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爻远笨笨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几分,一双眼中渐渐有了焦点,看了一眼秦天后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侧着身子冷淡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秦天一时愣住,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哎,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崔爻冷着眼神看着他,未语。

    秦天讨好地笑了笑:“我…是想叫你给我安排个屋子,那松柏老欺负我,不愿和我睡在一起,要将我赶出去,我实在是没地儿去了。”

    “我…不是崔府人,也没人管我…”

    崔爻定了定眸子,抿唇说:“明日我让松柏给你安排。”

    说罢,眼神往门外扫了扫,赶人之意显而易见,秦天见状缓缓站起来,将手放在腰身两侧搓了搓,讨好道:“松柏将我扔出来了,要不,我今晚就在你这儿睡?”

    说罢看着崔爻淡漠的瞳孔,将手伸到与眉齐平的地方,发誓道:“我发誓,绝不发出一点声音扰你歇息。”

    眼看崔爻还是静默不语,他继续道:“我就睡在外间!”

    崔爻敛了眼皮,低声道:“我书房旁有间空屋子,你睡那,等明日我叫松柏差人给你收拾一番。”

    秦天眼睛一亮,立即转身拿起酒壶来到门口,拍了拍崔爻胸膛,二话没说便风风火火地离开。

    崔爻这才阖上门,转身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眸子。

    总归还没到最后,只要他不放手,总归还有那么一丝丝机会的。

    ……

    卫长遥回到宫后将自己关在玉阳宫整整三日,哪儿都没去,唯恐又碰见那呼延瑕,眼下他们都已经准备要回去了,自己要是出去再碰到他手底下,不定会被如何。

    三日后,匈奴人与月氏人悉数离开大雍。

    因着素金受的伤还未痊愈,回宫后卫长遥的衣食起居便又接到了折枝手里。

    折枝来到卫长遥寝殿,见到卫长遥已经起身坐到了榻边,她脚底下更快了几分,匆匆上去:“殿下可是睡醒了?奴婢这边吩咐人上来为您洗漱?”

    卫长遥眯着眼:“叫吧。”

    眼下那些人都已经离开,那么卫语棠也该出嫁了吧。

    等到用过早膳,便又内侍前来回话。

    卫长遥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弯腰站于眼前的内侍:“是有什么消息了?”

    内侍察觉到视线,脖颈一凉,缓缓神出声道:“禀殿下,奴才打听到舞阳公主将于下月十五离开大雍,嫁去月氏。”

    “当真?!”卫长遥闻言坐直了些,眼神在面色恭敬的内侍身上巡视一番,婆娑着手指继续问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内侍神色语气更加恭敬:“回殿下,消息是从崔贵妃宫里传出来的,”顿了顿,内侍眼神一转又继续开口:“奴才特意去御书房伺候的姐姐们那儿打听了一番,与这个结果没什么出入。”

    卫长遥点点头:“下去领赏吧。”

    等到内侍离开之后她才敛去那一身的笃定气势,脸上亦是透露出几分轻松之意,只是还未松上一口气,便又有人来求见。

    卫长遥深呼吸一番,将面色恢复成之前那般。

    “出了何事,这般慌张。”

    听了这话,原本面色焦急的内侍瞬间便白了脸,强行镇定下来,开口道:“回殿下,是匈奴王在半路上修书为二王子求娶您,不知怎的,这一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卫长遥挑了挑眉:“那父皇那儿可有消息?”

    卫长遥心中虽惊讶却并不怎么担忧,永和帝那日都已经给了她承诺,怎么说也不会诳她,毕竟这对大雍百害而无一利。

    果然,她话音刚落,那内侍忙接着刚才的话茬:“回殿下,陛下那儿已经放出消息说早在一月前就已经将您许给陇西世家李氏的嫡二子李言之了。”

    “陛下将婚书都拿出来了。”

    卫长遥闻言心中倒是惊讶了一番,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永和帝动作竟然这么快,这才短短几日,他竟然将婚书都弄好了。

    想来,现在也没人怀疑这件事情。

    “本宫知晓了,下去领赏。”、

    打法了内侍,卫长遥心中更是轻松,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完成新月,嘴角提起露出一抹淡笑。

    折枝许久未见到自家公主如此喜悦,好奇出声:“殿下今日是怎的了,好似欣喜极了。”

    卫长遥看了她一眼,嗓音轻灵慵懒:“父皇给我赐婚了,回绝了匈奴王的求亲。”

    折枝闻言睁大了眼睛,惊喜道:“殿下如此开心,可是那位公子极为和您心意?”

    卫长遥沉思一番,才道:“还好,那人是李氏二公子李言之。”

    折枝一时愣住,良久之后才恍然大悟,随即眼睛一转,若有所思道:“奴婢这便下去打听打听他的事情,可不要像那崔大人那样了。”

    因为牵涉较为隐秘,有些事情又不能肆意传播,因此她与崔爻之间的事情只有素金知晓一些,其他的人都不知晓,所以折枝并不了解崔爻对她所做的一些事情。

    例如崔爻设计她和亲,又如崔爻数次舍命救她。

    折枝所知晓的就只有崔爻退她的婚,让她颜面扫地这一桩事。

    让身边人这样误会崔爻,她心中还是有些自责。

    她没想到她会扯到那儿去,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崔爻开脱:“崔大人也是个好人,只是世事难料罢了。”

    折枝闻言皱起眉头,她有些不赞同卫长遥的看法。

    那崔大人让殿下成为京城众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让殿下被他们看轻耻笑,岂是可以被洗干净的?

    她严肃地皱起眉头,沉声道:“殿下莫要为他开脱,殿下心地善良,为人开脱是不错。”

    “可也应该看清对方才对”,折枝说着口中的话愈发严厉,神色愈发紧绷“那崔大人心狠手辣,为人又单薄无情,不值得殿下如此。”

    “殿下您也莫要再被骗了,崔大人心思深沉,是陛下手中利箭,朝中宠臣,您定然是玩不过他的。”

    卫长遥看着言语谨慎面露顾忌之色的折枝,默默将口中替崔爻解释的话咽回肚中,呐呐道:“你放心,我知晓。”

    折枝将信将疑地看了卫长遥几眼,等到卫长遥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才收回视线,离开寝殿。

    卫长遥见她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崔爻的的确确做过那些事,可他毕竟舍命救过自己好多次,而她确实知晓了他不是那种人。

    他与自己本事仇人,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她怪他是一回事,却无法伤害到他。可现在却是变了,他将可以伤害他的权利递到了她的手中,她才能那样面无表情地冷着心肠对他说出那些诛心的话。

    虽是这么做了,可她的目的是让他别在自己身上费心思,这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那样说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后面,我之前都已经提及到一点了,爻妹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爻妹真的好老实啊,哈哈哈!

    第95章 、

    崔爻这三日间一直在处理外邦使臣离境一事,他不分昼夜地看着他们,三天三夜的时间内一眼也没合过,等到他们全都安全离开大雍境内之后他才得以返京。

    揉了揉额角,他沉默着走回崔府,刚跨进自己院里,便见到秦天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崔爻微微蹙起眉头,一双墨色琉璃般的瞳孔中浮现几分疑问:“有事?”

    秦天见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先是摇摇头可随后又点了点头。

    一旁的崔爻看着秦天这样一副纠结的样子,心中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思及,他的面色变得冷峻,纤长睫羽上像是染上了冰棱,低声道:“说。”

    秦天这才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一边胆战心惊道:“匈奴王上书替二王子求娶三公主,被陛下给回绝了。”

    崔爻闻言眼皮倏然抬起,看着秦天。

    他心中清楚,如若仅是这样简单的话,秦天是不会这样紧张的,可正是这样,他的心中才更加不安。

    看着秦天嗫嚅的样子,他心中的耐心一点点消耗殆尽,皱着眉头冷声道:“说…”

    “唉,”秦天皱眉看了一眼崔爻,面色为难地转身,闭着眼睛将心中积攒着的话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出来:“不过陛下给三公主赐婚了。”

    说罢他又有些担心崔爻,急忙转过头来看着他。

    原本便有些心神不稳的崔爻听见秦天的话后时心神更是被猛地一击,随即便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木木地看着秦天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头顶烈日高照,暖风吹拂,而他却像是站在冰天雪地中,什么也感受不到。

    眼前一片灰白,身体中缓缓流动的血液一点点冻住,结成冰晶,耳边阵阵刺耳难忍的声音响起,敲击鼓膜,崔爻眉头紧蹙,霎时额角便出了豆大的汗珠。

    闭了闭眼,他强撑住身体缓缓往秦天那边走去,睁开忍得眼眶通红的眼睛,紧绷着下颌嘶哑着嗓音居高临下地问道:“同谁?”

    秦天惋惜地看了一眼,小声道:“是陇西李氏嫡次子,李言之。”

    崔爻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脸颊两侧肌肉微微抽动,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她、应了?”

    秦天一口气提上来,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良久后才点头:“是。”

    崔爻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才没做出来其他什么事。

    良久后,他神色才平缓下来,长腿提起,迳直往房中走去。

    与秦天擦肩而过时他停下了步子,眼睛遥遥望着远处,神色却是诡谲了起来:“去查一查李言之,即使派人去陇西,也要查得说落实出,往上三代都要给我挖出来。”

    秦天闻言呼吸滞住,等到崔爻已经离开之后才低声应答:“……是……”

    崔爻回到房中后便愣愣地站在一旁。

    脑中还回荡着秦天所言。

    赐婚、

    她应了……

    喉间火烧火燎地痛,他眨了眨眼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唇瓣微微抖动。

    那平日里挺直的脊背肩膀像是垮了一样,僵直着身子,被日光穿透的空气尘埃缓缓落在身侧,他静静站着,仿若没有生命迹象的垂暮老人一般。

    良久后,他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一点一点移动身体坐到椅子上,沉着眼睫。

    一双原本秾艳的眸子此时却是冷寂疏离,眼下的青黑还有唇上的干裂亦是昭示出他这几日的劳累辛苦,可他却像是个局外人一般不在意,只是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朱雀面具,细细婆娑。

    李氏远在陇西,京城之中更是无人知晓他的底细,若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殿下往后该如何?

    更何况,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除非他死。

    眼神狠了狠,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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