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心神巨震之下他便先想到了是郭圣通说谎。此番冒昧问出,莫不是存了郭圣通会如他所愿,笑言方才皆属妄言的念头。

    “将军不必非要信我所言,”郭圣通原本就知道他同阴家关系甚密,且邓禹此人虽聪慧,心头却存了一份天真浪漫。端看他之前所言跟随刘秀一为天下,所求三愿便足以看出。是故郭圣通并不因他的态度生气,她低了头,看向卧榻之上的郭况,“恩人如今昏睡不醒。子嗣亦……”

    邓禹脸色越发难看,心头乱得很:“我这便修书一封发往南阳邓家,问我阿父阿母究竟阴家有没有做过这事。”

    他起身,便要走。

    “将军且慢,”郭圣通道,“将军,我去宛城是为了救恩人,我来旬邑却是为了救将军。”

    邓禹瞬时转身:“你这话何解?”

    “将军是否收到文叔之信,道赤眉军或有异常?”郭圣通知道这时便是最要紧的时候,她盯牢了他,端的无比自信。

    邓禹后退一步:“是你……不对,若你愿意让陛下知道那锦囊妙计是你所书,当日也不会找上我了。”

    郭圣通眸光一黯,心头顿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说来,却是我害了将军。若我当日不为将军出计,帮文叔造神迹,将军也不会有今日之祸。我光想着明哲保身,却忘了将军虽然深得文叔信任,但……”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捂了口。

    邓禹何等聪明,她这三言两语间,他心头便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难道陛下是因为我知道那些神迹都假的,故……那强华先生和严光先生……’

    “夫人是在挑拨离间吧!”邓禹道。

    “我岂会挑拨离间?”郭圣通叹了口气,“文叔是我心爱之人,你是文叔最信赖的人,他今日为小人所蔽,一时失了方寸,我却不能让他日后后悔莫测!”

    她叹息一声:“将军,我想我说再多,你也不会信,不若将军自己去查。查查冯异将军如今都把兵士派往了哪里吧。唉,同是南地人,冯异将军也颇得文叔信任,为何要做这等事呢……”

    邓禹心头有些乱,只觉今日突如其来的事情太多了,他强自镇定道:“夫人舟车劳顿,还请早些安息,这里还有几间客房,我今日便不回此处了。”

    ————

    郭圣通又等了一日。

    还未见到邓禹,便听系统提示,之前扣掉的好感度又回来了。

    她勾唇一笑,果真邓禹是派人去查了冯异的动向。笑话,她既然写了那信暗示刘秀赤眉军有异,刘秀当然会有所动作。他既是为了砥砺邓禹,自然不会将全部真相告知邓禹。这中间的误差,便是她要利用的地方。

    虽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冯异与邓禹两位将军,但形势所逼,也只能如此了。毕竟,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而对于阴家之事,她有预感,这是解开剩下的九点好感度最为关键的地方。

    邓家与阴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如邓禹常常说的那般,只因他和阴识是知己。这中间,却还是有一层姻亲的。邓禹的侄子邓奉同在刘秀麾下效力,而邓奉的父亲邓彭按照辈分却是阴识等人的表哥。这样一番计算下来。邓禹其实同阴识等人还算的上是亲戚关系。

    这些关系层层加持。便构成了氏族之间藕断丝连的交际网。

    又是两日。此时,已离小还丹的任务只剩一日了。

    郭圣通终于有些熬不住,她正想着能不能避开这条线,想另外的方法完成任务时,便见邓禹拿着一卷竹简冲了进来。

    他到了郭圣通面前,尤在气喘。片刻,他朝着郭圣通深鞠一躬:“禹错了,禹命人快马加鞭回了南阳,夫人说的句句属实,禹为当日对夫人的无礼道歉。”

    他当日的口不择言,只因他不相信那被他当做兄长,聪慧敏学,对他多加照顾的阴识,小他些年岁,被他视为亲弟,同他一样心怀百姓,悲天悯人的阴兴。会对那无辜的商贩下此狠手。

    他不信,却因郭圣通说的那般逼真,而焦心不已。派人查证,岂料还未行动,邓家便派人送来信简,言之阴家如今所谓传遍南阳等地,人人不耻。

    信简中不仅与郭圣通所讲一般无二,更多了阴家欲毒哑刘大郎家仆,发卖之事。

    他捏着书简呆若木鸡。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又两日,派出去的探子便回证。旬邑之东,荒野之中有汉军埋锅造饭,安营扎寨。近身却见乃冯异旗号……

    邓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活了二十四年,却当真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可笑他自诩聪慧,却看不透这人心叵测。事事非常。

    而最令他羞愧的是,他曾为阴家,为刘秀殚精竭力。因担心壮大郭家超过阴家名声,对郭圣通也多加提防。且多次在将士提起郭圣通时,只用中庸之词来做批判。

    而如今,风尘仆仆来这旬邑提醒他,帮助他的人,却是郭圣通!

    [叮咚!邓禹对玩家好感度+9!小还丹任务完成!凤影任务完成!好感度进度条关闭!]

    郭圣通听着系统提醒,心头一松,脸上便浮出笑来:“这不能怪将军,若是有人这般直接质疑我的知交,我也会如此愤怒的!”

    她转身,登上高位。复又回头看向邓禹:“将军,如今您已经知道文叔受冯异将军蛊惑已然开始怀疑你。为何不多立战功以保全自己呢?”

    “禹想不通,”邓禹叹了口气,“冯家不过是同我邓家有些许隔阂。冯异将军平日间虽同禹不甚亲近,但禹实在难以想象他竟会……若不是探子回报,冯异将军果然在旬邑之东留有兵士遥望旬邑……唉!”

    郭圣通没有想到,冯家竟与邓家竟真有这般渊源,怪不得上一世虽政见一致,却仍不相近。她道:“文叔只是一时被蛊惑了。将军要相信文叔。”

    邓禹怎么会完全相信她的话?刘秀此人心性,他其实是清楚的:在河北郭家时,刘秀还同他商议如何既娶了郭圣通,得了真定兵权,得了凤命之人,得了美名还能保全刘秀在南阳的名声。宛城时,刘秀还同他商议要‘婉拒’几次才登基为帝,如何婉拒才显得他不贪图帝位。让众人心折……

    这也是如今,郭圣通说出刘秀或因他为刘秀制的‘神迹’心头有意要除去他的原因。

    邓禹心头叹息,昔日他同刘秀算计别人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日刘秀竟会同另一人算计于他。这果真是报应啊!

    郭圣通见他不语,伸手便指向东方:“这大好的长安城如今便是一块肥肉,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全数拿下。不为别的,光为那传国玉玺。这一役,便是值得!”

    王莽乱政之事,夺了传国玉玺。后绿林军杀王莽,传国玉玺又落入更始帝刘玄手中。赤眉军同绿林军决战,绿林军败,刘玄率众投降。又将传国玉玺献于建世帝刘盆子……

    传国玉玺,自秦时得来。上有刻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如今既然长安城内空虚,为何不趁机将那传国玉玺夺了来?

    “将军如今不妨对文叔及冯异将军的心思都假作不知,只用心为文叔寻那传国玉玺,做成天大的功绩。而我,亦会帮助将军洗去文叔心头疑惑。”

    邓禹闻言心头也是一阵激动,复又涌上对郭圣通的愧疚与感激。他想了很多,如今这天下,唯有刘秀既汉室正统,又有这个才能,资历为帝。若能得传国玉玺,同刘秀一释前嫌是最好。若不能,最坏也不过是让刘秀心头对他猜忌更甚,好歹不过一条命。

    若是他一死,能换得刘秀心头再无针刺。继而收复这天下,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他死又有何惧?

    邓禹深吸一口气,将那生死抛之度外,他朝郭圣通再做一揖,端的是风光霁月:“禹,敢不从命!”

    ————

    第十日。

    郭圣通将小还丹喂了郭况,又命阿郑青女假说郭况已无力回天,只能送回宛城。

    因了这些时日,邓禹派了军医为其诊治,知郭况已然滴水不进。便不曾怀疑。阿郑和青女坐着牛车出了城,这才为郭况清理了从宛城出来,便画在脸上的那道狰狞伤疤,恢复本来容貌。入夜后,便使这车的转了方向,往河北去了……

    此时的旬邑,一场大战势在必发。

    听了郭圣通的计谋,邓禹将军营暂交郭圣通与副将。自己领轻骑一千人,偷偷往长安城方向而去。行至附近,便砍树枝缚在马尾上,留五百兵士下马,另五百人便控着双骑来回奔驰,将那灰尘尽数扬起,马蹄声不绝于耳。那下马的五百兵士又做锣鼓喧天之状,且叫骂开门,一时马蹄声,人声,锣鼓声喧天。

    赤眉军如今都伏在旬邑边缘企图一锅端了旬邑的粮草,城中哪有什么守卫?

    放牛娃出身的建世帝刘盆子一听北边城外来了十几万汉军,麻利地收拾行李带着御林军从长安城南门一骨碌劲就跑进了终南山里,找一块水草丰茂的山坡,继续放牛。

    邓禹自然不追,只大喊留下玉玺不杀。便兵不血刃占领了长安城。

    一入长安城,便直奔了皇宫先找到了玉玺,说来也好笑,刘盆子听了身边‘谋士’的高计,为了真的不被追杀,便将那传国玉玺扔进了后宫井中,又怕邓禹找不到还来杀他。还特意写了竹简说了是在哪口井里。

    邓禹打捞起了那传国玉玺,确认了真假,便牢牢地揣了兜。这才有心情来好好看看这帝都。

    同几年前他来时已完全不同。

    长安城中十室九空,人烟稀少。这一国之都,如今竟满目疮痍的令人悲伤。

    他压住心头苦涩,大手一挥,叫那些正好奇地无比东看西看的兵士,收拾好,立刻上马回旬邑去。

    郭圣通告诉他,拿到玉玺便走。上一世,邓禹便是放任了兵士在长安城中多留了三日。以至于后来之危。

    邓禹虽不明白为何郭圣通要再三强调拿到玉玺便立刻回旬邑,但他却依旧选择了听从。

    ————

    而此时的旬邑。赤眉军二十余万人忍饥挨饿几日后,耐心达到了极限。干脆无视了那指挥他们围城伺机而动的谋士。一个个拿着刀剑枪锄铲。便红着眼朝旬邑冲去……

    “刘先生,”邓禹的心腹大将陈艾敲开了郭圣通的门,“赤眉军打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同其他的将军不一样,因了邓禹也是个白面书生。所以陈艾心头并无对郭圣通这款小白脸文士的鄙视。

    “居然等不及了,”郭圣通轻笑,“我以为,他们还会再多等一天。”

    陈艾听到这句,心神一震:“先生。先生可有良策?”

    “挂免战牌,”郭圣通道,“算算路程,约莫暮色时分邓将军便该至了。且派人从北城墙放绳索下去,见邓将军,命其在北方休整,待今晚三更,以烟火为信,开城门,同邓将军里应外合,冲赤眉军军营。”

    那陈艾听了脸上便是一僵:“先生,此违君子之道!既已挂了免战牌,照规矩,便要至少等白昼时光明正大同赤眉军交锋啊!”

    “赤眉军是何人?”郭圣通看着他道,“赤眉军初时为百姓,为生计而反。却动了不该动的妄念。不仅立了个放牛娃假充汉室正统。进得长安城,却忘了自己也曾是无辜百姓。竟开始烧杀抢掠。陈将军,您是要以我大汉之军,正义之师,虎狼之将同一群百姓光明正大对阵?还是要同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类光明正大对阵?前者你下得去手?后者光明正大,若是伤了我将士一人,纵使胜了,都是赔本买卖!”

    陈艾听了巨震,他看着面前这身长如玉,唇红齿白,身着玄衣,头戴文士冠,衣带飘飘宛若谪仙的青年。心头却仍有一丝犹豫:“可这昼间挂免战牌,三更取下。实在……实在有违君子之道啊!”

    “兵者,诡道也!”郭圣通道,“在我看来,所谓的君子之道这些虚名,都抵不过实实在在的胜利。我刘四认为,所谓的君子之道也要符合利益。若利益足够,我拿下赤眉军可不废一兵一卒,便是要君子,我也能君子的光明磊落。可反之,若明知行君子之道不能给我最大的利益。那么我便不是君子,而是个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的小人!”

    “兵者,诡道也。”陈艾默念,他对《孙子兵法》自然不陌生,可今日,他却听到了孙子兵法还可以这般解释。这当真是……

    郭圣通双手抱拳,朝他深深一揖:“告诉众将士,此决定为我刘四一人所为。我愿受千夫所指。亦不可惜。只,令出如山,邓将军既让我暂代他之职位。众将士便需完全听我的。此骂名我一人所负,绝不连累诸位!”

    “诺!”陈艾回礼,转身走出此室。出门便谓亲兵:“传令下去!高挂免战牌,诸将不得出战!”

    谢谢落尽和小河的地雷。

    猫明晚在火车上。前往徐州学习机器人,明晚让存稿箱君帮我发文咯!么么哒~爱你们

    补充一个小剧场:

    历史上的邓禹在24岁这一年,在政治上还算干的非常不错,帮刘秀称帝啊,出主意啊,各种建树。可在军事上还是个愣头青。他先占据了旬邑,将三地粮食都收集了屯好。等着赤眉军找过来。

    忽然听说长安城空虚,他一想赤眉军都走了这么久还没过来,干脆先玩玩吧。于是就屁颠屁颠的带着大部分的兵士去长安城参观了。

    刘盆子一听到长安城外来了大军,马上收拾行李跑到终南山那边钻林子继续干老本行放牛了。邓禹不费一兵一卒进了长安城,士兵说想看看国都有啥不一样的,于是他就给士兵们放了三天假。

    这时候赤眉军打下了旬邑,补充了粮食。吃饱喝足了就冲到长安来和邓禹抢地盘了。邓禹没粮了[粮食都屯在旬邑]没办法就只能带军往渭南跑。冯异本来要和他遥相呼应的。但是刘秀存心要磨练邓禹,所以没和他说冯异会帮他的事情。

    结果,邓禹带着汉军在前头跑,赤眉军在后头追,冯异无奈跟着赤眉军跑。

    最后……[捂脸]邓禹带的军队,只剩下三十多个人活着了……

    不过——

    请严肃点和猫一起默念——

    【谁都有二过的日子,所以,我们不能鄙视军事上犯过二的邓将军!邓将军还是灰常美好滴,虽然他那种舍己为人,舍小家全大家的高义精神,实在是……但是,我们要爱他!】

    好了,默念三次,各位等我的存稿箱君吧!么么哒……

    后天到了徐州,安排好一切后,我会努力挤时间码字更新的!

    第35章

    刘秀将那缣帛拿起来,又放了下去。

    左侧是刘黄写的信简,右侧是刘伯姬。这是第一次她们没有将家书合写在一张缣帛上。

    刘黄的措辞十分激烈,内容也十分直接了当,便是劝他同阴家了结这桩婚事。再不要同阴家有何瓜葛。而刘伯姬却是将整件事以中立的态度细细说了一遍。刘秀看得出来,刘黄这般激烈的原因,是因为那阴家杀了一个无辜的小儿。

    其实单单只这一点在刘秀心头,并未有什么波澜。毕竟成大事者有几个会拘泥于小节?他当年破王郎,杀的人还少了?为斩草除根,他也默认了将士将王郎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儿杀死。

    可惜刘伯姬所言甚细,就连在阴家门口,阴识与众人对峙所言也一一记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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