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忽然想起坊中的一个姐妹,她恋上了一位读书公子,那公子为了和她好把家业都败光了,最终变成穷光蛋一个,应试不第,亦无了前途,那姐妹非但没有嫌弃他,还要拿钱去补贴他。

    白玉对那姐妹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

    一个男人落魄是他无能的表现,这样的男人要来做甚?

    白玉对女人的要求向来宽松,对男人则极其的苛刻,她崇拜男人中的强者,一开始迷恋沈墨,或许就源自于此。

    她认为他是强者。

    白玉想,如果有一日,沈墨落了势,不像今日这般风光,自己或许会对他避而远之。

    第52章 失约。(二更)

    三伏天气,赤日炎炎。

    到了傍晚,虽然阁楼间的户牖都四张着,却仍弥留着白日的暑气。

    白天噪个不停的蝉终于消停了会儿,只偶尔哼唧鸣叫几声,倒也不那么烦人了。

    白玉早早随意用了些饭食,便让烟儿叫人抬了水上来,沐浴洗漱,重整晚妆。

    这一日,吟月阁很热闹,因为白玉告知烟儿等人,沈墨要来,便让人里里外外把吟月阁洒扫了一番,又楼上楼下的熏了香,在城郊酒楼定了一席酒菜,又准备了干果糕点等零嘴,白玉还拿出珍藏的桃花酿。预备晚上同沈墨在荷花池畔饮酒赏月。

    烟儿虽然不知白玉怎么又同沈墨好上了,但却十分高兴,还和坊中小姐妹们说了,那帮小丫鬟还没见过沈墨,却早已听闻他的大名,听闻沈墨人物极美,性格温存,这小丫鬟们心心念念就想见一眼,别看她们年纪虽小,在这红袖坊里待久了,也爱俏,偷闲跑到吟月阁来,借着与烟儿说说笑笑,要看看这沈墨的庐山真面目。这会儿天还没暗下来呢,吟月阁的庭院里就围了一群吱吱喳喳的人儿。

    沈墨之前来过一次红袖坊,但是却被白玉拒见了,因而不曾来过她的闺房,这次白玉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便叫人将卧室的摆设重新布置一番,又将客人送的一些名人字画挂到壁上显眼之地。

    想着沈墨也许会留宿,又吩咐烟儿将被子床褥都换过新的,铺设得柔软舒适,往床上喷了玫瑰香露,一时间满床甜人欲醉的香气。

    白玉发挽了个懒梳髻,簪了枝刚在园内摘下的茉莉花,穿件软罗绿衫,下系一条绯色落花流水裙,淡淡雅妆,去了几分妩媚风情,多了几分清丽脱俗。

    一切完毕后,已是掌灯时分。

    白玉坐在妆台前,正准备叫人出去接应沈墨,却有丫鬟传来沈墨的书信。

    白玉欢欢喜喜打开一瞧,脸色蓦变,险些没气斜眼儿,她将书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轻抚着胸口,喘着气儿。

    一旁正收拾脂粉钗环的烟儿见状吓了一跳,“姑娘,这书信写了什么,您怎么动如此大的怒火?”

    白玉这会儿倒没有要拿烟儿撒气,只淡淡道:“那人有事,不来了。”

    烟儿闻言差点头顶冒烟儿,她们忙了一整天,专候他一个人,说不来就不来了?

    烟儿突然觉得沈墨过分了些,不能仗着他身份尊贵,就随意不遵守诺言吧,她和她的小姐妹保证过他一定会来,还给她们准备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可以偷看个饱呢。

    她们这会儿正兴冲冲的等着呢,这让她怎么和小姐妹们交代?沈大人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姑娘,那一席的酒菜怎么办?”

    烟儿咽了咽口水,气愤过后,最惦记的还是那席酒菜,有她最爱吃的樱桃酥酪呢。

    白玉见她一脸垂涎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罢了,他不来,我们自己去赏月饮酒,把清音叫来,我们三人一起,对了,再叫上翠娇,你去看看翠娇有没有空?”

    翠娇与她关系最亲近,她是不介意清音烟儿两人同桌吃饭的。

    烟儿领命而去,一会儿便回来禀报说,翠娇有事不能来。

    “翠娇近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我问她那丫鬟,却说她这几日应酬少。”白玉缓缓说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烟儿说的。

    烟儿闻言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白玉瞥了烟儿一眼,见她面露古怪之色,美眸一眯,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晓些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烟儿连忙摆手道,说着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下了楼。

    烟儿烟儿,真是一溜烟儿似的人儿,当初她给她取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

    白玉气笑了,这丫头越来越越胆大包天,再宠上些时日,只怕连脚趾头合着都得翘上天。

    烟儿跑下楼梯时,迎面撞上清音。

    清音痛呼了声,烟儿撞到她,也不道一声歉,便跑了,清音只道她是在白玉那受了甚么委屈,也不介意她的冒冒失失。

    上到楼来,却见白玉正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不觉愣了下。

    白玉刚直起腰便看到了清音,心中颇有些难为情,然而她一脸淡定的重新将揉皱的书信展开来看,她方才一气之下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信上的字,这字迹与之前沈墨的请帖上字迹不一样,如今这封信的字迹看着倒有几分沈墨的风格,或许这封书信是他亲自写的。

    白玉看着有些羡慕,还有些嫉妒,便让清音过来看,“清音丫头,你看看这字写得好不好。”

    清音的字亦写得十分好,不过和这书上的字一比,似乎差了些许,她自己虽然字写得不好,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清音走过去看了一下,不觉眼前一亮,又觉自愧不如,点头赞道:“飘若游云,矫若惊龙,1的确很好。”

    白玉一听她这句话,就知道这断然是沈墨的字迹了。

    白玉唇角扯了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好就怪了,人家毕竟是掌管翰林院的,还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这书信还是别烧了,没准将来我们要是穷得吃不上饭了,还能把它拿出来卖,换些银子,状元郎,翰林院掌院的字,可有一字千金的感觉?”白玉笑盈盈的打趣道。

    “……”清音无言以对。

    想到今夜不必应付沈墨,白玉倒感到些许轻松,她今番对待沈墨是心怀鬼胎,心中无了往日的那份热情,而且总觉得他私底下瞧不起自己,这让她多少有些膈应,不如以往那般自在。

    荷花池畔。

    月高风轻,星河四皎。

    白玉,清音,烟儿三人吃了饭,便躺在榻上,赏月看星星。

    因丫鬟一早在这点了熏香,驱赶蚊子,这会便没什么蚊子了。

    白玉柔若无骨地斜倚着榻上,摇着团扇儿扇凉,眯着眼假寐,她喝了点酒,这会儿酒意上涌,有些犯困,却又贪凉,不想回卧室睡。

    烟儿坐在榻上一边吃着樱桃酥酪,一边仰观满天星头,笑嘻嘻地问:“姑娘,你知道牛郎织女星在哪里么?”

    白玉闻言懒洋洋地睁眼,斜看向她,道:“不知道。”

    清音坐在她旁边,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未结髻,垂直而下,又柔顺又丝滑,白玉手痒,用手勾缠着玩儿。

    清音不过回眸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呆呆地看着天上银河,陷入了追忆。她早已习惯了白玉的魔爪,任由她把玩自己的头发。

    烟儿不甘心白玉的敷衍,嘻嘻笑道:“姑娘,你知晓牛郎织女的故事么?”

    白玉仍是敷衍的口气:“不知道。”

    烟儿来了兴致,放下碗,清清嗓子道:“姑娘,你听我给你说,传说啊,天帝有一名女儿,名叫织女,她十分擅长织布,天上的晚霞彩虹就是她织出来的……”

    白玉“嗤”的一声笑出来了。

    “姑娘,你不要打岔。”烟儿急声道,小脸气鼓鼓的。

    白玉好笑道:“好,我不打岔。”

    烟儿继续道:“她日复一日的织着布,有一日忽然觉得生活太过于枯燥,便瞒着天地偷偷地逃下凡间,然后碰到一个叫牛郎的男人,结果织女对他一见钟情……”

    白玉又笑着打断她:“这牛郎长得俊么?”

    烟儿想了想道:“就是一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不是那白面书生那一类。”

    “哦。”白玉淡淡道:“家中富贵么?”

    烟儿挠了挠头,“人家是放牛的。”

    “哦。”白玉语气更淡了,“那织女图他什么?”

    烟儿烦恼了,这个故事是她儿时听大人说的,大人也没告诉她,织女图牛郎什么。

    烟儿一脸苦恼,绞尽一番脑汁后,才道:“织女大概是在天上没见过放牛的男人,觉得很新奇,就喜欢上牛郎了吧。”

    白玉禁不住笑了,揶揄道:“烟儿,你真聪明,没错,织女就是图个新奇,因为织女在天上,没见过地上的男人,牛郎是她第一眼看见的地上男人,所以她才会特别的上心。然而当她们在一起时间长久了,就发现彼此不论是思想亦或是见识都如同他们的身份一般,天差地别,久而久之就会互看不顺眼,互看生厌,就算没有天帝的阻拦,两人最终还是会散的。”

    烟儿听她讲头头是道,不禁问道:“姑娘,你也知道这故事吧?”

    白玉挑挑眉,又淡淡道:“不知道。”

    烟儿被她打断了思路,又觉得她家姑娘好似知晓这个故事,索性不接着讲了。

    就在此时,热闹的丝竹管乐声穿过高墙,飘入白玉等人的耳中。

    烟儿不由抬眸看去,隔着墙的那边高楼上,灯火微明,影影绰绰似有着人影。

    夜风拂来,送来阵阵脂粉腻香,丝竹管乐,婉转清妙的歌声也随着晚风一阵又一阵,荡荡悠悠而来,打破夜的沉寂。

    烟儿随意说道:“姑娘,那边闹得欢呢。”

    刚说完,一双杏眼儿忽然瞪圆,“姑娘,那边的宅子不是沈大人的么?”

    “可不是么。”白玉微扯了扯嘴角,微醺的眼眸忽然浮起一丝怒意,这人还说有事不能来,原来却是忙着与别人寻欢作乐,好你个沈墨,欺人太甚,让她白忙活一整日。

    第53章 “爷……是第一个。”……

    沈墨私宅。

    留春楼上设了三个席位,席上美味珍馐,琼浆玉液色色精全。

    沈墨今夜邀请了有着徐州第一才子之称的许子阶,这许子阶多才多艺,精通天文地理,诗词绘画,博古通今,其文章风采,可谓倾动一时,尤其是其所著《太平论》更是名闻海内,可惜命运不济,应试屡次不第,最终心灰意懒,断了求功名之心。

    他此次入京不过两月,便有大帮权贵争相邀其入幕,然许子阶却不为所动,亦不畏权贵,整日与一帮名流吟风咏月,倚马千言。

    沈墨对他赏识有加,两次邀请,才终于请到了他来府中做客,沈墨欲将他招入门下。

    沈墨身着绘绣云龙出海的暗红色朝服,腰系乌金带,少了几分温润柔和,多了几分官宦姿态,他端坐于席前,举杯向对右边席位的许子阶,正色道:“久闻先生之大名,本官甚是仰慕,可以一直觌面无缘,今幸终于得以瞻仰先生的面容,本官敬先生一杯,万望勿辞。”

    这许子阶身材颀长瘦削,容貌清秀,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

    他闻言连忙举杯回敬,道:“在下素闻沈大人礼贤下士,风流跌宕,虽久居朝堂,却依旧独领词林,亦十分渴慕。”

    许子阶此言非虚,他确实听闻沈墨礼贤下士,虽身居高位,却不摆官威,待人恂恂儒雅,因此亦想见一见他,第一次没有受邀前来,的确因为有事,而非漠视于他。

    沈墨见他谈吐清俊,举止斯文,语气虽然恭谨却不见自卑,一双平静的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心中更添几分好感。

    左席的楚文轩见两人互道仰慕,眉目间皆有赞赏之色,不由打趣道:“沈大人可是忘了我这牵线人?连酒也不敬一杯。”

    沈墨闻言温雅一笑,也不和他打趣,道:“来,亦敬你一杯。”

    三人不由相视而笑。

    酒过三巡,沈墨道:“席中无乐,寡淡无趣,本官认识两名歌姬,容貌技艺皆出类拔萃,不如令她们两人弹唱一曲,以助酒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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