王永珠似笑非笑的看了王永贵一眼,看得王永贵大夏天的,后背都起了一层白毛汗,忙讪笑着退开了两步。

    张婆子见了王永珠,嗔怪得道:“你来做什么?这事很不用你插手!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教训林氏那个贱人,还用得着你出面?那岂不是抬举她了?再说了,你哥你嫂子都在呢,他们都是死人不成?”

    “你快回去,早点睡,小姑娘家家的,熬夜伤了身子可不好——”

    说着就示意王永珠回家去。

    王永珠哪里放心。

    张婆子拗不过她,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你在一旁看看就好,可千万别动手,知道吗?”

    说着,就上前两步,一边砸门一边喊:“林杏花,快给老娘开门!再不开门,别怪老娘不客气了!开门——”

    本来这都半夜了,村里静悄悄的,除了传来几声蛐蛐和青蛙叫声外,几乎都睡下了。

    张婆子这么大声,先别说林氏了,附近的狗听到动静,都此起彼伏的狂叫起来。

    林氏一肚子的闷气。

    她跟金壶软硬兼施,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要金壶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享两天福。

    可金壶死活就是不答应。

    她退而求其次,说不跟着金壶出门也行,但是要金壶将赚的银子给她这个当娘的拿着。

    不然这金壶一出去好几年不回来,有个什么好处她这个当娘的也享受不到,岂不是白养了一场?

    多留些银子钱,就算几年不回来,她日子也能过下去了。

    可金壶却死咬着说没银子,还说以后每年会让人带银子钱回来孝敬她的。

    就算他死在外头了,也有金斗和金罐孝敬呢,不会饿死她的。

    反倒还让林氏消停些,有吃有喝不下地干活,谁有她日子好过?就知足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把他们三兄弟都伤透了心,难道就好了?

    眼看着就要出孝,金斗就要娶媳妇了,过几年说不得就要抱孙子了,难道要让以后人家村里人提起他奶奶,都摇头讥笑不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说林氏已经逼得他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再这么作下去,非要逼得三个儿子都背井离乡就好了?

    到时候真要这样了,只怕王家也饶不了她,她已经没了娘家,真到了那天,七里墩也容不下她,老都老了,只怕要出去讨饭去了。

    被自己儿子这么指着,将脸皮都揭了下来,林氏哪里还耐得住。

    先是甩了金壶一个耳光,然后又是抓又是踹的,劈头盖脸将金壶一顿挠。

    一边挠一边骂金壶没良心,白眼狼,蹭热灶,攀高枝!不就是仗着王永珠嫁的宋重锦如今当了官,一家子都当自己是官家亲戚了。

    只想着巴结王永珠,倒是忘了她这个亲娘了。

    一面又哭,哭自己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他们兄弟三个养大,一心一意的为了王永富那个王八蛋和小家打算。

    结果却好,当初家里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就拿她当牛做马,如今日子好过了,就把她一脚踢开了。

    大的小的都没良心,不是人!

    金壶被林氏抓得身上脸上一道道的血银子,也没吭一声。

    等林氏抓累了,骂累了,才道:“娘今儿个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想来气也出了。话我就放在这里了,您听不进去,我也没法子。若是没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毫不留恋。

    林氏气急,顺手抓起手边的瓷碗就砸向金壶的后脑勺。

    还好她这又哭又骂又踹又挠了半日,也没啥力气了,瓷碗失了准头,砸在门框上迸裂开去,划过金壶的手背,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来。

    金壶停顿了片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回头看了一眼林氏,那眼神,看得林氏本来还有无数骂人的话,一时都堵在了嘴边。

    就看着金壶突然咧开嘴惨然一笑,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林氏看金壶这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感觉,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追了几步。

    追到门边,已经看不到金壶的背影了。

    只得骂骂咧咧的关了院门,回到屋里,看着一地的狼藉,忍不住眼泪就流出来了,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都是些没良心的!都是债!老娘白生养你们一出了!老大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那全家的狐狸精还没进门呢,就把他心给勾去了!以后要真娶回家了,哪里还能记得我这个当娘的?”

    “老三一天到晚就知道憨吃傻睡,指望不上!我不指望你我能指望谁?我生养你一场,你如今在外头有了出息,发达了,难道就不该孝敬孝敬我?到底我是你娘啊!你却天天只围着你老姑转!你个傻子!”

    “你又不是你老姑生的!现在对你好,有什么用?将来等你老姑有了自己的孩子,你算个啥?”

    “我是你娘,我能害你不成——”

    这收拾得差不多了,也没力气去打水洗漱,刚爬到炕上,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开始还一惊,以为是进贼了。

    侧耳一听,却是熟悉的以前婆婆的声音,顿时整个人一慌,心虚起来。

    她方才气急了,没留手,金壶脸上挂了彩,莫不是回去告状了?

    这么一想,她又恼火起来,自己生的,当娘的打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说破天去也是这个理。

    这么想着,总算没那么心慌了。

    又听到了外头张婆子的威胁,还有那附近的狗叫声,隔壁邻居家似乎也被吵醒了,都能听到开门呵斥狗的声音。

    林氏心里略微安定了些,一咬牙,冲出去,将院子门拉开了,警惕的看着门外。

    就看到王家人,除了大房的父子,还有宋重锦和几个孩子没来,都来了。

    尤其是张婆子,手里还拿着一根鸡毛掸子。

    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退开了几大步:“你们,你们要干啥?”

    张婆子冷哼一声:“好你个林杏花,你住着我王家的房子,踩在我王家的地头上,还打我王家的娃?当我王家没人了是吧?”

    林氏辩解道:“金壶是我生的,我是他娘,他不听我的话,我拍他两下,怎么就不成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离别

    张婆子冷笑:“能打!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不心疼,要往死里打,是你的事!我老婆子管不着!只是我老婆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初看你可怜,没个地方可去,回娘家只怕也是被卖的命,就容你在这老房子里住着。”

    “也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才给你这个脸面。反倒是你给脸不要脸,还真以为王家怕你不成?你都不给你三个孩子留面子,我这个老婆子更不用给了!既然如此,这屋子你是住不得了!”

    回头就吩咐:“给我将她的东西都丢出去!我王家的屋子没有给外人住的道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乱七八糟厚着脸皮不要脸的贱人能住的!”

    王永贵兄弟,还有柳小桥和江氏得了这话,本就心里有气,金壶那么大的孩子了,又孝顺又体贴,居然被林氏打成那个样子,他们做叔叔婶子的看了都心疼。

    没想到林氏下那么狠的手,说起来还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都憋着气呢。

    一听张婆子的吩咐,撸起袖子就往屋里冲。

    没一会子,那铺盖卷,什么箱子包裹,就被跟垃圾一般,拖了出来,给扔到了大门外。

    林氏急了,扑上去要拦着,可她拦住了这个,拦不住那个。

    没一会子,那屋里就被搬空了。

    连灶屋里的粮食米面油什么的,都一样不落的全给收拾干净了。

    林氏顿时放声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地一边嚎:“来人啦!救命啦!快来人啊,快来看啊!王家欺负我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们就是仗着家里有人做官了,欺负我这个可怜的没依靠的女人啊——”

    本来张婆子闹那么大动静,附近的人家就被吵醒了,隔壁几家的就已经打开门,偷偷往这边瞅。

    听了林氏这么又哭又喊的,顿时家家都灯都亮了,也有人点起火把慢慢走过来。

    林氏见了人多,越发哭嚎得凄厉:“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啊,我这要被逼死了啊!大半夜的来砸门,逼着我开了门,把我的东西都给丢出去了,这是要逼我去死,我不活了——”

    张婆子啐她一口:“呸!要死死外头去!这是我王家的屋子,王家的地!别脏了我家的地!”

    “你以为你寻死寻活的老娘就怕了?告诉你,林氏,你打错主意了!老娘可不是老大那没刚性的东西,看着你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处处让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娘要强?”

    “你当初做出那些事来,换做谁家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媳妇?我王家看在孩子的份上,容下了你。可你还不知足,非要闹得老大受不住你,休了你!”

    “我王家可没半点对不住你!按理来说,被休回娘家的女人,能给你留一身衣裳,带走嫁妆就不错了。你呢?你倒好,把老大的家都搬空了,连口吃的都没给他们父子留!”

    “就是这般,我们王家也怕你回去被你家狠心的哥嫂给卖了,还将这王家的老屋子暂时借给你住,让你有个容身的地方。你可倒好,一点不念这些好处,天天都在外头说我们王家这不好那不好,对不住你!”

    “既然王家这么不好,你咋还厚着脸皮住在王家,吃着王家,打着王家的孩子?你有这志气,麻溜的给老娘滚出去!老娘今儿个把话就放在这里,这王家的老屋子,就是空着,让它塌了坏了,也绝不会再让你这种贱人住进来!”

    “谁要是心软给林氏求情,让她住进来,都给老娘一起滚出王家去!”

    这话听在正赶来的大房父子四人耳朵里,火辣辣的。

    外头早就围满了人,谁不知道林氏为人,还有干得那些事情。

    不过她命好,生了三个儿子,加上王永富老实,所以才纵着她,多少人早就看不惯了。

    更不用说,如今王家,尤其是王永珠和宋重锦给了七里墩人这么大的好处,吃人嘴软,都纷纷附和起张婆子的话,数落起林氏来。

    “可不是,婶子家这般厚道,也就是这林杏花太不知足了。”

    “当初王家落难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那时候不是还没合离就跑回娘家,打算寻摸下家吗?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能是什么好的?”

    “啧啧,可惜了永富这个老实人。”

    “按我说,永富啊,你还是再娶一个吧,这家里没个女主人不行。你不娶一个,只怕这一个就是那吸血的蚂蟥,甩不掉的——”

    ……

    林氏听了半日,没一个帮她说话,都是指责她的。

    再看王永富父子几个,个个脸色都不好看,顿时心沉了下去。

    张婆子也不废话,直接让柳小桥和江氏将林氏给拖了出去,然后一起出了院子,叫人回家去拿了一把铁将军,将这王家老屋给咔嚓一声锁上了。

    然后才歉意的道:“这大晚上的,倒是搅了大家的觉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众人连忙摆手摇头,只说没事,这天热,反正也睡不着云云。

    客套了几句,张婆子拉着王永珠就回家去了,王家人也忙跟了上去。

    大家看没热闹可看了,也都纷纷散去,关门闭户继续睡觉去了。

    就剩下林氏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门口,周围散落了一地东西……

    大家跟着张婆子回到家,都不敢散去。

    张婆子将手里的鸡毛掸子一丢,“都跟着我做啥?回屋睡觉去!明儿个一早还得早起赶路呢!”

    众人忙着鸟兽散,钻回自己屋里去了。

    只是等到大家都睡下了,大房那边门开了,金斗三兄弟出来,默不作声的看了对方一眼,出门去了。

    到了天亮,才一身露水的回家,看样子,是一夜都没睡,眼眶都熬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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