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了“朋友”的设定后,确实如同厉挺所言,对这段关系的纠结少了许多。

    心情的变化主要来自于顾希安。

    她有朋友,又没什么朋友,因为稀少,所有珍重。

    在顾希安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有类别可分。

    轻重缓急,先来后到。

    学校里是同学,上班后是同事,同坐一部地铁的是路人,同坐一架飞机的是旅人。

    她把这一路遇到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划分得格外严谨,像一个缜密精确的机器,用无数条苛刻的准则将一切不确定性拒之门外。最后,能够破格进入私领域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寥寥无几。

    父母离异后,顾希安随母亲回到阳城,在这里生活,学习,像是翻去了旧篇章一般,从此开启新的人生。

    初到陌生环境,转学生的统一特点,沉默,堂皇,不合群,以及接受孤独。

    活泼点的转学生两个星期就可以和同班同学打成一片,普通的转学生在半学期的磨合下就能融入班集体。

    当然,也有例外。

    顾希安应当属于最慢热的那一类。

    将“学生”身份完美诠释,她专注,认真,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新同学对她的印象皆来自于各科老师的赞扬。

    不需要借助好性格或好外貌去赢得认可,在这个大前提下,能否融入新环境也变得不那么要紧。

    就这样过了一学期,一学年,在如何自处的界定里,她找到了自在和平衡。

    和高水晶结识,是在顾希安的初中时代。

    新阶段,新面孔,大家像是一盘被打散的棋面,黑白子混揉在一起,再被分门别类。

    比起旁人的新鲜劲,顾希安显得尤其安静,不热情亦不参与。

    过分单调并无意外的生活曲线,大概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紧接着给她准备了大惊喜。

    拥有一个过分热烈,跳跃,耀眼的闪光同桌,顾希安再也无法安静待在自己的“隐形壳”里。

    被高水晶“烦扰吵闹”的学生时光,是现如今回忆也会不自觉笑起来的青春年少。

    顾希安从小到大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只有高水晶。

    过了这一晚,朋友的圈圈里又多了一个人。

    虽然是对方提出的,但她没立时回绝,怎么算都是默认了。

    所以,后悔了吗。

    在看到厉挺每日一问的微信邀约后,顾希安无奈叹了一口气。

    嗯,好像是草率了。

    ///

    入夜后,病房外的走廊上。

    值班护士的最后一轮查房结束,看到公共座椅上的人,见怪不怪地打招呼。

    “还加班呢。”

    “是啊。”顾希安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抬眸笑了笑,“你也辛苦了。”

    “哎,都一样。”护士小姐回了个无奈的笑,抱着登记簿回到值班岗位。

    谁说不是呢。

    编辑完最后一个字,检查无误后,她微仰头,扭动着僵硬生疼的脖子。

    视线落到屏幕右上角,笔记本已经启动了低电量提示,仅剩百分之九,不敢耽搁,连忙将保存好的文件共享到工作云盘。

    划去待办事宜的最后一项,这一天的工作才算圆满完成。

    合上电脑,顾希安分出心思看了眼手机,除了几条日常推送,又只有他了。

    消息发送于一小时前,是语音,问的还是先前没作答的约。

    思索后她开始打字,习惯先说一句谢,然后是委婉的托辞。

    语音电话来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顾希安发现了,厉挺不喜欢文字沟通。

    “还不睡啊。”

    他好像有一种将开场白修饰自然的能力。

    刚过十点,如果算作成年人的入睡时间好像太早。

    顾希安:“你不是也没睡么。”

    “嗯,在等回复。”少了主语的话变得模棱两可。

    “……”

    再怎么不愿意对号入座,但好像说得就是她了。

    是了,比起第一时间回复信息的他,顾希安觉得自己确实失礼,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怪他太直白。

    话到嘴边的一句辩驳,“如果等不到呢。”

    电话那头的人低声笑出来,“感觉能等到,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他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往往这时候,都是以顾希安沉默不语收尾。

    “看中医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周末可以么,我开车……”

    跳过她的尴尬,厉挺问起了正事。

    “我不想去。”很少听见她回绝得如此果断。

    他像是料到了,“怕麻烦?”

    就当是吧,顾希安敷衍着嗯了声。

    “现在的中药都做成即食袋装,加热一下就行,那个中医馆特别有名,会根据不同的体质给出饮食方案,比吃药管用……”

    连怎么劝说都准备好了。

    低缓的碎碎念不见停,站在窗边的人开始游离。

    “急症”两个大字在暗色里闪着警告色,刺眼的救护车灯划破夜空,白袍,求助的手,奔跑的人们,画面一闪而过,凌乱的表象下是分秒必争的决心。

    分散的思绪又落在耳畔,他好像终于讲完了。

    “你对朋友都这么热心吗。”顾希安问道。

    “对朋友热心不好吗。”

    “好……没有不好。”她应得仓促,多少有些磕绊。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我来接你,是上次送你回去的地址吧。”

    “……”她好像还没有答应。

    “可能要早起,八点出发可以吗。”

    “厉挺……”

    “嗯,我在。”

    “或者你把医生信息给我吧,我自己去。”

    退而求其次,她惯性躲避。

    男人轻叹一声,坦诚相告,话语里渲染几分凄凉感。

    “不瞒你说,其实是我要去看。只是觉得连看医生都是一个人的话实在太惨了。所以一起去吧,我们不是朋友么。”

    “朋友”两个字像一道紧箍咒压在顾希安的头顶,为什么他总能找到无法回驳的理由。

    沉默半晌后,她开口道:“周六上午八点,是吗。”

    “是,八点,我来接你。”

    他回应得很快,生怕她转过弯来就反悔了。

    “麻烦你了。”

    电话那边的人轻声笑了出来,“你对朋友都这么客气吗。”

    拿她先前的句式换汤不换药地问道。

    顾希安也想回一句,对朋友客气不好吗,转念一想,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她被噎得很彻底。

    和厉挺的第不知几次交锋,结局却是惊人得相似。

    比挫败感更震慑的是拿他没有办法的无力。

    -

    托春节的福,断更这么多天没人催我。

    感恩,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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