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没有一丝犹豫,张口就来,“大太太出身乡间,行事却极有套路,心思明亮。二太太生性纯善,生就是该做清清闲闲的老封君。三太太么,老奴说句大实话,除开是个快嘴人,还真没有旁的。倒是四太太,老奴到李家这几日,就只见过四太太两回,两回都让老奴觉着四太太像是在深门大户长大的。”

    听完崔嬷嬷的话,李廷恩唇角笑意深了些,“崔嬷嬷可真会说话。”他并未对崔嬷嬷的话做出评判,又问,“家里的几位姑奶奶和姑娘呢?”

    小曹氏她们,崔嬷嬷还注意些。说到李翠翠她们,本就是教养嬷嬷的崔嬷嬷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直接道:“大姑奶奶与二姑奶奶是嫁出去的人,没法子了。家里剩下的几位姑娘,老奴多句嘴,先前大少爷就在几位姑娘身边安置几个妥帖丫鬟的法子怕是不行。丫鬟再明白事儿,到底是下人,主子们犯起拧来,奴才是没法子的。”见李廷恩面上一片平静,崔嬷嬷就自荐了一番,“要大少爷放心,老奴倒愿担下这差事儿,不敢说有多大的好处,至少能叫三姑娘与四姑娘明白哪些下人可以多重用几分。”

    李廷恩等的就是崔嬷嬷这句话,他需要确定崔嬷嬷被从石家送到李家后是否将心思换了过来。如今崔嬷嬷自愿做事,李廷恩面上就添了几分笑容,他道:“家中姐妹尚多,就嬷嬷一个,怕是忙不过来。”

    察觉到李廷恩气息宁和了许多,崔嬷嬷心里松了口气,赶紧道:“三姑娘和四姑娘下月就要出嫁,先顾着三姑娘与四姑娘罢。这个月老奴再给几位以前在宫中的姐妹带带信,总有几个出了宫后想找些事做的。”

    有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过,对女子来说,会增添更多无形的分量,李廷恩当然愿意,他如今也有银子做这些事儿。只是李家目前的身份,要是给每个姐妹都配置一个教养嬷嬷,只怕就太打眼了。李家,毕竟不是永溪石氏。

    他想了想道:“崔嬷嬷要料理内院的事儿,三姐四姐出嫁后,家中也只有珏宁与珏溪了,崔嬷嬷寻一个就是。”李廷恩顿了顿,特意加了一句,“告诉她们些规矩即可,李家本也不是名门望族。再有,有劳崔嬷嬷这几日随王管家出去挑几房妥当的人回来,我打算给三姐和四姐再添些陪房。”

    李草儿和李心儿已经错过最佳的教养年纪,眼看又要匆匆忙忙出嫁。就算崔嬷嬷再自以为了得,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将两个以前的乡下姑娘变成大家闺秀,彻底脱胎换骨。她就很能明白李廷恩的意思,自身变不了多少,只能在外头多下些功夫了。

    想到李廷恩的一番苦心,崔嬷嬷忍不住道:“大少爷,老奴多说两句,您看重家里的姑娘们,这原是她们的福气。可您要真为她们担忧,大姑太太那里的事儿,您还是撒开手罢。”

    李廷恩目光凛凛望着崔嬷嬷。

    崔嬷嬷垂下眼帘,躬身道:“大少爷,您是男人,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姑娘一旦沦落到那些地方后的痛楚,那真是如二太太所说,不如死了。再说几位表姑娘接回来,纸包不住火,就是您想法子给她们换了身份,她们自个儿与人来往也是会露出痕迹,到时家里几位姑娘又该如何是好,大姑太太天天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被人指指点点,还要连累两个幼子的亲事,说不定总有一日会怨恨您将几个表姑娘寻回来。您若位高权重,旁人看在您的份上,兴许还会闭上嘴,可您眼下,是护不住她们的。”

    “别说了。”李廷恩交握在身后的拳头上青筋条条分明,目光森冷如刀低斥了一句。一时间,周围落针可闻,片刻后,李廷恩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开,留下崔嬷嬷站在那里许久都没用挪动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看起来像家事,但人物是李廷恩以后刷朝廷副本的组队成员,o(╯□╰)o。

    ☆、第48章

    李桃儿清醒后,一言不发的在床上躺了整个白天,中间不肯跟人说一句话。直到天色昏沉,林氏怕她一个病人这样不吃饭不喝药熬不住,急的厉害。林氏也不敢声张,李桃儿这病是心病,难道告诉别人李桃儿是担心三个闺女去做了妓,那就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李廷恩明年就要去考恩科,林氏不愿意打搅他,就和李二柱商量把崔嬷嬷请过来。

    崔嬷嬷一来听说是这事儿就道,“二太太叫人把两位表少爷请过来罢。”

    果然一直不搭理任何人的李桃儿见了两个儿子说了几句话,就主动开口说想吃马齿苋。

    以前在乡下,李家人倒是常吃这种野菜,自李廷恩中了举李家全家搬到县城,除开林氏时不时会打发人回乡下弄点野菜回来,李家上下没人惦记这个。这会儿回乡下现挖肯定是来不及,无奈之下,林氏只得让人去告诉王管家,叫他想想办法。王管家叫人打听了好些地方,最后在县城里戏子杂耍匠人聚集的鱼锣巷找到了个卖野菜的少年。

    稀罕的是,这少年听说是曲江河边李解元家的人要买野菜,不肯收李家下人的银子,只说要见见李廷恩。要在平时,下人指定不搭理这少年,不过是一筐子野菜罢了,上哪儿还找不着,主子们就是吃个稀罕。可这会儿要野菜是林氏那里吩咐王管家的,林氏这个二太太不管事,心肠软是真的。但她是李家顶梁柱的亲娘,谁要真不把林氏当回事,谁就真是个傻子。

    何况这几日下人们又被王管家教过规矩。

    下人没法子,只得将少年带回去先留在门口,跑去告诉了王管家。

    王管家听说这事儿后眉头便蹙了起来,边上一个管事出主意,“这小娃子,咱们大少爷是要考状元的人,一天看书还忙不过来,拿着筐野菜就要见大少爷,大少爷能见得过来?王管家,咱们多给他几两碎银子把野菜留下来送到灶下才是正经,可不能叫二太太那头等急了。”

    “你去留?”王管家似笑非笑的瞪了那人一眼,立起眉毛大骂,“告诉你们的话都吞进狗肚子里了是不是。大少爷早就说过,家里谁要敢占着势头在外头坏李家的名声,一概卖到陇右去挖铁矿!别说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看今儿回来的二姑太太,你瞧二姑太太哭一场大少爷能不能心软,大姑老爷在府城里关一个月了。”

    想到至今还在府城生死不知的范铁牛,还有隔三岔五回门都灰溜溜离开的李芍药,那下人立时缩了缩脖子。

    “唉,二太太那头也不能耽搁,这么着罢,叫个人去大少爷那里问一问,瞧瞧大少爷这会儿可有空当,要大少爷乐意见,让人进去说两句话也不打紧。”王管家想了想,决定小心谨慎些。

    那卖野菜的少年他也见了,一身衣裳虽说破破烂烂的,不过那模样看着还真有点面熟。这几年上门来的亲戚太多了,别说是远亲,就是二太太的亲兄弟,那时候上门缩着个腰,满头满脸的灰,看上去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两天,还趴在墙根下睡过一晚上。家里下人都要去叫捕快把人吆喝走了,结果一问是二太太兄弟,而且二太太见了,事儿还是真的,还能说什么。兴许这卖菜的孩子也是亲戚,不过以前找不到上门的机会,这回寻着了,人家就想趁机攀攀关系?

    李廷恩此时正在与向尚商量玻璃的事情。

    向尚拿着李廷恩的制作法子,将各方都打点妥当好,才开始着手烧制。过了这么久,烧出来的玻璃不少,却都没有玻璃宝瓶那样的手艺,不是有些模糊就是有些气泡,不过比起琉璃,是要好得多。只是向尚一直想要的大块玻璃,花费了三千两银子下去,依旧还没个动静,向尚有些撑不住了,只得来找李廷恩。

    听明白向尚的来意后,李廷恩失笑,“向大哥,你可知当初我花了多少银子给道长们烧玻璃?”

    “多少?”向尚问的有些犹豫,他隐约觉着答案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十万两。”李廷恩淡然的吐出一个叫向尚头皮发麻的数字,他视而不见向尚震惊的神情,继续道:“我在竹炭生意和冰铺上挣得银子,除开当年买这宅子,后头每月留下三百两家用,我全都填到了泰和观与那些匠人身上。泰和观花了我十万两,匠人们烧梅瓷花的更多,十五万两。”

    向尚愣在那儿,木愣愣道:“二十五万两,廷恩,你可真舍得。”说完他自己觉得不对劲,“竹炭生意和冰铺生意向家也在做,可挣不了那么多银子。难不成金银花茶这么挣银子?”

    “都挣不了,金银花茶挣的是不少,可也填不上这个窟窿。”李廷恩笑了笑,以前有些保密的事情这时候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了,“师兄可还记得当初袁县令他们将曲江河边百姓迁走,把地收到官府的事情?”

    向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县衙根本没那么多银子将百姓手里的地都买回来,那银子,是我掏的。我用竹炭生意和金银花茶的份子向钱庄借来的,我借了七万两,全给袁县令他们拿去把曲江河穿县一段两岸的地买回来。我与袁县令他们说好了,这地,我只要四成,六成给官府。”

    看着对面神色淡然的李廷恩,向尚觉得自己都快被这消息惊傻了,他胡乱掰着手指头,在那里算了半天,大声道:“四成,四成是你的,后来这边的地价可至少是原先的十倍。”他越说声音越大,“就连我爹,也花费了三万两在这儿买宅子,还是两进的,以前这里这样的宅子顶多值一千两。这还算是便宜的。”想到曲江河与武义河再有两个月就要彻底连通运河水道,将来在曲江河就能直接运东西去南边,还能顺着运河自淮扬出海,曲江河到时会更加攀升的地价,向尚心疼的直打哆嗦,“你,你老实告诉我,县城东面正修的码头那边的地是不是你也买了?”

    李廷恩手里捏着精致的瓷杯,望着向尚轻轻笑了笑。

    向尚彻底愤怒了,指着李廷恩跳脚大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气的在书房里直转圈子,“去年码头开始修建,河南道多少人家全都撵到县里来要买码头那边的地,结果县衙又说卖完了,我爹他们成天在家里琢磨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下手这么快,合着都是你啊。你把地全都买完了,弄得我连找个地方建库仓都不成。李廷恩,你行啊,这么大的生意,你就自个儿独吞了,你当不当我是师兄。”

    李廷恩看向尚气的不轻,也不着急,只是放了酒杯,淡淡问了一句,“师兄,我告诉了你,向家就真敢下这赌注?”

    向尚愣住了。

    “袁县令一心想往京中调,他当年科举的座师,乃是如今的工部尚书,所以他才会打曲江河的主意。不过朝廷将运河南北贯通是在先帝时就有的盘算,这些朝廷自会拨银子。可将曲江河穿县而过的河道清通,植柳兴屋是我与袁县令出的主意,我告诉袁县令,我愿意先出银子买地,不用官府掏一文钱。在这以前,如今三泉县百姓口中的锦衣街是出了名下等人住的地方,多少人会乐意出上万两银子帮官府买地,就为了听我这个十来岁的人瞎闹腾?”

    别人如何向尚不知道,但向家,向尚自己很清楚,说起来,那时候向家要一下拿出几万两也没法子,必然是要去钱庄借的。然而为了这么一桩风险巨大的买卖拿家里值钱的生意去钱庄借银子,向家上下谁都不会答应。所以李廷恩这么说,向尚就沉默了。

    看向尚脸上有些赧然,李廷恩哂笑,他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鱼向尚多辩驳,有些事情,说太清楚便会损伤情分。他话锋一转,“方才师兄说打算在码头边上寻库仓?”

    向尚领会到李廷恩的意思,也不提这事儿,顺势烦恼道:“可不是,咱们河南道的东西,拿到南边去,还是能卖些银子的。何况咱们这梅瓷与玻璃一烧出来,一船一船的运出去,银子到时候真是跟流水一样进来。向家在县城的库仓离得太远,还是在码头边上就近寻块地起一个罢。”

    李廷恩闻言就道:“生意我也有一份,库仓的地我来安排。”

    向尚等的就是李廷恩这句话,既然地大半都在这个师弟手里,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他一定要占这个便宜。不过他还是感慨了一句,“做啥生意可都没你这来的挣银子啊。”

    的确如此,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炒地皮永远是短期想要发家致富的最好选择。只是李廷恩也只打算来这么一次了,这毕竟只是一种投机的手段,不能常用,否则迟早会陷进去。若非当初工匠和道观那里所耗巨大,又知道哪怕赌输了背后还有空间撑着,他是绝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玻璃作坊的事情,李廷恩就听到下人来报有人想见他的事。

    向尚听完始末觉着有意思,一个劲儿撺掇李廷恩,“赶紧去瞧瞧,说不定是想看看你这解元的风姿。”

    李廷恩扫了他一眼,觉着眼下还有空闲,就让去把那少年领来,结果一看人,李廷恩就跟王管家有一样的感觉,觉得这少年五官生的十分面熟。

    少年个子不高,有跟李廷恩一样的高鼻浓眉,生着一双十分灵动的丹凤眼,脸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肥腻,面色却并不很好,衣裳褴褛,手里还紧紧拖着野菜筐子,怯怯的站在书房中,间或会小心翼翼抬头看李廷恩一眼。

    向尚打量了少年两眼,望着李廷恩嘻嘻笑,“这跟你长得可有点像。”

    李廷恩明白向尚的意思,没有理会他,望着那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紧张的将手在裤腿上搓了搓,声如蚊蚋的道:“我,我姓李。”

    “还真是姓李的。”向尚吃了一惊,追问,“你是廷恩的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一句话把少年问傻了,他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向尚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法李廷恩唯有无奈,他瞪了向尚一眼,对少年道:“告诉我你父亲的名讳。”

    少年吭吭哧哧犹豫了半天,就在向尚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他终于说出一个名字。

    “李水东。”说出这三个字后少年说话就变顺畅了,“我爹叫李水东,我娘死前给了车店五两银子,让人把我和妹妹带到三泉县。娘告诉我她听别人说我有个族兄中了解元,我爹全族都起来了,娘让我一定把妹妹带回去把病治好。”

    李水东,李水春的亲弟弟。那个拿了亲娘养老银子在镇上开小茶楼,实则是做赌馆生意,结果闯了大祸欠了七百两银子又想回家骗李水春与族长李水根为他还债,没成功干脆将亲爹的地契与房契全都偷走卖了之后带外室离开三泉县的李水东。

    李廷恩冷冷的笑了起来,他还记得当初身为族长的李水根找上门,疲惫不堪的求自己这个晚辈帮忙时的样子。他看着少年,笃定的道:“你是外室所出。”

    少年涨红了脸攥着拳头愤怒的瞪着李廷恩,片刻后他垂了头,“我娘是外室。我晓得外室生的儿子不能进族谱,你们不认我就算了,我就想求求你们,给我点银子,我妹妹病了,我娘留给我的银子都花完了,我没钱给她请大夫,她会病死的。”越往下说,少年的声音就越哽咽。

    李廷恩扬了扬眉,“你能找到我这里,却找不到李家村?”

    “我去过过李家村,可才到村口跟人打听了几句,就有人过来带着下人把我给撵走了,他们说我要再到李家村,就打断我的腿。”少年木然的回道。

    向尚听说李水东外室生的儿子,脸上没了先前看好戏的神情。当初李水东的事情他还帮忙从中说和过。李水东不是一般的长辈,是李氏族长的儿子,他就望着李廷恩。

    李廷恩右手食指在下巴上抚了抚,沉思片刻,对少年道:“我叫几个下人跟你一道去住的地方把你妹妹接来,家里会请好大夫等着,你们先在这儿住两日。”

    少年本已经快绝望了,闻言惊喜的看着李廷恩,回过神来忙跪在地上给李廷恩磕头,一个劲喊谢谢公子。

    李廷恩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我是你族兄,按族里的序齿,你往后叫我一声五哥就是。你今年多大了,你爹可给你起了名字?”

    少年赧然的低头小声喊了五哥,“我今年十二了,我娘以前都叫我小四,说我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四年前我爹病重的时候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四虎。”

    四年前,这么说李水东刚带着外室和私生子离开三泉县就生了重病死了。

    李廷恩拍拍李四虎的肩头,笑道:“把野菜留下,我叫个人跟你一道去接妹妹。”

    李四虎欢喜的点了头,把野菜筐子放下转身要走,忽又扭过身子,认真的看着李廷恩道:“五哥,我不会白吃饭的,我能帮你干活。”

    听这话向尚先笑了,“你能干什么?”真以为李家村出来的就个个都是李廷恩?李廷恩七八岁就能在镇上靠写对子,给同窗讲课业养家,十一岁能成案首。可李廷恩也是拜了先生后手不释卷的,李四虎呢,打小跟着做人外室的娘长大,十二岁能挖点野菜卖。

    李四虎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向尚,大声道:“我会认字,我能算账。”

    李廷恩诧异极了,和向尚对视一眼,随手从桌上抽了本酒楼的账册道:“你把里头的帐给我算一算。”

    李四虎接过账册,也不提要算盘,闷不吭声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就给李廷恩报了一串数字。叫人惊奇的是,他报的都是对的。

    古代的记账方式是很复杂的,能看账算账的人才并不多,何况这样不要算盘就准确将帐对上了的。李廷恩没想到本是想为李桃儿的事情先在李水根那里留个后手竟意外招揽到一个人才。

    “我知道了。”李廷恩将账册拿回来,对满含期待看着自己的李四虎道:“你先去接你妹妹罢。”

    李四虎乖乖听话走了。

    向尚手里拿着李四虎算账用过的文昌纸抖了抖,笑嘻嘻道:“廷恩,你运道真是好,顺手帮个族弟也能捡个人才出来。”

    “三个。”李廷恩见向尚不明所以的样子,解释了一句,“我已从族中挑出三个人。”

    向尚闻言十分羡慕,“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叫你挖了三个人出来。你都瞧得上的,想必真有些才干。想想我们向家,从曾祖那辈就挣开始挣银子,到如今上上下下也没几个靠得住的,打秋风的倒是不少。唉,说起来,真要用人,还是一个祖宗的才信得过,说句难听的,就是抄家灭族,都还是一个姓的绑在一起呢。”

    李廷恩当然明白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非如此,他何必不遗余力的将族人拉起来,真是为了让全族的人都跟在他身后说奉承的话?说到底,还是为信任二字而已。

    一个家族的人,再内斗也会为了自身而有分寸,外面的人,一旦生出异心,便是你死我活。

    李廷恩应付了向尚两句,叫长福进来把野菜拿去厨房,顺便问问李桃儿的病。

    长福回来就手脚指比划的跟李廷恩说李芍药回来了,“二姑太太扑在老太太怀里哭,说她要做寡妇了,被老太爷骂了几句看到老太爷出门遛鸟去了就在屋里砸东西,谁都不敢拦。二姑太太又喊人去叫王管家,说她不想再在范家守活寡,让家里派几个下人去把她的嫁妆都抬回来,她以后就跟在亲娘身边过日子了。下人把事情报给了从大哥,结果从大哥二话没说,就让人喊了崔嬷嬷过去,崔嬷嬷去了就站院子里跟二姑太太讲道理,也不晓得说了啥,二姑太太气的要对崔嬷嬷动板子,大姑太太听到消息,过去就骂了二姑太太一顿。老太太又晕了一回,大姑太太见小的过去,就说老太太被二姑太太气晕了,她要留下来照顾,让小的带句话,说她今晚不到二太太那儿吃野菜饺子了。”一说起这些,长福颇有点眉飞色舞的味道。

    如今李芍药的事情,已经完全挑动不了李廷恩的心绪了,他能猜到崔嬷嬷会对李芍药说什么,李桃儿接下来这段日子又会怎样照顾范氏,甚至照顾李芍药这个妹妹。从一方面来说,李桃儿本身也是他请回来压制范氏的人。只是目前这个大姑似乎情绪不稳,未免范氏这些人狗急跳墙,在他考进士之前弄出大乱子,还是先把人隔开的好。不过倒还能让李桃儿出几天气。

    李廷恩食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陪向尚用过饭把人送走后,就叫王管家进来,吩咐他在县城里中等人家聚居的三里桥为李桃儿一家人买栋一进的小宅子。

    王管家想了想回道:“老奴记得您名下在三里桥有间带铺面的宅子,还带了个后院,就在三老爷一家布庄边上。”

    说到李光宗,李廷恩喝了口茶微笑着问,“三婶如今可知那两家布庄的铺面是我的了?”

    “三太太问过两回,老奴都给打发回去了。”王管家说着对顾氏一直不死心的做法也有些莞尔。

    李廷恩很明白顾氏在想什么,铺子是别人的,哪怕是自己出面给租金,顾氏也觉得亏本。若铺子是自己的,不仅不用给租金,说不定还能就势将两个铺子给拿到手里。其实两个小铺子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并不算什么,但自己却不会给的如此容易。

    有好事就凑上来,李芍药李翠翠回娘家就躲出门去看铺子里的生意。李桃儿这个大姑姐回门,全家上上下下连曾氏都给了两个孩子一份礼,唯有顾氏说要回娘家吃酒,一吃就吃到了上下宴请李桃儿都完了才回来。

    李廷恩眼底一片冰凉,冷冷道:“三婶若再到处打听,你就去找崔嬷嬷。还有,大姑宅子的事,就定在你说的那宅子,大姑父以前是走商的,他想拿铺子什么生意,你都听他的就是。”

    王管家有点不明白李廷恩的意思,明明就是很厌恶那位大姑老爷,为何又要给他个铺子,是想用个小铺子将人拴住,还是有旁的打算?

    心底存着狐疑,王管家却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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