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仵作已经验尸完毕,那仵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自二十几岁起他就开始为官府办事了,其见多识广,验尸手法高超,据说有‘能让死人说话’的能力。

    正如沈墨猜测,凶手是自后面趁冯应年不备,用刀割了冯应年的喉咙。

    沈墨凝眸看向仵作,沉声问:“用的是什么刀?”

    仵作不假思索地回答:“看伤口的形状与深浅,老朽断定,凶手用的是弯刀。”

    沈墨微皱眉头道:“弯刀?”

    仵作点头,混浊的双眸微微泛起一丝光芒,随即说道:“胡人最擅长最喜爱用的便是这弯刀以及短镖,本地的人却鲜少用这种武器。”

    听闻短镖,一旁的白玉蓦然直起了身子,不由想到了些什么。

    勘察完毕后,沈墨让人为冯应元收了尸身,又招来陈总管,问了好些话,才嘱咐他写完客人名单,立刻送去衙门,又想着白玉撞见的人影,担心凶手遗漏些什么,还会回来,便命了两人在此监守,才与白玉等人回衙。

    一路上,白玉紧跟沈墨的后面,沈墨额放缓了脚步,待白玉跟上,轻声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方才在屋中沈墨就察觉到白玉心神不属,走的路上也不见白玉主动与他说话,这令沈墨颇觉得不适应。

    白玉看了他一眼,随即靠近他,小声道:“我方才听仵作说,胡人最擅长弯刀和短镖,我突然想起上次的酒楼闹事,那灰衣男子用来杀人的武器却是短镖,而且也牵扯到了胡人,你说冯侯的死会不会与那些人也有关联?”

    沈墨眉宇凝寒,沉声道:“回去再谈吧。”

    白玉点点头,各自沉默下来,出了冯府,沈墨坐了官轿,白玉依旧骑马。

    沈墨一行轿马经过无水街,再过几日,便是年节了,因此市井十分热闹,见是官府排场,众人纷纷让开了路。

    白玉骑在马上,随意一瞥,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男人,太远了,看不清相貌,只看到他正朝着她们这边看来,白玉觉得很是熟悉,很像是今日在冯府里见到的那人。

    那男人没想到白玉会注意到他,匆匆离开人群,一个闪身转进了另一街口。

    白玉这下确定了那个男人就是她今日撞见的那人,她哪肯当面错过,人来人往,骑马不便,白玉只能跃下马,也不向沈墨禀明,只朝在马上的林立道了句:“我好像看到了那蓝衣男人。”便追了上去。

    沈墨听闻动静,一掀开轿帘,看到冲向人群的白玉,目光一凝,刚要追出去,然而蓦然意识到自己一身官袍,哪能在街上追赶,没办法,只能让林立跟过去。

    第157章 “美男”计。……

    白玉一路追着那蓝衣男子到了一寺庙,寺庙里的香客很多,大多是胡人,听闻这寺庙乃是胡人建造。

    转过这寺庙,便是红胡子街,这街名乃是本地人取的,只因这附近住的基本都是胡人,因为年节将至,街头巷尾都是人,十分的热闹,炙烤牛羊肉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十分勾人馋欲,若不是在追人,白玉倒想停下来,大吃一顿。

    悄然跟随着那蓝衣男子拐过了街角,随即见到另一番天地,这条街人比较少,建筑基本都是一层平瓦房,排得整整齐齐,十分密集,有卖瓜果蔬菜的,也有卖胭脂水粉的,店主都是胡人,很多门口都挂着红色灯笼,上面写着字,这些屋子此时皆大门紧闭,门面装潢得红红绿绿,十分艳丽,一靠近,便能闻到脂粉的浓香,白玉在风月场混了许久,一看便知这是妓所。

    那蓝衣男子并不知道白玉一路跟踪着他,他到了一挂着红灯笼的门口,白玉注意了眼那灯笼,上面写着“阿依娜”三字。那男人左右四顾后,敲开了门,不一刻,门开了,是一浓眉大眼,穿金戴银的卷发妖艳女子。

    就在此时,那蓝衣男子突然回头往白玉这边看来,白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恰好她旁边就是一半掩着门的房屋,白玉立即闪身进去,身子紧贴墙面,这时她看见一旁有窗子,只挂着厚厚的帘子,便微掀帘子往外看去。

    这一看,蓦然认出那男子就是酒楼里的那灰衣男子,白玉吃惊不小,那蓝衣男子没有看到白玉,便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白玉轻抚胸口,深喘了口气,一转头,看到一男一女正惊愕害怕地看着她。

    女的双手被绳索缚住,滚在地上,乌发不整,衣裙凌乱,好不狼狈可怜,而男人站在她的身身上,他人高马大,面相凶恶,手上拿着马鞭子,明眼人都知晓这是在做什么。

    白玉又吃了一惊,不为别的,只为眼前这女子是上次在酒楼里跳舞的那名胡姬。

    那名男人回过神来,目光盯着白玉,如狼如虎,他一张口正要说话。

    白玉却先发制人,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鞭子!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活脱脱像是来打抱不平的。

    这男人乃是胡人,不懂白玉说的什么英雄好汉,他冲着白玉叽里咕噜地乱说一通,随即扬起手上的马鞭往女子身上抽,女子哎呦尖叫打滚,嘴里也说着白玉听不懂的话,白玉头疼到极点,她无意冲撞进来,却没想法会遇到这种场面,不理会也说不过去,眼看又一鞭子要打在女子身上,白玉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你听不懂人话,让你放下鞭子,不许打她。”白玉美眸凝寒,冷声道。

    男人大概是知晓白玉听不懂他们的话,便操起一口不标准的汉语:“她阿爸欠了我钱,没钱还,该打。”

    言罢甩开白玉的手,不等白玉答话,扬起鞭子就要打。

    白玉不耐烦,一脚将那男人踹翻在地,抢过了马鞭。

    那男人没想到白玉身材纤秀,却有如此功夫,只当她是来闹事的,怒目圆睁,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与白玉拼命。

    白玉却不愿惹事,一伸手,阻止他,“她欠了你多少银子,我替她还。”

    男人有些没听懂白玉的话,茫然地看着她。

    白玉无奈,只有字正腔圆地又复述了一遍,“她,欠你多少钱,我,替她还。”白玉一边说,手一边划来划去。

    男人这才听明白,听闻有钱还,男子的怒气消去不少,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两。”

    白玉庆幸自己身上恰好有二十两银子,便拿出银子扔给了他,那男子拿到了银子,朝着女子叽里咕噜骂了一通后,之后便不再纠缠,开门离去了。

    白玉蹲下身子,替女子解开了绳索,一边扶起她,一边柔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那女子感激白玉的救助,整了整衣裙和头发,随即向白玉福了福身子,一双深邃的大眼柔情脉脉地看着白玉,“多谢这位公子相救,奴叫丹耶,不知公子姓名?”

    这女子倒是懂得汉人的礼节。白玉也不解释自己与她同为女子,只道:“我叫白钰。”目光落在她仍带着泪痕的美丽面庞上,只见她高鼻丰唇,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张扬野性的美,只是眸中似乎有着些许娇羞之色,白玉哪能不知晓她的心思,内心暗暗诧异,却依旧不解释。

    “白公子,您坐,奴似乎从未在此地见过你。”丹耶一边走去倒茶,一边找着话与白玉交谈。

    “只是恰经过此街,听到了你这屋中的动静,便进来查看,你莫嫌我多管闲事。”白玉笑道,白玉本来想告辞而去,但突然想到什么,心念一动,便坐了下来。

    “怎会?若不是公子,奴的这条命都要休矣。”丹耶倒了两盅热茶,一盅递给白玉,“白公子喝茶,”随后坐下,笑问:“公子是在衙门做事的吧?”

    白玉惊了下,她穿的也不是衙役穿的衣裳,没想到这丹耶竟然看得出来,见她神色坦然,白玉稍一犹豫,道:“没错,丹耶姑娘好眼力。”不过她竟然没认出她是女子,看来她的男装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方,白玉得意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结果险些没喷出来,幸好及时忍住,心里却暗忖,她喝得是什么茶?又甜又咸,还有股奶味。怕被丹耶笑话她没见识,白玉也没问,只放下了茶盅,脸上保持着从容笑意。

    被白玉夸奖,丹耶很高兴,因此没有注意到白玉方才的怪异表现,“白公子,那二十两银子请允许奴过着时日再还给你,奴身上已经没钱了。”

    白玉大方道:“这钱你不用还了。”

    丹耶有些惊讶,随即脸微一红,对着白玉粲然一笑,小声道:“这怎好?”

    白玉扬眉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二十两银子换来你这位美丽的姑娘嫣然一笑,值了。”

    丹耶闻言脸更加羞红了。

    白玉借机询问:“你阿爸为何会欠人家钱?”

    丹耶心头一酸,呜咽道:“奴的阿爸是个赌鬼,一日离不了赌,每每输了钱,欠了帐,便让人来找奴要钱,奴挣的钱都给他拿去了,依旧填补不了他那无底洞。”

    白玉听着有些不禁可怜起这女人来,这赌博太害人,多少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皆因一个赌字,白玉目光怜惜地看着她,微微靠近些许,“你没想过要逃离你阿爸的掌控?”

    丹耶对上白玉怜爱的目光,心口一悸,随即悲伤的摇摇头,“能逃到哪去?奴离开了这里就没地方可去了。”

    白玉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住在这里很久了?”

    与她接触过的男人的手不同,白玉的其手白皙素净又好看,一点都不粗糙,丹耶脸又是一红,低声回:“奴自十四岁便住在这里,如今已经有三年了。”

    白玉望着她的脸,笑道:“如此你与左邻右舍定然十分熟悉。”

    丹耶不明白白玉为什么突然问起她这话,但她还是回答道:“嗯,还算熟悉。”这条街上大多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丹耶虽是与她们熟悉,但关系并不是很好,毕竟有时候她们会为一个客人而发生争执,而且她比她们更忙,白日要去酒楼跳舞,夜里还要应付客人,没时间与那些人打好关系。不过她这几日白日不去酒楼跳舞了。

    “你认识一个叫阿依娜的女人么?”

    白玉猜测接待蓝衣男子的那位女人叫阿依娜,因为她那屋子上的灯笼写着这个名字。

    丹耶一听闻这个名字,顿时变了脸,有些不悦道:“做什么提那个女人?你喜欢她么?”

    白玉没想到这丹耶的性情如此火爆,明明方才还一副温顺柔媚的模样,不过白玉知晓,这样的女子最是没心机的,而且听她这话,分明是不喜欢那个叫阿依娜的女人的,这正合她意,白玉连忙向丹耶解释道:“丹耶姑娘莫要误会,我并不喜欢那个女人,我都不认识她。”

    丹耶听白玉不喜欢那个女人,才恢复了笑颜,又含情脉脉地看向白玉,“那白公子为何要说起她?”

    白玉看了眼门口,随即拉了拉椅子,靠近丹耶,神秘地说道:“我悄悄与你说一件事,你莫要跟别人说。”

    白玉谎称道:“那叫阿依娜的女人涉及了一桩案子,我受命来调查她。”

    丹耶一听,眸中不由浮起一抹幸灾乐祸之色,“原来如此。”

    白玉观察她的神色,随即严肃的问:“你可知她近来与什么男人来往?”

    丹耶脸上忽然浮起一起微笑,不知是自嘲还是笑话别人,“做皮肉生意的女人,每晚接待的男人可不少,你问我?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呢。”

    白玉不觉皱了眉头,随后问:“她可有固定的情郎什么?我方才见到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进了她的屋子。”

    丹耶想了想,问道:“那人可是高高瘦瘦的,长得挺英俊?”

    白玉心中一喜:“没错。”

    丹耶笑道:“你说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叫加木。”

    第158章 “白玉,我很害怕……

    加木?听着倒像是胡人的名字。

    白玉眉宇间凝着一丝寒霜,她之前有听沈墨说过,那男人名叫吴侃,不过那是他的假名。

    “丹耶姑娘,你确定那男人是叫做加木么?”白玉看着丹耶,问道。

    丹耶喝了口茶,随即看着白玉,微笑道:“奴虽不确定你与我说的是否是同一人,不过奴可以确定的是,阿依娜那个女人白日里不接待客人的,唯独那叫加木的男人,每次都是白日来,他们两人正打得十分火热呢。”

    白玉听了丹耶这话,内心确认加木就是吴侃,也是她在冯府撞见的那人影,就是不知他是不是杀害冯应年的元凶?

    白玉担心丹耶察觉出点什么,就端起茶,忍着那股怪味,喝了一小口,随即放下茶中,用着闲聊的口吻,笑道:“我看他长得并不像胡人,怎么叫这个名字?”

    白玉本是随口问的一句,也没期待丹耶能够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不料丹耶却笑道:“听说他母亲是胡人,父亲是本地人,所以他体内流着一半胡人的血。”

    白玉心思一动,之前的酒楼事件,那叫加木的男人就参与了挑起汉人与胡人矛盾的阴谋,白玉隐约觉得这其中藏着些许线索,便问道:“父亲既然是本地人,那么应该是子随父姓,为何他却取了个胡人的名字?”

    丹耶内心感到奇怪,不禁问道:“白公子不是要调查阿依娜么,怎么一直追问加木的事?”

    白玉脸色微僵,随即又笑了起来,她解释道:“那男人既与她关系亲近,也有可能参与这桩案子。”

    丹耶对查案这种事一窍不通,听到白玉的解释,只是点点头,不疑有他,“这些事我都是听奴一个姐妹说的,奴的那姐妹之前与加木好过,只是后来被阿依娜横刀夺爱了。”担心白玉误会她与加木有关系,她先解释了一番,才为白玉释疑道:“加木的母亲是被他父亲□□的,听说他父亲曾是本地一官员呢。生下孩子后,那男人却不肯承认加木母亲的身份,他母亲悲痛欲绝,就自杀了,而加木被一男人收养了去。加木长大后,听闻了母亲的事,就十分痛恨汉人,也不肯承认自己身上留着汉人的血。”

    白玉凝眉不语,想了想问:“他的养父是谁?你可知晓?”

    “这个奴却不知晓。”丹耶摇摇头,却又多说了句:“加木甚至还曾口出狂言,说总有一天,要将汉人踩在脚下呢。”相比于胡族男人,丹耶更喜欢汉族的男人,觉得他们温文尔雅,又会体贴人,不像胡族男人,既粗鲁又狂躁,因此面对白玉的问话,她不禁将自己所知晓的全部吐露给了白玉,只期待能够得到白玉的青睐。

    白玉沉思着丹耶的话,联系先前的事,内心渐渐涌起一股剧烈的不安,或许这并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这背后也许有一群野心勃勃的人正密谋着可怕的事。

    那么加木的背后的人会是谁?胡人?还是安阳县那帮以刘暡为首的地头蛇?

    白玉此刻只想着赶紧回去告诉沈墨此事,便起身向丹耶告辞道:“多谢丹耶姑娘提供的线索,我需回衙门交差了。”

    丹耶一听便急了,连忙扯住白玉的衣袖,红着脸说道:“白公子,时辰尚早,你留下来再坐坐吧。”

    “不了,我公事在身,改日得空再过来拜访吧。”白玉手贴在她的手背上,微笑安抚道。

    丹耶心中失落,又急急问:“不知道白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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