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花千尧一抽马身,马儿吃痛,四蹄飞扬奋力向前奔去,其身后的花百寻与木怔同样看了眼那城门。

    “皇上竟然没有派人追来,看来对小姐还是没有带着赶尽杀绝之心。”木怔说着话,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呆怔怔的。

    花百寻没有作声,而是对着身旁数十名黑衣人摆摆手,黑衣人倾数退下,又看了看渐渐散去的浓雾,花百寻方才一抽马身,与木怔紧跟上花千尧。

    ……。

    烈国圣宫。

    缕缕光线自窗户处射进来,却也扫不走殿内阴沉冷暗的气息。

    南宫宇眉宇间终于脱了那随性,也起一拧紧皱,看着依然用内力护住冷言诺肚腹的慕容晟睿,看着他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冷言诺,唇瓣轻动了动,终是道,“我马上要解除她体内被袖渊封住的那一半内力,可是她必须清醒全力掌控,否则…。”南宫宇顿了顿忽然又道,“或者此刻趁她沉睡,拿掉她肚里的孩子一切也还…。”

    “我要她们两个人都活着。”慕容晟睿慢慢抬起头看着南宫宇,语声极轻极缓,却似漫过万水千山深重沟壑,经过深雪堆彻而洗透的音色,“孩子如果没了,她也不会活,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南宫宇眉峰微拧,“她不醒,我也无能为力。”

    慕容晟睿突然松开一只放在冷言诺肚腹上的手,一把扶住其腰身,靠近冷言诺的耳边,语声低幽,“你若死了,我从此后见人便挖其心骨,你若死了,我杀了你妹妹你哥哥还有你身边的寒霜,再灭了南木宸,让整个南国陷入慌乱,再将那日你未读出其意的真正南皇遗诏公诸于众,我让这天下乱,让整个天下都为你之死而陪葬,飞鸟尽,良弓藏,敌国谋,谋臣亡,我让他们全部失落泥端。”

    南宫宇怔了怔又呆了呆的看着慕容晟睿。

    “你若死了,我会娶三千后宫美人陪我日日笙歌,对着你的画像指笑尽歌,你若死了,我从此后会生一大堆的孩子,有儿子有女儿,陪我膝下言欢,你若死了,我会毁了璃王府,灭了锦华流芳里你费心种植而我千辛万苦移植而来的兰花,你若死了……”

    南宫宇双肩一动,看着慕容晟睿在冷言诺耳边低喃,看似举止狎呢亲近,可是却带着近而不得生而不舍的情绪,那丝丝流淌在空气中的微小情华似将他都灌得愁肠百结。

    那一字一句当就是他自小认识的慕容晟睿说出来的话,受寒毒所苦近二十年,他未怒,无时无刻不是温润雅致,雅盖风华,次次寒毒发作也依然那般云端高阳,子玉无双,世人不可触及,方才,他以为已经看到他的低谷,看到他的舍下,可是此刻……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那日城墙之上我看到你的绝决,也已经做好所有准备,我以为你…。我以为…。”慕容晟睿突然声声低诉,“可若是再叫我选择,我还是一如往前不后悔……冷言诺,你知我这般狠心,所以故意这般折磨我的吧,是不是…。”

    南宫宇偏了偏头,掌中内力试着再度行前而去。

    冷言诺如一抹游魂飘荡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天空中虚无一片,她看不见树,看不见地,看不见山,也看不见花草漫天的春季,更看不见一张张笑脸,唯一可见的却是远方天际一个衣袂鼓荡的墨色背影,那么熟悉,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呢,可是好累呢,都记不起来了。

    冷言诺努力向前走,一步一步,极缓的,无意识的,又极快的,然后,那黑色身影似乎转身了,对着她笑,温柔的招手,冷言诺欣然前往,刚要走近,却见那男子赫然拔刀刺向了自己,一抹鲜红奔出,洒在她的脸上……

    冷言诺惊声大呼,大呼中,竟然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啊…。

    “她的内力在运转了。”南宫宇突然大喜,大喜间看向慕容晟睿,却看其只是扶着冷言诺,看着冷言诺,眉目温润间只余眼底那一抹晶华。

    南宫宇怔住,他竟然…。

    是何等的情深意浓,他知他陷情于深,可不知竟然这么深。

    一人撑起璃王府,更撑天慕江山,忍外乱虎视眈眈,趋内讧游刃有余,寒毒亦不能使其苦,而今,他眸里晶莹,眼底青影是为谁,那一抹沧桑经轮又是为谁。

    当日大雪纷飞,冰寒彻骨,这个雅致玉树的男子伤是到底是冷言诺还是他自己,南宫宇缓缓转头看向冷言诺,冷言诺,一个男子可为你至此,你,又如何不能活下去。

    “冷言诺,你不是一向最是聪明坚韧吗,神台那日敢勇敌雾龙,初至烈国就敢于与朝臣圣宫做对,如今,你若就是这就般死了,岂不是太可惜。”南宫宇一边传导内力,一般顺着内力对着冷言诺传音入秘。

    冷言诺的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内突然解禁的内力本能的疏导着,此刻,她只觉自己突然浑身暖暖的,一丝宁静安和,带着点淡淡花香的味道盈绕在自己的身周,想要努力睁开眼,可是却又看不到。

    慕容晟睿靠得冷言诺这般近,自然感觉到她身体内的变化,面色不动,眼底却早化了霜华,温柔了沧桑。

    南宫宇趁机因势力导,一股纯阳真气直入冷言诺心脉,终于将她体内那两股真气紧紧扣住,不过倾刻,南宫宇原本微松的眉宇又再度凝结,想像与知道是一回事,亲自感受到那股体内因为解禁而与四处乱蹿的真气又是一回事。

    “扑”一口腥甜自南宫宇嘴里溢出。

    慕容晟睿看向南宫宇,眉色紧皱。

    “慕容晟睿,我若是为了救你老婆而死,师傅定然会哭死。”

    “不会,我如果把我孩子交给他,他定然是欣喜异常的。”极轻的话语突然自冷言诺嘴角缓缓吐出,南宫宇微惊,没想到冷言诺竟然醒了。

    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诺苍白的面色,以及弱于虚白的唇瓣上那一丝因之前之痛而忍不住咬破的溢出的血丝,却不敢对上其的眼睛。

    “这人是谁?”冷言诺突然动了动身子看了眼慕容晟睿再看向南宫宇,见南宫宇愣愣看着没出声,抬手就是一掌向慕容晟睿劈去。

    慕容晟睿不躲不避,看似硬生生的就要接下那所挟内力不弱的一掌。

    “冷言诺,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现在动用内力就是在找死。”南宫宇突然出声阻止。

    冷言诺闻言,看了眼自己的肚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慕容晟睿,那眸光里满是审视与谨慎,戒备,甚至于——陌生。

    最后一种情绪落在慕容晟睿的眼里,一下子灼伤了慕容晟睿的心,那双温浅的眸子里瞬间失重,这陌生?她可以恨她,怨他,可是却万不能出现陌生这种情绪。

    慕容晟睿猛然然间看向南宫宇,传音入秘,“为什么?”

    南宫宇也看着冷言诺的表情,那上面对于慕容晟睿的陌生完全不似作假,他相信,方才若不是他出声阻止,冷言诺那一掌是必定落下去的,因为对她来说,慕容晟睿可能就是一个想要吃她豆腐的男子,瞬间用内力游荡于冷言诺的体内,那里内力依如泉涌般的出现,良久,南宫宇看着慕容晟睿,眸色微紧,“可能是内力突然而来,加之她又怀了孕,使得脑中记忆受筋脉所阻所在,所以…。”

    “所以,她忘了我?”慕容晟睿声音很轻,极轻,轻得如羽毛在人心尖上拂过,可是此刻却极沉的砸在南宫宇的心中,他看着南宫宇,显然的,冷言诺记得他,也记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唯独记不得孩子的父亲,这…。

    “南宫宇你在磨即什么,我现在痛得要死,你若是不能解我体内真气,那可是会笑死人的。”冷言诺瞟了眼身旁的慕容晟睿,慕容晟睿只被那冷眼一看,便自很觉松开了扶着冷言诺腰际的手,那眸子里一丝丝的深痛突然如潮州水般倾来,如漫天枫叶飘落在心尖,轻而缓的刮过一道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痛,很痛,只因,她,竟忘了他。

    “扑”一口腥甜自慕容晟睿嘴角溢出,滴落墨色锦织云袍上,更似开了朵朵血漫旖旎花。

    她,忘记了他。

    似亘古不变的事实久久盘桓在他的脑中,带起花絮秋落,片片染血。

    冷言诺看了眼向旁的这位云端盖华的男子,眉宇蹙了蹙,却并没有说什么,所有心神都只是关注着自己体内的孩子,与体内如今已经稍微受到掌控的内力与真气。

    现在已经是紧要关头,南宫宇也无法去追究冷言诺体内真正突然失忆的原因,只能顺着冷言诺体内的真气慢慢疏导,幸而,冷言诺醒了,那突然解禁的一半内力很快便冷言诺自身掌握并吸纳运用自如,南宫宇面色轻松一下,此刻,只要冷言诺稳定那身体里生生活抽离的痛,他慢慢将那两股纠缠的真气吸出体内,只要能抗过这一关,那,她与孩子都能得以保全。

    慕容晟睿失神黯然也不过几瞬,纵然她忘了他又如何,他本来就只要她好好的,随即起身,站在床榻,为二人护法。

    殿内,晨曦早散,已是正午,阳光温暖的顶在天空照射出层层微华,可是院子里依然冷沉无一丝热气,所有人依然如昨夜那般姿势等着,恍若从未动过,远处看就似一张静滞的彩墨画,绿影扶疏,横阳当空,清风起,衣袂飞,发丝舞,却透着沁凉。

    距离此殿几百米的另一座宫殿里,青岚正站在殿宇外看着那片阳光,唇角微微勾起冷笑。

    “圣侍,你就不担心吗?圣使出马必定非同小可,若是圣女到时…。”身后一名女子上前道。

    “那又如何,你觉得一个怀孕的女人,会当得了圣女,会继得了大位,更何况,我已做好一切准备。”

    “万一圣尊知道…。”

    “圣尊自己都操心不过来,还哪有时间去管这个圣女。”青岚话落,微一转身,对着身后的女子道,“就照我说的做吧。”

    那女子看了眼青岚,终是恭敬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

    顺国。

    楚浴染死的消息原本无几人知道,可是天慕玉无忧知道了,花千尧也知道,花千尧得知后便封锁此道消息传回云谷郡,可是不知为何,天语老人却很快收到了这个消息。

    一时间天语老人气势陡然变得沉郁,这种气息使得整个云谷郡都人心惶惶,陷入了焦虑,而对外也只是说顺帝病了。

    楚浴染离开这般多日,群臣不可能不发觉,自然有人假其容貌坐阵朝庭,反正有天语老人以及楚浴染一众随从在,谁也动不了根本去。

    此刻,书房里,天语老人青丝披散,一张属于女子姿清的面容在风中微拂,十指紧握,早已青筋泛白,身后,天媚与黑棍还有另一个黑衣男子皆看着天语老人闭口中不言,同样的,他们的面上神情更显得肃穆。

    楚浴染死,他们的主子死了,就这般死了,让他们如何不难过。

    而天语老从自从昨夜得知这消息之后便是那幅阴沉沉的面色,在那一动不动到得今日了,他们亦无人敢劝,无人敢言,更没有退下去。

    “你们先退下去吧,不要透露半丝消息。”天语老人声音不若往常般好听,似乎有些沙哑,对着身后一声吩咐,便转身。

    天媚,黑棍还有那黑衣人闻言,终还是退了下去。

    “你这次又要如何给我一个交待。”天语老人对着殿内语声轻平。

    空气中一个黑影现身落在天语老人面前,不见关丝被天语老人浑身气势逼迫的窘然,反道,“天语老人只知顺帝死了,可是却忽略了他是如何死的,为谁死的。”

    为准死的?天语老人眉宇紧蹙,是啊,又是为了那个女子,为了那个不是他所得的女子,他最后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我家主子说,顺帝之死,主子也很是难过,虽说他是你的徒弟,也毕竟是他的人,如今已然这般,主子也是心疼不已,所以派属下前来看望天语大您,让属下告诉你,究竟该如何做,你该是醒得的。”那个黑影话声微平,就像一个机哭般复读着话。

    天主老忽而一笑,如彼岩幽魁花,走近一步看着那黑衣人,“你家主子这是自己没辄了,来我这儿挑拔离间了吧,帝王之术她倒也学得不错。”

    闻言,那黑衣人后退,后退间,对着天语老人一礼,“大人您多虑了。”

    “多虑?”天语老人失笑,笑声却阴测测的听得人心慌,半响,天语一甩衣袖对着黑人道,“虽然不得不说你家主子处心积虑,颠覆人心,可是我也不喜欢那丫头,染儿既然是因她而死,我自然是该知晓如何做,所以,这步棋看似危险,可是你家主子却做对了,放心吧,我会安迎他回国。”

    黑衣人闻言,浑身气息都似一松,一松间,见天语老人亦无再有任何吩咐,方才退了下去,身形一闪出了云谷郡。

    殿外,天媚与黑棍三人并未远去,而是在殿外等着吩咐,他们想着,天语老人必定是有事要吩咐他们的。

    果然,殿门开,天语老人在阳光下自门口走了出来,初初一看,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子。

    “他们已经离开了天慕,先准备吧。”一句话似叹又似轻。

    天媚几人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错愕,他们是指谁,他们自然知道,只是原以为天语老人会……

    ……

    “一会儿你洒网,我使刀。”出云谷郡五百米处的一片树林里,五名男子顶着自头顶上蔬蔬密密的阳光围坐在一堆说着话儿。

    “我再来一个插心窝。”又是一个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贼贼的笑意。

    “不行,主子说了,不能弄死了。”另一个沉厚的声音阻止道。

    “那,不死,放点血。”那个贼贼的声音有些不甘心的道。

    “放…。血。也好。”声音有些结结巴,可是眸里却精光四射。

    “别吵了,来了。”最先开口的男子声音沉而稳的突然一个嘘声示意大家禁声。

    阳光照射的上空,一个黑影如猫般拂过穿进树林,意欲向前飘去。

    空中大网,利剑,五影纷飞,齐齐上阵。

    那个从云谷郡离开的黑影也是高手,却如何想不出刚出了云谷郡边界几百米便被人给伏击。

    看着罩在自己身上的大网,又看了眼面前五个人,都不出众,浑身一震,那网破屑翻飞,转眼失了禁固。

    “这什么破网。”方才示意大家禁声的男子一声话,身起,直击向那男子,其之后,另四名男子同样一轰而上。

    那黑衣男子可以感觉到几人武功并是不太高,看上去不过几掌间就可以击毙的事情,可是转眼百招过去,对方打得不亦乐乎,他却有些吃力,露在面布下的一双眼睛有些心惊的看了眼五人,伸手入怀,看来这五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他必须把消息传给主子。

    只是,手刚入怀,那个看上去极瘦,有些贼眉鼠眼的男子便如一道闪电般蹿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反手一折。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另外几个男子一拥而上,三两下便制住了黑衣人。

    “走吧。”几人一挥手,明明四周无人,可是那黑衣人却觉得怪异,似乎他们在和谁打着招呼,让其退下,周身忽起一丝凉意,而后,他眸光一眯,这种行事作风,他似曾经在某本记载上看到过,主子也曾经说过,这是……

    “呀,小样儿,别动歪脑筋了,放轻松,我们不杀人。”

    “嘿嘿…。”

    “就…。是…不…。杀你。”

    黑衣人看着这些嘴里无杀气,嬉笑不正经,可是却自有精魂骨魄的男子,终于只能自甘认命的止了声,闭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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