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我疼!我疼!我疼!我疼!”

    尖利的呐喊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锐利。

    淳明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如果不是盛宝宝身上那股莫名平复他情绪的能量,恐怕他现在早就已经崩溃了。

    “我帮你们开门。”

    蒋惠玲见两人站在客厅一动不动,表情有些尴尬。

    其实自从白天从花家回来以后,蒋惠玲就对婆婆所在的北屋产生了莫名的排斥。

    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不敢靠近,稍微离得近一些,就感觉揪心般疼痛,蒋惠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妈,严晟的同事有事,他们家的孩子要在咱们家待一会儿,孩子们想拜访一下家里的长辈,我把门打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房门。

    屋里没有开灯,即便北屋常年见不到光,可房间里的人还是把窗帘给拉上了,只有极少的光线透过并不怎么密实的窗帘布料进入屋内。

    此时的北屋几乎是一片灰暗,只能隐隐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

    “玲儿,我疼,小晟,妈疼啊。”

    老太太嗓子嘶哑,声音弱不可闻,几乎是机械式的哀嚎。

    因为房门被打开,北屋稍微有了些光源,盛宝宝和淳明也看清楚了老太太的长相。

    徐妮儿以前应该是一个身宽体胖的老太太,这段时间因为怪病的缘故陡然暴瘦,原本被撑开的皮肤就像是放了几个月失去水分的苹果,皱巴巴的,松弛下来的皮肤一层层堆叠,看上去古怪极了。

    耷拉地眼皮压住了上睫毛,浓浓的阴影遮挡住视线,眼神看上去有些阴鸷,再加上一片片深褐色的老年斑和密密麻麻的红点子,让人看着就心生胆怯。

    “我妈以前不长这样,你们看那张照片,她真的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

    严晟走进一步,在淳明和盛宝宝的耳边小声说到。

    都说相由心生,他妈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心思深沉,十分难搞的老太婆,可实际上在生这场怪病之前,他妈的模样别提多和善了,总是笑眯眯的,搬到城里这些年,邻居们也都很喜欢她。

    严晟看到了淳明和盛宝宝眼中的震惊和恐惧,怕他们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误会他母亲。

    实际上直到现在严晟都不怎么相信早上淳明说的那些话,他妈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惹下身死不消的仇恨呢?

    殊不知,让宝宝和淳明震惊的根本就不是老太太那张面孔,而是那个趴在老太太头顶,诡异地冲着他们微笑的鬼童。

    干瘪瘦小犹如骷髅架一样的孩子,头骨几乎和身体一样大,只有一些稀疏的头发,眼窝凹陷,呈现两个黑压压的孔洞。

    她就这样看着俩人,咧着嘴角喊着。

    “妈妈,我疼!”

    她几乎已经和老太太的身体黏连在一块,细小的如同鸡爪一样的手指深深插进老太太的皮肉中,这恐怕就是老太太一直喊着有人用针扎她的原因了。

    淳明已经被这汹涌而来的怨气吓懵了,而宝宝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恶念,她的目光盯着鬼婴头上的粉色发夹。

    发夹也就瓶盖那么大,粉红色的绢纱缠绕成牡丹花的样子,鬼婴为数不多的头发被这个小夹子夹住,固定在耳后的位置。

    正面看去,只露出小小的,粉粉的一角。

    她很爱惜这个发夹,时不时举手摸摸它,动作小心极了,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当她收回手,将五指重新插入老太太身体内的时候,她又跟变了个人似的,怨气沸腾。

    恶鬼附灵、被针扎的感觉、早夭的女鬼婴、汹涌的怨念、还有两人之间深深的因果纠缠。

    盛宝宝瞬间就明白了,她看向身边十分紧张老太太情况的严晟夫妇,那么他们又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忙,我们帮不上。”

    盛宝宝拉着淳明小和尚就要离开。

    淳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面露疑惑和深思。

    难道……宝施主也看见了……

    淳明又紧张又慌乱,同时他的心里还有些隐秘的窃喜,他觉得自己有些卑鄙,能够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当他知道宝宝和他一样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孤单了。

    “小姑娘,你是饿了吗,还是累了?阿姨给你拿个罐头你去客厅坐着吃好不好,阿姨家还有彩色电视机呢,我给你调个电视看吧。”

    蒋惠玲并没有将盛宝宝的话放在心上,今天他们真正想请的人是花娘娘,只是对方不肯帮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淳明小师傅。

    盛宝宝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普通孩子,今天是跟着哥哥过来看热闹的。

    说完,蒋惠玲就准备牵起盛宝宝的手离开。

    “宝施主说的对,这个忙……我们帮不上……”

    淳明拉住宝宝的另一只手,他能感受到,卧室那道阴郁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这道目光,抬头看向蒋惠玲夫妇,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我们走吧。”

    淳明将宝宝的两只手握地紧紧的,这样一来走路的姿势就显得有些好笑。

    他不断的深吸气,深吐气,等走到门口的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带给他的压力瞬间小了很多。

    “扑哧——扑哧——扑哧——”

    房间里的鬼婴收回落在宝宝和淳明身上的视线,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下那颗满头白发的脑袋,举起手,然后重重插进她的皮肉中。

    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好玩极了,鬼童不断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这一切,蒋惠玲和严晟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小晟,妈疼啊,诶呦呦,疼死我了!”

    老太太痛的受不了,倒在床上不停翻滚起来,严晟焦急地上前安抚母亲。

    “算了,两个孩子罢了,也是我昏了头了,居然把希望放在这么大点的孩子身上,妈这样下去不行啊,到时候我想办法找关系托人,看看能不能找到靠谱的法师道人。”

    严晟已经想到了之前上面派下来处理档案的那两个人,当初他留了其中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对方既然负责处理这种灵异案件,肯定也认识不少高人,他也不是非得求着花盈婆不可的。

    “那、那我去送送俩孩子。”

    蒋惠玲看了看哀嚎的老太太,靠近了一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就喘不上气来了,她止步不前,然后很快回到客厅里,拿起车钥匙准备去送两个孩子。

    太奇怪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她现在不跟过去,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嗯。”

    严晟应了一声,反正他问单位借了一天车子,送俩孩子回学校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样,蒋惠玲快步跑出了屋子,追上了才走出去不久的淳明和宝宝。

    “淳明小师傅,我送你和你妹妹回学校吧。”

    蒋惠玲举起手中的车钥匙,颇为好脾气地笑了笑。

    “之前我说的没有错,老太太确实被恶鬼附灵了。”

    淳明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她的脖子上,骑着一个鬼童,她说自己身上好像被针扎一样疼,是因为鬼童的手指不断地戳进她的皮肉里。”

    蒋惠玲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身上的因果线很少,而且他们没有帮老太太驱鬼,蒋惠玲却还愿意送他们回学校,可见对方还是心存善意的。

    “那个孩子好像才一岁左右大小,她的头上别着一个粉红色的发卡,类似牡丹的花样。”

    盛宝宝补充了一句。

    “她一直在喊,妈妈,我疼。”

    盛宝宝眼神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喊疼的时候,她完全复制了鬼童的口吻。

    “啪——”

    蒋惠玲手里的车钥匙掉落在地上,整个人都呆楞住了。

    “走吧。”

    盛宝宝扯了扯淳明小和尚,小声说道。

    “嗯。”

    淳明点了点头,拉着宝宝的手转身离开。

    “你……也看见了吗……”

    “嗯,我们是同类呢……”

    “以后你就叫我淳明吧,师傅也这么叫我。”

    “好,那你叫我宝宝吧,宝施主听上去太奇怪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蒋惠玲的大脑完全放空,已经来不及思考他们在聊些什么。

    粉红色的发夹,牡丹花的样式,一岁大小的鬼童……

    还有那一声妈妈,我疼!

    她听见过,在她带着驱邪符和婆婆接触的时候。

    她发疯似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钥匙,飞快走到驾驶位,脚擦油门冲了出去。

    宝宝和淳明走在马路边上,看到了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飞驰出去的小汽车。

    她似乎明白了呢。

    宝宝转过头,看着远处严家的二楼。

    鬼童就趴在窗口,与她四目相视……

    第56章 全家当神棍的日子18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蒋惠玲和严晟没有孩子, 其实只是现在没有了, 在九年前,他们曾有过一个女儿, 只是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夭折了。

    严令令,这是当时初为父母的严晟和蒋惠玲翻遍了字典取出来的名字, 不同于当时普遍带有国字、党字、红字的姓名, 这个名字独特又好听。

    令, 代表着美好,同时也有当时已经在县政府上班的小爸爸严晟的殷殷期盼,他希望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能成为发号施令的女强人, 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

    令令二字,是身为父母对孩子毫不保留的爱意。

    可现在, 这两个字,则是蒋惠玲和严晟心中挥之不去的痛楚。

    生下女儿那年, 严晟刚进政府工作,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党员, 同时那一年因为粉碎四鬼帮, 全国政务大改革, 作为一个很有上进心的男人,严晟几乎天天加班, 很难有时间照顾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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