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您明儿就要回县里去。您看要不要给大姑太太他们备置几件衣裳,现做是来不及,明早倒能去成衣铺子买几件。”福伯试探的看着李廷恩。

    李廷恩拧眉拒绝,“不用了,当初是如何,如今便如何。”

    这些话福伯就更听不懂了。他隐隐约约能联想到平日的流言猜出些什么,但他是万万不敢在李廷恩面前提的。事情都回报完毕,他就躬身退了出去。

    李廷恩继续翻阅厚厚的账册。

    自考中秀才后,他将与向家合作烧炭生意的事情抬上了明路。竹炭获利颇丰,他又用赚的银子陆陆续续买下几个中等田庄。最早他想在田庄挖几个鱼塘养鱼,可桑基鱼塘在养殖方式在这里早有人使用,并不少见,却没人能从里面获取丰厚的利润。原因就在能在这个时空常常吃的上鱼的,都是家里颇有一些底子的人家。而这些人家,要常跟一家定菜肉,必然要信得过的下人来看过。他们都没法子接受吃粪便长大的鱼。最后无奈,李廷恩只得在田里丢了些鱼苗,鱼还未长大,就被鸟雀们抓了不少来吃。好在总有能长大的,也能添补些银子,再不济,至少田里的收成会更好些。

    他也曾经打过主意在田庄里套养鸡鸭,尝试了一回,家禽死了大半。这个世界没有防疫针,没有先进的机械定时打扫清洁消毒,单靠石灰,很容易就让家禽染上瘟疫,以致血本无归。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让庄头尽心尽力上,显然并非是个好法子。在能找到合适的方法避免这个问题之前,李廷恩不敢再轻易尝试。好在这几年他吩咐人搜罗了不少兽医方面的人才,也许隔几年可以试试畜牧养殖。

    不过李廷恩觉着他最好运的不是烧制出竹炭,而是中举后买下了李家村的那座玉峰山。他从没想过,玉峰山中居然有硝石矿。他不擅长化学,却很清楚的记得一条最简单的化学公式,硝石可以制冰。将硝石和制冰之法分别卖给向家和秦家朱家还有大燕其它几道的数家后,他才用商量好的价格将冰推出市场。

    夏日炎炎最是难过,可冰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要存冰,需挖冰窖,要人员看管,定时在冰窖外浇水,种种繁琐。李廷恩用硝石制出的冰,虽说不能入口,但夏日能在家中摆两个冰盆,对许多普通百姓而言,就是无上享受。很多家有余钱的,还喜欢多买些冰回家,放在灶上,有好的剩菜时,这种便宜的冰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百姓们用大盆放一块冰,在旁中又放一碗肉菜,以避免肉菜馊臭的方法启发了李廷恩。他在买下的酒楼后院深挖了一个大冰窖,用硝石制了许多大冰块,将冰窖的温度整体降下去之后,在其中放置井水,以此冻出了可以适用的冰,也就能在酒楼卖出大量便宜的冰碗,冰乳。

    此时正好是夏季,看到几处卖冰铺子的利润,还有酒楼的收入,再比对一番与郑家合作的金银花茶收入。他觉着,自己这趟回来,中间还有两年才去考进士,应该想想别的途径了。

    手里生意除开一个金银花茶勉强算是四季皆宜,大多都是季节性的收入。而且这一趟出去,各地都有商家陆陆续续摸索出竹炭烧制的法子,硝石可以制冰更是传的极远。李家村能有硝石矿脉,其他地方自然也能找到。至于买地,好的地,并不是那么容易买到。不过,今年似乎朱家曲江河边上的桑林就可以养蚕了。

    忽然,李廷恩翻到账本一页,眼前一亮。

    一个早年开给李二柱打发时间的铺子去年居然有五百两的利润。虽说在酒楼冰铺,金银花茶竹炭生意中这个铺子的收入毫不起眼,甚至可能连一个田庄的收入都比不过。毕竟田庄虽小,他却从空间里找了些良种出来,拿到外间后,产量提升很大。而这个铺子,并非在闹市,只卖一些李二柱平日闲下来打制的柜子等,一年多以前他离家时,这个铺子的收入刚够给伙计们发工钱。

    “李大山。”李廷恩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名字,凝神想了想,终于有了点好心情。

    可真是不容易。自己从李氏族中挑了那么多人出来,总算是有一个像样点的了。若这李大山真是凭自己的本事把铺子经营的如此红火,就算是为自己添了个臂助。

    在这个年头,以血亲宗族为纽带的族人,比别人值得相信的多。

    约略点算过产业,发现没有大问题后,李廷恩径自去休息,明日还有一场仗要打,他必须保证自己精力的旺盛。

    而这个时候李翠翠正与李珍珠针锋相对。

    李翠翠一肚子气的看着对面的李珍珠,她真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妹妹从一出生就跟自己过不去。要当初这个妹妹就是个弟弟,自个儿的日子是不是好过的多。

    “你到底想做啥,我回趟娘家,前脚跟没过门槛,李心儿人就堵到了门口,后脚你也追上来了。这是你的娘家,就不是我的娘家?就兴你大大方方带着孩子回来,我回个娘家,大伙儿就跟防贼一样防着我!”说着说着,李翠翠脸上就挂了两行泪,“婆家婆家欺负我,我不过卖几个丫鬟,他们就骂我是毒妇。我要真是毒妇,我就把人弄死了,只是灌了两碗药,谁家不是等嫡长子生出来才有庶子的。他还要给我写休书,娘家至今没个像样的人给我撑腰,见了我还躲得远远的。连亲妹妹都来数落我,我还活着做啥。”

    小曹氏坐在榻上看李翠翠哭的伤心,有些心疼的想劝。

    “娘,您别理她。都说的啥话,啥叫没个像样的人给你撑腰,敢情爹和二伯他们一趟趟往屈家跑,都是往屈家去讨饭吃的。”李珍珠没好气的道:“再有,啥叫我不乐意你回娘家?大姐,你自个儿说,你哪次回娘家不找点儿事儿出来。你怪别人跟防贼一样防着你,你咋不想想,你为你那点事儿上二婶屋子里哭了多少回,你是想着廷恩不在家就随便吆喝二婶帮你出头是不?”

    李翠翠不哭了,放下帕子瞪着李珍珠,“李珍珠,你胳膊肘就往外拐是不是,看人家出息了,你恨不能把那童养媳当你的娘。”

    “闭嘴!”这回不等李珍珠反驳,小曹氏坐直身子一巴掌就给李翠翠扇了过去。

    “娘。”李翠翠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小曹氏。

    小曹氏脸上挂了一层冰霜,恨声道:“你骂谁是童养媳?”

    李翠翠不敢面对小曹氏骇人的目光,低下头讪讪分辨,“娘,你咋了,她是童养媳这县里谁不晓得,府城里都有人说道。屈家我那几个兄弟媳妇,天天拿这个笑话我。你就是把我打死别人也这样说。”

    看她不悔改,小曹氏气的心口抽痛,一个耳光又扇了过去。

    这下李翠翠忍不住了,跳脚道:“娘,你今儿咋了,你打我打我打死我罢,横竖我在屈家过的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要被休了,回家也得被弄死,你生了我,我死在你手里头还划算些。”

    “要死,你就滚回屈家一根绳子上吊去!”小曹氏对李翠翠的哭闹不为所动,冷冰冰的吐出一句。

    这下,不仅是李翠翠,就连李珍珠都有几分吓住了,呆呆的望着小曹氏。

    小曹氏看李翠翠不闹腾了,丢给她一张帕子,劈头盖脸的给她骂过去,“你是我生的,你啥德行以为我不晓得?翠翠,我告诉你,你这法子,在我面前能使使,那是我这个当娘的心疼你。不过你要想拿着去对付别人,尤其是廷恩,你趁早歇了罢。”

    “娘,我不是,这不是心里搓火。”李翠翠搓着手,很不安的低了头。

    “搓火?”小曹氏用力在李翠翠额头上按了一指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当初是你自个儿又哭又闹要嫁到屈家去,你说屈从云稀罕你,心疼你,到头来三天两头的闹别扭,你自个儿说说,廷恩还在家的时候就给你收拾过多少回烂摊子。翠翠,做人要有良心。这家里上下如今能过这样的日子,都是廷恩的功劳,你也别想着啥都是姓李的,就该拉着一起过好日子。你可是嫁出去了。你想想罢,你爷老早就发话说过不许家里再管你的事儿,不单是你,连你小姑跟范家闹了回来,你爷都不准那头去找廷恩闹腾。是廷恩自个儿念着情分,一次次给你伸手,别人背后说你二婶是童养媳,打小被卖过来的,你就该大耳光给她扇过去,屈家的人又咋了,咱李家眼下比他们缺啥,廷恩还是解元呢,他们屈家就是把着郑家挣了点银子,有本事自家也出几个解元试试?还有,你二婶是不是他们长辈?当初不是屈家三回四回的上咱们李家提的亲?你不自个儿把腰杆直起来,被人一说还跟着瞧不起你二婶,你做的这叫啥事!不说这些,那还是你亲二婶,你一点尊卑长幼都不分,谁能对你不寒心。”

    小曹氏不认为自个儿是个老好人,可她心里还有杆秤,尤其她不允许李翠翠愚蠢的将一些想法因习惯而显露于外。

    “娘,我错了,我错了。”李翠翠被小曹氏说的脸色青白,扑到她怀里大哭,“娘,廷恩到底啥时候回来,我去见二婶,心儿就一直堵在外头,我根本见不着二婶的人。屈家那些人,根本不把咱们家的人放眼里,他们怕的,只有廷恩。”

    李珍珠看着亲姐姐哭成这幅模样,真是又心痛又愤怒,“这回晓得廷恩了!”

    “晓得晓得。”李翠翠连连点头,哀求道:“娘,您别气,我给二婶赔罪去,可家里不能不管我,我不想被休。”对一个女人而言,被休就是判定了一条死路。

    小曹氏气的在李翠翠背上狠狠拍了几下,骂道:“你吃错药了,你又没说你二婶,你赔罪做啥?”骂过后冷静下来,“你这会儿找你二婶也没用,你二叔出面都不顶事儿,你二婶更不成。不过你爹说廷恩回来就这两天的事儿,既然屈家要休了你,这两天你就在家呆着,每天早些去看看你二婶,省的廷恩回来家里下人又碎嘴。要心儿拦着你,你就说你去找林翠翠说说话。”

    一听林翠翠这个名字,李翠翠脸上掩都掩不住的厌恶之色,“娘,我不找林翠翠,找草儿行不。”

    “不成!”小曹氏毫不容情的一口拒绝她,“心儿那性子,就得你低了头去跟林翠翠说话才成。”

    看李翠翠还有点不乐意,小曹氏气的半死,“不就是重了你的名儿。这天底下叫翠翠的多了,你有本事一个个去掐死。你别瞧不起林翠翠,林家以前是穷的全家人穿一条裤子,可林翠翠命好,还没轮到她被卖出去做童养媳,廷恩就中了举。你二婶最心疼这个侄女,她年纪比你小,你二婶把人接来是想要给她说门好亲事的,你见了人好好说话,少弄那些酸调子。你二婶不是学话的人,心儿可不会给你留脸。”

    形势比人强,就算李翠翠再如何心里腹诽,依旧不情不愿的应了。

    小曹氏看她是真的答应,这才叫她下去洗漱。因不放心,特意叫了伺候的秋菊跟着去。

    等李翠翠走了,一直在边上欲言又止的李珍珠这才坐到小曹氏身边小声问,“娘,您真想等廷恩回来出头找屈家?”

    “你瞧出来廷恩厌烦你大姐了?”小曹氏白了一眼李珍珠。

    李珍珠觉得这话有点不好回,想了想还是道:“娘,你们当初说给大姐定这门亲事,廷恩可是说过的,屈家不是好去处,是大姐闹死闹活的。”说起这往事,李珍珠心里也有一把火,声调渐渐高了起来,“她说廷恩使手段让草儿抢了她的亲事,在家三天两头的闹腾。您把她关起来,她还自个儿翻窗户偷了几文钱坐车到了镇上要去找舅娘问个明白。得亏廷恩晓得消息,就托人去把她给找着了,要在外头过个夜,那爷真得给她一根绳子。”

    小曹氏脸色难看的瞪着二女儿,“有你这样说亲姐姐的没?”

    李珍珠是成了亲的妇人,忌讳少了许多,她理直气壮的跟小曹氏争辩,“我倒不想这么说她,谁叫她自个儿干的事不能拿出来见人。也不晓得那天她是咋在镇上碰到屈从云的。那时候廷恩不知为了啥跟屈家有点掰扯,原先屈家好几回上门送礼廷恩都不肯见。结果屈家叫人来提亲,大姐要死要活的逼着家里头答应,弄得廷恩最后还是收了屈家的礼。”说着,她有几分好奇,“也不晓得当年到底出了啥事儿,屈家咋会就来跟廷恩赔罪。”

    小曹氏被小女儿提醒起往事,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晓得。我心里头明白,人朱家乐意让草儿做嫡长媳,那就是看在廷恩的面儿上,翠翠毕竟跟廷恩差了层血脉。草儿配了朱家的嫡长子,咱家就不能再嫁个长孙女去朱家做庶媳。这种道理大伙儿心里都明白。可你姐她不是这么想的,她打小就认死理儿,爱掐个尖儿。她觉着自个儿是家里头的长孙女,定的人家被妹妹抢了,她就得找个更好,正好屈家来提亲,她就非得嫁过去。我和你爹看那副样子,是真怕她哪天自个儿就抹了脖子,没法子只得应了。我也晓得这门亲事廷恩那头怕是不乐意的。”

    其实这几年看着李翠翠过的日子,小曹氏并不是不后悔。比较起来,小女儿嫁给个秀才,虽说家里头穷了点,可带着丰厚的嫁妆过去,不愁吃不愁喝的,日子过得是有多舒心。等二女婿中了举人,这个小闺女的福气就更大了。

    “唉,早晓得,我就该狠狠心,用绳子把你大姐拴起来,等熬过那阵子,再让廷恩给帮忙挑个合适的读书人。”小曹氏真是后悔不迭。

    李珍珠睃了一眼小曹氏,直接道:“娘,您那时候也怕廷恩烦了大姐,会有心给她挑个不好的罢。不仅是这个,您还担心这家里的家业都是廷恩挣的,到时候要廷恩不乐意给嫁妆,大姐再挑个穷书生,指定过不上好日子,为这个您才劝着爹答应了这门亲事。”

    “瞎说啥!”小曹氏有些脸红的拍了李珍珠一下,嘴里却并未反驳。李珍珠就晓得自己都说中了。

    “娘,您这可真是。”李珍珠火大的很,“廷恩早就说了屈家嫁不得,你和大姐都不信。这回好了,屈从云那个白眼儿狼,这是下了死心要写休书,爹和二叔他们上门找了好几回,屈屈从云连个面儿也不露。”

    说到这件事儿,小曹氏神色一下就变了,她冷笑道:“放心罢,屈家休不了你姐。这事儿,可不单是你大姐。翠翠要真被休了,草儿心儿还有珏宁她们咋办?草儿心儿倒是定了亲还好些,珏宁还留在家呢。廷恩最心痛的就是这个妹妹,就为了珏宁,你大姐也不能被休。”

    李珍珠没有小曹氏那样有底气,“要是屈家连廷恩的脸面都不给咋办?”毕竟是把屈从云的儿子给弄没了,就算是庶子,可大姐嫁过去四年没有身孕……

    “他们要有那胆子跟廷恩撕破脸,早就把翠翠给丫鬟灌药的事儿传的全县都是了。你说,除了咱们家里人,你听过点风声没有?”小曹氏对这个很有信心,“廷恩跟屈家的事儿我是不懂,可这些女人道道,我清楚的很。我琢磨着,屈家只嚷着要休了你姐,你爹他们出头都不肯松口,多半是吓唬吓唬咱们,有意拖着等廷恩回来再松口。”

    对小曹氏的说法,李珍珠半信半疑。

    “行了,左右就是这几天。你挺着个大肚子,也别到处跑,这两天就在我左面厢房睡罢,少去你大姐面前咋呼,两亲姐妹,跟命里的对头一样,见面就吵吵,也省的你大姐看着你那肚子就来气。”小曹氏说完这话,没有注意到李珍珠瞬间有些黯然的神色,只是喃喃,“唉,一个生了一个又有了,一个连点消息都没有。要你当初是个儿子就好了,不用眼下都靠着别人。”

    听见小曹氏的话,李珍珠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无奈的露出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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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两咋了,二十两还不够你一个烟杆子的钱。你这当爷的天天在家好吃好喝,有下人伺候着,一大早起来没事儿就拎着鸟笼子到处晃荡,我就给孙子买个二十两的砚台,咋就成败家了?”一大早收到信晓得李廷恩今日就能到家的范氏,面对李火旺的指责,一下暴跳如雷。

    李火旺这些年脾气渐大,周围都是李廷恩给挑的机灵懂事的丫鬟伺候着。比对比对范氏与这些丫鬟的做派规矩,他对范氏早年常说的在官宦大户家被主子器重的事儿心里也有了一丝疑虑。不过夫妻这么多年,他平日还是让着范氏的。可今儿范氏给小孙子买二十两一个的砚台的事儿,戳到了他的心病,他不打算让了。

    “你放啥狗臭屁!我烟杆子是银的咋了?那是老子有个好孙子,人家送给老子贺寿的礼。我拎着鸟笼子到处晃荡,我不缺吃不缺喝,有下人伺候,那享的是亲孙子的福!老子只听说孝敬长辈,还没听说过要孝敬兄弟的。李范氏,老子告诉你,家里除了祖宗留下来的那一二十亩地,旁的家里可早就是分清楚了,文书还在叔公那儿把着。公中的就是公中的,私财就是私财。如今老子还在,家里的人,吃的喝的,廷恩不计较,就算了。可你们都得记住了,那都是廷恩的。别说是忠儿,就是小宝,将来老子闭眼前也得先叫老二写个文书给族里,谁要想起黑心分廷恩的东西,老子先打断他的腿!”

    范氏被李火旺说的脸色一白。她没想到李火旺居然就在今天措不及防的把她长久以来存在心里的事儿给戳了出来,而且毫不留情的一口拒绝。

    她嘴角松弛的两块肉抖了几下,白着脸道:“老头子,你可不能这么偏心。老大有廷恩给的两百多亩地,种着金银花,每年光是送去郑家做花茶都不少挣,廷恩还另在曲江河边上给他开了个磨坊,日日马来骡子去的。他两个闺女出嫁,廷恩都给出嫁妆。天赐启蒙,廷恩人在外头,还惦记着写信回来交待向家帮忙送人去早就说好的秦家书院。老二更不用说了,有廷恩,他们一家愁啥。可老三老四呢?那就不是他亲叔叔,我不是亲奶,叔叔是亲的啊,你这爷是亲的,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将来老大老二过好日子,老三老四被人欺负?”

    面对范氏的哭诉,李火旺冷笑两声,将烟袋在案上磕了两下,气道:“你少睁着眼说瞎话!你说廷恩不管他三叔四叔。我问你,廷恩当初有没有叫老三一道种金银花,那时候老三家的说啥,她说廷恩倒是有本钱,都能给狗喂肉,她手里没银子,可亏不起。”

    一说起这个,李火旺气的啐了一口,“族里头的人就说廷恩种了金银花都能有银子买肉喂狗,跟着廷恩肯定能挣银子。她是亲婶婶,倒过来扯廷恩后腿。后头看廷恩制出了金银花茶卖给郑家,和郑家一起做花茶生意,她又要种了。种就算了,廷恩给地给苗子,结果她三两天头拉着老三躺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叫廷恩出银子帮她请长工操持。老子就不惯着她,不让廷恩去。人人种的活的金银花到她手里全死光了,族里谁没挣银子,就她亏了,在家里撒着欢儿的闹腾。等廷恩考中举人,不还是给他三叔租了两个铺子开布庄。要不你以为真是她嘴里说的那样,是从娘家拿的银子开的?呸!老子不瞎不聋,就是廷恩不说话,老子也晓得那布都是朱家便宜发给他们卖的好布,人家看谁,不是看廷恩?凭他俩,贴上张脸也要不来!”

    李火旺喘了口粗气,又道:“再有墩儿和忠儿,你说廷恩惦记天赐,那墩儿和忠儿念书的事儿他管没?墩儿一样是他挑的学堂,那不都是秦家开的学堂,就是不在一处罢了。墩儿跟小宝是不是一样给了书童,给了每天接送的马车。至于忠儿,他倒是没送学堂去,银子一点没比人少花!廷恩要把他送出去念书,你非要在家请个先生单教,小宝是廷恩亲弟弟,都没这享受,你还想咋的?要廷恩把血汗银子都供给老四一家是不是?老婆子,心别太贪了。”

    这还是头一回范氏被李火旺堵了嘴,她没想到平日不吭声的李火旺居然将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在心里,而且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大有一股跟她清算的味道。她的心里陡然起了一阵寒意,李火旺以前哪怕心里清楚很多事,可从来都会给她留着颜面。

    她心里一慌,不由声泪俱下的哭喊,“还有老四呢,老四可咋办!”

    “啥咋办!”李火旺没想到范氏还要歪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们是没吃还是没喝了,你还想分侄子的产业贴补做叔叔的,还要点脸不?廷恩可早就给他还了一千两银子,该给他的都给了,是他自个儿不争气给作了。”

    范氏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李火旺居然会这么算。

    李火旺却振振有词,“几年前那事儿是老四惹出来的,廷恩给担下了。廷恩不提,你们是不是就以为这银子该是廷恩来还。正好你说廷恩有出息给伯伯叔叔们都添了产业,那成,那一千两就是廷恩给老四的,不过被他提前花用完了,以后也别惦记。我没闭眼,家里就一起吃吃喝喝,再让廷恩吃点亏,他是个孝顺孩子,不能计较这些。等我闭了眼,老四也是我儿子,我不会看着他饿死,他要到时候被廷恩供了这么些年还是得不着一个功名,我就把手里留的二十亩地都给他,靠着这个他也饿不死,算是我这个当爹的偏心眼罢,祖宗产业都给他了。”说着李火旺叹了口气,闷闷的抽了口旱烟。

    范氏张口结舌的看着李火旺,“就二十亩地。可,可廷恩还给了你个庄子,那庄子少说也得三四百亩好地。你……”

    “那是廷恩的。”李火旺打断范氏的话,坚决的道:“那是廷恩孝顺我,想让我手里有点产业,安点心,这孩子,比谁都孝顺。”手里没点东西,在挣了银子的儿子面前,直不起腰杆子说话啊。

    其实范氏对于谋夺李廷恩手里的东西没有半点把握。范氏很清楚,事到如今,李廷恩早已不是她能捏在手里的,甚至以前她还能跟李廷恩用林氏李草儿她们换点东西。可李廷恩成了秀才,成了解元,别说是在这个家,就是在族里,都已经有了一言九鼎的地位。所以她一直想着,要到时候能再分一次家当然好,至不济从公中多捞些,若还是不行,李廷恩孝敬给李火旺那个庄子,她是有足足的把握要到手给老四的。

    没想到李火旺居然打算把庄子给李廷恩,只给她的耀祖二十亩地!二十亩地,连李大柱和老三他们手里的零头都比不上!

    一想到李耀祖往后可能要低声下气在兄弟们面前讨要一口吃的,范氏恨得眼珠子都红了,心口一阵阵的钝痛。她哑着嗓子问,“那忠儿呢,还有凤儿。凤儿是你最稀罕的孙女,忠儿会念书,老四手里只有二十亩地,将来他们咋办。尤其是凤儿,上头的姐姐都是风风光光嫁出去,她呢,让她爹陪送两亩地?”

    “陪送两亩地咋了,当初老子还是靠二十亩地养活一大家子吃喝,还供了老四在镇上大吃大喝的。再说就是个孙女,再稀罕也不能给把家底拉出去送给别人。”李火旺火冒三丈,骂了一句,看范氏眼泪流个不停,他心软了,“放心罢,我也晓得你担心。做人爹的,咋不想儿子个个都过好日子。可谁叫耀祖他不争气,耀祖耀祖,他没有给祖宗添过荣耀,他只抹了黑呀。”

    李火旺心里不是不难受的。最给予厚望的儿子,到头来廷恩都成解元了,要不是廷恩想出去长长见识再去考进士,指不定孙子如今都可以做官了。可耀祖呢,依旧婆娘孩子都给侄儿养着。快三十的人了,还在山里头的学堂念书,一年一年的去考,去年好不容易才过了县试,还在最后头。向家的娃子来送礼,说这是人县太爷看在廷恩的份上,才勉强让给过了。不过院试这些可就不成了。

    这孩子小时候多机灵,就是被宠坏了,忠儿不能再学他!

    李火旺想着想着就怒道:“往后不许你再拿着我名头去问王管家要银子给忠儿买这买那,当年廷恩五两银子一个的砚台都没用过,他一样当案首,做解元,还给一品大官做了徒弟。忠儿要成,他咋样都能成,要成不了,就别多祸害他堂兄的银子。”

    说亲孙子有可能不中,这话把范氏气的浑身直打哆嗦,可看李火旺铁青的脸色,她不敢再顶嘴,含着泪委委屈屈的应下了。

    看她答应,李火旺面色缓和了一些,“还有凤儿的事儿,你别操心。廷恩早就跟我说过,凤儿还小,等他中了进士,就给珏宁和凤儿都挑个好人家。你也别多想,就是廷恩先顾着珏宁,凤儿找的人家也差不了多少。凤儿的嫁妆,廷恩也都给出。忠儿能念到哪儿,廷恩都会供。”

    范氏仿佛没听到李火旺的话,一个劲儿的抽抽噎噎。

    李火旺横了她一眼,没有再劝,起身扭了扭腰,叫了个丫鬟进来,“把鸟笼子拿来。”趁着丫鬟去拿鸟笼子的功夫,李火旺又交待了一句,“还有芍药,她嫁妆不少了。翠翠她们多些,那是廷恩后头挣了银子。谁叫她是做姑姑的,嫁在了前头。她嫁到范家去,就是范家的人,该吃该喝,都是该范家养,将来有了娃,是跟范家姓,养大了,供范家祖宗的香火。你告诉她,让她少回来,也别动啥补嫁妆的主意。哪有常常回来吃娘家的道理。”

    为了李芍药,范氏少不得辩驳一句,“她最近是回来的多些,可这不是惦记家里头的人。”

    “家里用不着她惦记,少从娘家拿些东西就成了。”李火旺眼睛立了起来。

    看李火旺这么凶悍的眼神,范氏在心中庆幸没有叫李火旺晓得她又私下逼着林氏带了信去府城里让人把范铁牛弄出来。她不敢在李芍药的事情上跟李火旺多争辩,急忙道:“晓得了,晓得了,我都记着。”

    李火旺这才拎着丫鬟送来的鸟笼子转身要出门,还没踏过门槛,就听见李二柱兴冲冲的一路嚷着过来了。

    “爹,爹,廷恩回来了。”

    “啥,廷恩回来了。”李火旺大喜过望,把心爱的鸟都扔在一边不管,窜了几步问李二柱,“廷恩真的回来了?”

    “真的真的,守在城门口的下人先回来报的信儿。”李二柱一脸喜色,看李火旺都乐坏了,兴冲冲的又加了一句,“爹,大姐也回来了。”

    李火旺还在那儿嚷着要叫管家来问问,不是说晚上回来的,这早上就到了有没有收拾好屋子啥的,一蒙头听见李二柱这么一句话,傻在那儿,“你说谁回来了?”

    “是大姐啊,爹。”李二柱乐得见牙不见眼。对李桃儿,李二柱还有些比较清晰而温暖的回忆。

    “桃儿?”李火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拉着李二柱的手问了好几遍,“这是桃儿,是桃儿回来了?”对于第一个孩子,做爹的总是有更多的挂念,哪怕那是一个女儿。

    “是。大姐一家都回来了,回来报消息的下人说廷恩亲口跟他们说的,大姑太太一家都回来了,让早点收拾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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