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闭嘴!”阴丽华怒斥,“去,去告诉疱房,立刻,马上,必须快点吧山参煲做出来!”

    “夫人,山参并不适合给有孕之人,那许氏明显就是刁难……”

    “闭嘴!”阴丽华斥道,“我如何不知她是故意的?”

    自离开长秋宫后,已逾七日。阴丽华拿到了曾梦寐以求的宫权,却发现,无论她要做什么,都是无果。长秋宫那日虽声扬封锁了留言,她却总觉得,汉宫中其他宫人也得知了长秋宫之事。不若,为何无论她要做什么都做不成?做什么,那些下贱的宫人都阳奉阴违呢?

    “郭圣通!”阴丽华冷笑,“你当真好算计!好算计!”

    “夫人!”侧殿一小黄门奔来,“许八子又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令来!快!”阴丽华忙道。

    “夫人,最好的太医令都在长秋宫啊,”江女道,“如今去哪儿找,找谁?”

    “去长秋宫,去长秋宫啊!”阴丽华迭声道,“快去长秋宫请太医令来啊,再有延误,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先要了你的命!”

    如今她已同孱弱不堪的许八子命运相连,绑在了一起。

    至少在刘秀回来之前,她都要保护好许八子同她腹中的孩子。若不然,刘秀定会以为是她心思有异,顾虑不周。

    可这许八子身子却委实不争气,三天两头便是有流产之兆。偏偏,太医令告诉她,许八子之所以如此,乃之前身子受了大亏损。

    阴丽华冲上去,将江女往外推搡:“你去,你去,当时便是你出主意让我折腾许八子的。你去!”

    好不容易将婢女打发走了,她长叹一声,跌坐在地。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

    雒阳城,湖阳公主府。

    “大姐,你今日叫我来究竟所谓何事?”刘伯姬问道。

    “你有没有听说,有没有听说,郭圣通将宫权交给丽华了?”刘黄道。

    刘伯姬沉默了一瞬,方道:“这不是好事么。丽华可是我南地之人。”

    “好事?”刘黄看向刘伯姬,“你难道没听说,丽华之所以能接手宫权,是因为郭圣通见了红?郭圣通□之所以见了红,要保胎,是因为丽华带着个不成气候的宫人去长秋宫胡来?”

    刘伯姬更加沉默,许久,她安慰刘黄:“大姐,那郭圣通腹中孩子不是没事么。而且,丽华也不是故意的。大姐莫忘了,丽华无论如何,都是我南地之人啊。”

    “什么北人南人!”刘黄指着她道,“你平素看的最清楚,如今我却是要问你,若郭圣通腹中孩子有何闪失,该如何是好?”

    “大姐!”刘伯姬道,“您还不懂吗?郭家势大。就算郭圣通生了皇子又如何?那皇子是决计不能继承皇位的,否则,一旦郭家独大……”

    “郭家独大又能有几人?”刘黄斥道,“郭家就算无法无天了,不过两人尔,就算算上真定王室。也不过再多十几口人。而阴家又有多少……”

    刘伯姬沉默了会儿:“可阴家没有郭家那般势大根深,阴家好歹是我南地之人且丽华又……”

    “燕飞来,啄王孙。”刘黄叹息,“子嗣啊,伯姬,如此残害子嗣之事,你当真不觉得残忍吗?若放任下去,只怕又是一个赵飞燕。”

    “大姐你未免说的太骇人了。”刘伯姬一想到那传闻中的女人,便浑身一颤,“丽华,不至如此……”

    “伯姬,我不懂你们,你和文叔都很聪明。一件事能说出上千上万种理由来。可是,伯姬,你说句两心话,郭圣通入雒阳城后,可曾欺负过我们?可曾欺负过丽华?”

    刘伯姬沉默再沉默。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大局,什么平衡之道,可是我觉得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对一个没有害过你的人下这种毒手,肯定是不对的。郭圣通此次说是伤了元气,长秋宫也锁了宫门。”刘黄叹息,“我只愿,郭圣通同她腹中孩子都能平安无事。伯姬,你同阴家也少些往来吧。”

    刘伯姬一怔,看刘黄时,只见她已闭上眼了。

    ————

    却说耿弇那边,自从得了郭圣通的指点。他轻松连破二城,如今却是守住临淄,闭门不出。只放话要拿下张步狠狠羞辱。

    张步因了弟弟之败,又中了耿弇的激将法。便一怒之下,率军从剧县去往临淄,要同耿弇一决胜负。作为从未有过败绩的将领,张步是骄傲的。但他骄傲却并不自大,所以即使中了耿弇的激将法,他一怒之下要去临淄。却也保险起见,纠集了二十余万人同去。

    刚到临淄,两军便立刻布阵交锋。耿弇先派了一支弱兵,为诱敌之策。张步果然上当,以为耿弇好欺。便趁胜攻入耿弇阵中。

    君已入瓮。耿弇自然笑纳之。于是在刘秀到达临淄前,耿弇便双手奉上了这场漂漂亮亮的大仗。此战张步虽仍是逃脱,却已溃不成军。几乎赔光了将士,方才险险逃回自己的老窝剧县。

    刘秀此时赶到,便做出喜悦万分的样子,在众将领面前,狠狠将耿弇夸奖一番。称其比韩信更胜一筹。可他心里头对这个不需要自己指挥,还能屡战屡胜的耿弇到底是什么想法,却是无人知晓了。

    大军休整一番后,便开始攻打剧县。

    一番大战后,双方陷入僵持之中。而正值此时,从雒阳而来的劳军之物,却到了。

    押送物资的也是个熟人,曾经的河内郡寇恂。刘秀得知此物乃郭圣通特意为他所制时,自然骄傲万分。无论如何,国母为将士亲制劳军之物怎么传也都是美名。更何况,这物还树了张是为他而研制的大旗。

    刘秀此时纵然是想到了日后的南北两地氏族该如何平衡,却也并不觉得这十几车菜蔬会有什么大影响。于是大手一挥,便命寇恂直接拉到火头军处,今夜给将士加餐了。

    说实话,这菜蔬搁在平日还真不稀奇,可搁在初冬之时,却不一样,更遑论是在军营之中。

    当将士夜用哺食发现里头竟有菜蔬时,好奇心自然引发起来。再随意一说,便扯到了郭圣通身上,将士中有的是当年打过铜马,或直接便是铜马军出身的。还有的却是刚刚加入不久的新兵。

    一番八卦后,老兵自然将当年蓟城之事拿出来显摆炫耀。这一番闹腾,竟无意中,又为郭圣通增添了不少名声。

    此事不提,只说寇恂此次押菜蔬而来,却还有别的事情。

    他见人人都捧上了碗开始用食,便散了同来的军士,允其自行寻地用食。

    不用多布置,这些人捧上了碗筷,随意找地一蹲后,便自然有军士上前问询郭圣通之事。这些人早已隐约知道了些宫内秘闻。可寇恂却在临行时特意强调不允许在路上提这事。军士们心头憋了一肚子气,如今便有了可以散的地方。

    “你光知道皇后娘娘亲制菜蔬,却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是何境况。”一个被围坐在众人之中的军士叹息道。

    “如何?我听闻咱们皇后娘娘生怀皇子哩。难道是生了?”有人道。

    “莫提这事!”那军士一拍大腿道,“世上便是有这种女人,皇后娘娘一心为了咱们研制菜蔬,却有人一心要害娘娘!”

    “啊!是谁如此恶毒!”立刻便有人义愤填膺骂道。

    寇恂无意中从这些人身后走过,唇角勾了勾,自从得知郭圣通出事后的心情终于好了些。他继续‘无意’地从其他军士身后走过……

    短短一日。郭圣通被阴丽华许八子等人所害的消息便飞快的传遍了军营。经过一夜的发酵后,变成了若干个走了样的版本。

    但无论是哪个版本,始终不变的只有:郭娘娘是个大大的好人,阴氏人如其姓……

    ————

    军营中的变化刘秀是过了几日才偶然发觉的。

    “那里在做什么?”刘秀远远得见有几人同欺负一人,不由得问道。

    身旁吴汉闻言便是一惊:“大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群殴袍泽吗?”

    刘秀便立刻走了过去,身后众人慌忙跟上。还未走到跟前,便听那被欺负人道:“我虽是宛城的,却离南阳甚远,同那阴氏并无丝毫关系!”

    “我却听说宛城离南阳骑马不消一日便能一个来回!”有人立刻拆穿了他的谎言,“宛城之人,同南阳之人有甚分别?”

    周围人立刻起哄:“是哩,南阳人都无好人!你定也不是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刘秀额头青筋暴起,他也是南阳人……

    他身后的将领出身南阳的一时也气愤异常。

    “那又如何?”那人见被人拆穿,干脆承认了,“可我的确不是南阳人,我当年还见过郭皇后。”

    吴汉闻言立刻去看刘秀脸色,只见他脸色愈加不好。吴汉走上前去:“喂!你们在做甚?”

    那些军士慌忙散开,却仍不服气道:“吴将军且与我们评评理。这汉子乃南阳人,他南阳出了阴氏那等子毒妇。将皇后娘娘害的险些没了孩子,如今卧床不起……”

    “你们说什么?”刘秀打断了他们的话,“再说一次方才的话!”

    这些军士虽不认识刘秀,却被刘秀之势骇到,不敢再言。

    此时,几个军士正好笑闹着走过,其中一个昂首挺胸很是骄傲:“我就是河北人氏,当年,我阿父还去给郭皇后家当过短工呢!”

    “是吗?是吗?”身后人声音中透出浓浓羡慕来。

    “自然,”那汉子道,“只是那阴氏太过很毒,娘娘如此好的人,如今却被害的昏迷不醒,就连孩子也快要保不住了!”

    刘秀只觉心跳如鼓,一时间,耳朵里头只剩了那两句:‘皇后娘娘险些没了孩子’‘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就连孩子也快要保不住了’!

    他今年已然三十有二。却无半子,好不容易,郭圣通怀了孩子……

    “给朕说清楚!”他吼道,“你们,一个个的给朕说清楚,什么叫做皇后的孩子快保不住了?给朕说清楚!说清楚!”

    众人大骇,猛然一怔,继而慌忙跪倒山呼:“愿吾皇寿眉无疆!”

    第52章

    ‘寿眉无疆!’

    刘秀发出一声嗤笑来:“寿眉?朕看是寿没了才对吧!”

    他转头看向身后一干将领:“叫寇恂来!立刻!马上!”

    闻言,立刻有人“诺!诺!”

    “连普通军士都知道的事,朕却从未听过只字片语。你们,你们,置朕于何地?”刘秀环视四周,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压迫。

    一时之间,满地磕头声响,再无一人说话。

    刘秀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方听有步履声急促而至:“陛下,陛下,寇大人到了。”

    刘秀猛然睁开眼,看向面前的寇恂:“寇恂?寇大人?你好!你真的好啊!”

    “陛下!”寇恂跪倒在地,泣之,“臣有罪,臣该万死。可臣,却不能说啊!”

    刘秀冲上去,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又补上几脚。寇恂忍住痛呼,只爬起来继续跪好:“陛下。”

    “寇大人的‘陛下’,朕不敢当!”刘秀怒道,“寇大人好思量,竟敢隐瞒朕这般事情!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啊!”寇恂泣道,“不是臣不说,是娘娘,皇后娘娘她不让臣说啊!娘娘说,若是陛下知道了她的事,心头烦忧,误了军机大事。她百死难赎其罪!因这大好的局势,乃我大汉儿郎一刀一枪,在战场浴血奋战得来。若为她一介妇人之故,延误了军机,岂不是要让鲜血白流!!陛下啊,陛下!”

    寇恂说到最后竟连连磕头,直将额头磕破。

    在场之人无不心叹,南地将领犹可忍,北地之人却人人泪沾衣裳。

    刘秀心头更是巨震:“通儿。”

    每当他为郭圣通做的事情感动不已时,郭圣通便又会做出让他更为感动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在长秋宫外听她同侍女道,不爱他了。

    那时候,他如此恐慌,竟破天荒的第一次,因为心头愁绪延误了政事。她不过是个女人啊,这后宫,这天下,哪个女人能拒绝他,哪个女人不争先恐后要奉上自己的真心?可他那时候为何却为她如此心慌意乱?

    刘秀如今想起,却终于隐约懂得:因为这天下,除了郭圣通,除了她,再无哪个女人能这般,能如此对他。

    “通儿,你当真是嘴硬啊。”他叹息,泪水却模糊了眼:这样的郭圣通,这样为他事事为他着想的郭圣通,她怎可能不爱他了?

    “告诉我,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了?”刘秀问。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臣不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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