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低下头,应当在注视着她,紧绷的唇角松了松,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睡吧。”

    逐晨尚未叫出声,又被一股更为强烈的困意所侵袭,伏在对方胸口睡着了。

    风不夜小心将人放到床上,提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好,准备离去。刚转了个身,身后一阵窸窣响动,逐晨已经将身上的被子给踢开了。

    风不夜停住,再次为她盖好,站在床前等了等。

    果然,不过片晌,她又从被子里钻出来,睡得极不安分。

    ……大概是她不喜拘束。

    风不夜心想。

    他打了个响指,手心出现一个小小的香炉。将灵力灌入进去,一道淡蓝色的火焰直接在半空燃烧起来。

    确认屋中不会冷了,他才放心合门出去。

    站在素色月光底下,风不夜偏头看了眼不远处小徒的屋子。

    不可厚此薄彼。反正都出来了。

    风不夜点了点头,转道朝着自己的小徒弟屋中走去。

    少年睡得四仰八叉,被子早已被他踹到了床底,枕头倒是牢牢抱在怀里,整个人躺在床沿边上,一个翻身就能掉下去。

    风不夜将被子拾起来,给他盖上。

    少年睡得死沉,抗拒被子的意愿倒是十分强烈。不等他掖好被角,已经跟小牛犊似地开始踢踹。

    风不夜身形顿了顿,十分强硬地将被子盖下去,用法力将四个角钉齐,并摆正他的姿势。

    看着自己小徒乖巧的睡眼,风不夜终于满意。

    他离开后没多久,小师弟的脸色开始涨红,在睡梦中痛苦喘息,好似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偏偏四肢跟鬼上身了一样无法动弹,只能忍受着热气在身上流转。

    他艰难地抵抗着那种无法掌控的困意,在快窒息时,求生的意志让他顺利从睡梦中清醒,睁开了眼睛。

    “天呐!”

    风长吟挥开被子坐了起来,急促呼吸,感觉离冤死只有一步之遥。

    身上果然被热出了一层重汗,连被窝都打湿了。

    他两手抓着被角,转着脑袋巡视一圈,以为是自己见了鬼,脸上全是可怜无助。

    低语呢喃。

    “是……是哪个贼人要害我?”

    风不夜抬步走向另一间房。

    盈袖不是他的徒弟,且又是个姑娘,他不好过去探望。倒是有个师侄在这里,他可以顺道过去看看。

    月行修为比风长吟要高上许多,睡得也没有他那样沉,半途就听见动静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风不夜冷着一张脸站在他的床头,那骤然的一眼差点没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是多年修为,才没当场尖叫出声,然而那股惊骇却是留在他的心口,狠狠震荡了一圈。

    “师、师叔,我可是犯了什么罪?”月行惶恐道,“今日之事,确属无意,您不会放在心上吧?”那真怪不得他。

    风不夜抓过一侧的被子,低声问道:“为什么不盖被子?”

    “因为……热?”月行磕磕绊绊地答道,“这边许久不雨,天气闷热。这被子里的绒毛又好似会自己发热,盖在身上容易出汗。”

    “嗯。”风不夜说,“我来看看你们。当心着凉。”

    月行从没见过他这般慈祥的模样,当下整个人都被吓懵了,任由他往自己身上盖好被子,又被他压着躺好,半点不敢动弹。

    等房间重新空旷下来,月行还在夜色中大睁着眼睛,甚至忘了眨眼。眼眶中的酸涩证明他方才不是做梦。他用了好半天才确认,风不夜不是被夺舍了,他……他只是在展示长辈忽然的关心。

    月行深深吸了口气。

    找点时间,回朴风吧。朝闻太可怕了。

    第48章 一更

    翌日,逐晨在旭日高升时才醒来,一出门就发现她昨天的晚饭被火烧焦了。

    逐晨心痛不已,毕竟那是众人的心意,又是宝贵的粮食。

    她在井边清洗竹竿,风长吟神神秘秘地跑来。

    逐晨见他眼下略带青肿,双目无神,问道:“昨夜没睡好啊?”

    风长吟蹲在地上问:“师姐,昨晚是你给我盖被子吗?”

    逐晨说:“我哪有那么闲得慌?何况昨天太热了!”

    “是啊,昨天太热了!”风长吟苦着脸道,“那昨夜是谁去了我屋里?”

    逐晨想起昨夜睡梦中看见的半张面孔,不确定地说:“师父?”

    “怎么可能!”风长吟大笑道,“师父给人盖被子?师父连给死人盖块白布都不大可能吧!”

    逐晨:“……”这毛头小子,年纪不大,胆儿是真的不小。

    她看见不远处月行脚步虚浮地从屋里走出来,与风长吟是同款的萎靡,指道:“问问师叔就知道了,昨晚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得到了关爱。”

    风长吟于是举手示意,呼唤月行过来。

    他问:“师叔,昨晚是你给我盖的被子吗?”

    哪晓得月行闻言就是一个哆嗦,从老奸巨猾的狐狸形象直接变成了脱毛的鹦鹉。他摇了摇头,心有余悸道:“是你师父给你盖的。”

    “我师父?”风长吟害怕起来,摸了摸发毛的脖子,“为何啊?”

    月行心痛至极:“我怎么知道!”他昨晚彻夜难眠,也没想通这问题啊!

    逐晨说:“或许就是师父想与你们亲近亲近,来了朝闻之后日子过得无聊,所以关心你们一下。哪里需要想那么多?”风不夜也是有权利寂寞的呀。

    两人一言难尽地冲她望了一眼。

    风不夜的宠爱能跟普通人一样吗?普通人能承受得住吗?

    月行说:“若是你半夜醒来,看见你师父站在你床头要为你盖被子,你会不多想吗?”

    逐晨:“……”聊天就聊天,为什么要讲鬼故事?

    风长吟捂着胸口后怕道:“还好我昨夜睡得沉,什么都没看见。”

    “我什么都看见了,师叔还同我说了两句话。”月行表情严峻,盲目分析,“我见他眼神清明,叙述明确,不似走火入魔,可举止又实在有些奇怪,许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逐晨嘴角抽搐,觉得他俩神经兮兮的,索性低下头继续洗自己的竹竿。洗到一半的时候,发觉手上的东西有点异常,实在忽视不了。

    她眯着眼睛,怀疑道:“这竹子……是不是发芽了啊?”

    月行在一旁干笑出声:“你这是竹子吗?你这是根竿子!哈哈哈哈……”

    那尾音被他拖得又长又干,乃至听起来十分尴尬。逐晨复杂地看向他:“师叔,你真没事儿吧?”

    月行也感觉这样怪变态的,用力抹了把脸,道:“没事。”

    逐晨轻轻摸了下竹节处,确认下方的凸起不是她视觉上的错误。

    “我觉得,真的长芽了,以前是光滑的。”

    风长吟:“可是这竹竿都没有根和叶子啊!”

    小师弟跟着伸手摸了下,而后瞪大眼睛。

    “咦?”

    月行来了兴趣,伸手示意道:“让我看看。”

    逐晨给他递过去,月行调整着姿势,上下来回检查了一遍。越看,脸上疑色越重。

    仔细研究过后,月行沉声道:“这竹子定然是死了的。”

    逐晨:“我也知。”

    月行:“但是它好像又发芽了。”

    逐晨:“……我知。”

    月行苦思沉吟:“大火烧了一夜,烧不出一点焦炭的痕迹,反烧出了生机……”

    逐晨:您能不能略过题干直接说答案?

    月行抬头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机缘巧合中得来的。”逐晨将锅甩向那块万能的宝地,“从魔界拿出来的!”

    月行未有生疑,点了点头,可仍旧摸不清这竹子的来历。他将竹竿往地上一插,强笑道:“分明已经被砍下来了,被火一烧又重新活了过来,这竹子倒跟凤凰一样,能来个浴火涅槃。哈哈哈真是有趣!”

    逐晨额头上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而后眼中的探究化作了惊喜。

    ……诶,你还别说,不是不可能啊!

    听闻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所谓竹食就是竹子开花后留下的果实,里头是竹子的种子,含有丰富的营养价值。

    不是,她当然不是要吃的意思。

    竹子开花过后一般就会死亡,但保不齐,会有那么一颗竹中欧皇,回光返照之际被凤凰真火一烧,不仅没死,还进化成了天材地宝了呢?世上机遇不大多如此?

    不然一根无法损坏的竹子,还能是什么来历?

    小师弟始终没什么表情,张张嘴“哦”了一声。

    月行见他二人反应平淡,尴尬道:“不好笑吗?”

    逐晨从他身边越过,两手恭敬地将竹子拿回来,放在怀里宝贝似地摩挲。那表情,那姿态,跟朴风山上那些个剑痴对待自己的法宝是一样一样的。

    月行曲指在她额头一弹:“师侄,你做什么呢?你再摸,它也就是一根竿子!”

    “它不是一根竿子!”逐晨一字一句地纠正道,“它是一根无法损坏的竿子!师叔,你要尊重它!”

    人活一辈子,都未必有这根竿子欧!

    “你也疯了?”月行打开扇子摇了摇,过会儿又说,“不过这竹子的确不凡,若是能炼成武器,不定也是一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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