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是一个身材曼妙的钢管舞女郎。灯光炫目,妆容艳丽,看不真切她的脸蛋,只是头发长长,风情万种。她大张双腿,不断用胯部去摩擦钢管,充满了暗示,引得底下一片叫好。

    台下的男人们看得很是起劲,他们拿着酒瓶,对着台上叫喊:

    “扭啊,继续扭!”

    “脱!脱掉!”

    “脱丝袜!扔下来!”

    舞女面无表情,自顾自的完成着这支舞,没有理睬下面人的要求。

    看这身形,动作,力量,柔韧度倒不像科班出身,舞跳的一般,搔首弄姿,挑逗台下观众的小动作倒是不少。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来这种地方找乐子的人,又有谁会去真正欣赏舞蹈本身,无非是跟着瞎起哄,对着台上的舞者耍流氓罢了。

    音乐声大到震耳,所有人讲话都得带喊,话喊出来,连同整个脑袋都像要发出金属压碎的声音,嗡嗡作响。

    女郎跳完钢管舞,衣服已经没剩几件。她快步走到后台披上了那件半旧不新的外套,遮盖住裸露的皮肤。

    “陈姐,抽烟。”

    女郎的大波浪盖住了半边脸,嘴里叼着烟,凑到小姐妹递过来的火跟前,吧嗒吧嗒猛吸了几口,昏暗的后台,燃起橘色的亮点。

    甩了甩长发,露出脸蛋。唔……是个美人,浓眉大眼,一副大姐大的派头。可惜看样子已经不年轻,劣质的粉并不能遮盖眼角细小的纹路,和眼下的发青。

    小姐妹对着她咬耳朵。

    “哎,陈姐,你看!那个,那个男人不就是小柔的大教授嘛。切,小骚货,有两下子嘛,把这个书呆子迷的团团转。我听说啊,这个男人只要她,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就是,可把她惯的,真觉得自己抢手了。喏,都把他晾了好几天。”

    “咱们也去会会他,嘿嘿。”

    “就是,大教授只知道小柔这种小丫头的好,怕是没有尝过熟女的滋味儿。”

    陈姐瞄了角落里的悠然,刚好那丫头也在,便脱下外套,穿着刚刚的舞衣,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慵懒的向着卡座走去。

    “一个人出来玩儿?我能坐这儿嘛?”

    许墨在那里,手上拿着个本子写写画画,也不知在忙什么,自从上回他看到悠然被欺负以后,每天都会来这里,等她收工,再目送她离开,两人无话。

    “我是刚刚台上跳舞的那个,我的舞,你看了吗?”

    “看了。”

    他的衬衫很干净服帖,坐在这里哪怕一晚上都没有沾染上前排那些油腻男人的气息。陈姐是过来人,她自然是明白许墨和那些人的区别。

    “真的看了?就会骗人,你的心怕是在看别人吧。”

    一根烟快燃尽,她把烟圈吐在许墨脸上。这个男人丝毫不带烟火气,看了真想让人把他拉下云端,弄脏他。

    “常来?”

    “差不多。”

    “你这人真有意思,每次都一个人坐这里,一坐就是一个通宵,也不找个人陪陪你,解解闷?”

    陈姐拿了个空杯,倒了许墨桌上的酒,也陪着喝了起来。

    “听说你是大学老师?怎么有兴趣来我们这种地方?”

    陈姐知道,小柔已经注意到这里所发生的事儿,她又顺手摸了摸许墨的脸。

    “我在等人。”

    悠然是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虽然她不肯搭理,只要看一眼他在那里,就很安心。但她不曾料到,还会有陈姐这号人物会强出头,勾搭许墨。

    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再往那里看,悠然的眼睛越是背叛她,忍不住要去看着他们。

    陈姐虽年纪大了些,但一副熟女姿色,可不是她这样的小丫头能比的,举手投足都是一片滥滥风情。

    “等谁?”陈姐整个人都贴上了许墨。

    “别等了,小柔呀,她是不会陪你的。”

    整个夜场都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教授是在等谁。

    “为什么?”

    陈姐冲着小柔那边挪挪嘴,又总手掌半掩朱唇和他八卦。

    “不知道吧,小柔勾搭了个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有钱人,那男人好痴情,小丫头手腕多着呢。”

    陈姐的一条腿已经架到了许墨的身上,手也不老实的贴上了他的胸膛。这种动作在夜场里司空见惯,没人会在意。

    但是,此时此刻,有人,十分在意。

    悠然再也按耐不住,都没有多思考,就朝着他们走来。她非常生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气的是自己的同行抢生意?气许墨没有拒绝别人?还是气自己这样蠢?

    “陈姐,你这就没意思了。”

    悠然穿得风骚,黑色露肩连衣裙,高开叉,露出一条光溜溜,白晃晃的腿,踩着细高跟,插着腰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气势就跟捉奸似的!

    “哎呦,小柔啊。”

    陈姐偏过头,颇有深意的撇了眼许墨,转过脸时又是另一副面孔。

    挑衅,嘲弄,蔑视。

    把剩下的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陈姐拍了拍手,也站起身。

    “你说我没意思?”

    “小姑娘,好像是我先来的吧,没意思的是你才对。”

    “干嘛啊,这位先生又不是你老公,又不是你男朋友,你急什么?”

    “坏规矩的是你吧。这么霸着老主顾,你就有意思?”

    “我看许先生一个人也是无聊,我陪陪他,有什么不对?就许你吊着凯子,还不许我们看看喽?”

    陈姐这话说的,句句刺向悠然。人家说的没错啊,又没结婚,这么护食干嘛?自己不给好脸色,还不许其他女人去撩?

    “你乱说什么啊,什么英国留学回来的痴情男人?”

    悠然气的发抖,这个陈姐平时不是这样,今天是怎么了?新仇旧账一起算?句句不饶人。

    “许先生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虽然现在和他没关系,但你也不要打他主意。至于你这样说我,我……”

    “说你怎么了,这么张狂,我还想打你呢!”

    陈姐手扬得高高,冲着悠然的一巴掌就扇下,却被许墨挡住了。

    “好啊,还敢找野男人护着,姐妹们,今天就教她做人。”

    男人之间打架有可能是因为人群中互相多看了一眼,而女人打架就更有千百条理由。

    女人打架向来精彩,咬,抓,扯,撕,踹。各个全武行出身。说来也巧,招招都被许墨挡下,就连最后那片破碎的玻璃耶恰好划到了他的手腕上,捂住伤口,血从指尖里溢出。

    “快走啊,还在这里做什么。”

    许墨拖着悠然跑出了夜店,他们靠在马路边,血一直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滴。

    “去医院。”

    夜晚的医院一片冷清,漆黑的通道里亮着绿色的安全指示灯。急诊室里只是一个玩着手机的值班医生和打瞌睡的护士。

    “没事,手上毛细血管多,所以才会流这么多血。别碰水,好得会很快。去隔壁观察室休息下吧。”

    医生处理完他的伤口就继续去玩手机。

    许墨脸色苍白,身上弄得很脏,皮肤上也有干涸的血迹,好不狼狈,高大的身子躺在小小的病床上伸展不开。

    “怎么这么笨啊,不知道躲吗?被一群女人打成这样。”

    哪怕心里有气,看到他这样保护自己,再狠的心也会动摇。

    “我去问护士要点纱布,给你擦一下……”

    “别走,我……我一个人不可以。我不想在医院过夜。”

    这话说的轻柔,室内没有风,但最后一个词也好像被风吹散一样。他的手挂住了她的手腕,不发力却也不放开。

    他在等她表态。

    许墨可怜兮兮,像个受伤的小狐狸,就差没用嘴巴去舔湿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如同浪潮一样击在她的心上。

    面对他的奋不顾身和全力呵护,说不动心是假的。只是女孩一次又一次的质问自己,直面这段残破的感情,企图躲开这张下落的情网,逃走挣扎间早已被缠绕其中,和他扎扎实实的捆绑在一起。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你。这医院怪吓人的,去我那儿过夜,行了吧。”

    这是许墨第一次到悠然新租的小公寓。

    普通的房间,暖色灯光,一张旧沙发,干净的碎花被褥上扔着一本书。

    是《茶花女》。

    看样子不是新书,二手书摊上收来的吗?

    手掌抚上封面,是老式的深绿色布质封皮,上面烫金的书名早已磨光,内页也泛了黄。许墨的手在封皮上多停留一会,连书册都染上了他的温度,但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这么不开窍,还不如一本书识得冷暖。

    “你想给我制造的痛苦只是你对我爱情的证明。

    ”

    痛苦,爱情,证明。

    她痛苦吗?

    许墨不晓得,但他知道自己很痛苦,明明她在他眼前,却爱而不得,害怕再次错失机会,一直游刃有余的许墨也落得追女孩唯唯诺诺,亦步亦趋。

    随手翻来,没有书签,里头随手夹着的一张外卖单子。

    “水煮鱼一份,备注:多加辣,不要香菜!!!”

    许墨满脸笑意的捏着这张单子,他甚至能想象到悠然一边狂喝水一边忍不住吃辣的模样。又或是她捧着晦涩的书籍打瞌睡,看得半懂不懂时随手扯过外卖上的小票夹在书里就倒头大睡。

    “还站着做什么?快坐下,我替你擦擦。”

    刚刚还很精神的他,一听到悠然这话,立马就摆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轻咬嘴唇,歪在沙发上,可怜巴巴的伸出手臂,让她照顾。体内白细胞瞬间爆棚,啧啧啧,昔日战神因一道伤口被击倒在沙发上,差点没死过去。

    端来一脸盆热水,悠然打湿毛巾,拧干,轻轻敷在干涸的血迹上,等到血迹融化的差不多才小心擦拭。

    女孩很认真,生怕弄疼他。

    这样子的画面好眼熟啊,以前也有过?

    替他擦完伤口,她又转身进了厨房。

    “饿不饿,下面给你吃?”

    悠然探出脑袋,朝他问了一句,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立马改了口。

    “……下面条给你吃……”

    说完竟觉得有些脸红。

    许墨憋着笑,乖巧的摊在那里等饭吃。

    一碗素面加了个糖心蛋。

    看他吃着面,悠然自顾自的去浴室洗澡,忘了有害怕这回事。正常女孩怎么敢家里有男性的情况下这么毫无防备的去洗澡,除非是男朋友或者老公。但她确实不怕。是因为太熟还是说觉得许墨过于温和无害?

    洗完澡,悠然光溜溜的裹着浴巾出来。她散开头发,扯掉了浴巾,躺上床,全身赤裸,一丝不挂。

    “还不过来?装什么呀。你这么拼命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悠然有点愣神,她头一回这么作践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伸出手掌想去捞远处的那抹光晕。

    食髓知味,这种事一旦存在就是一次或是无数次。这种关于爱的羁绊会让人上瘾——心瘾。

    “你们男人不都这样?”

    她断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很想他,生发于骨子里的占有欲,不容他辜负。

    “既然你今天帮了我,我无以为报,只有这幅身子,也不知道你……还稀不稀罕?”

    咬了咬嘴唇,悠然强调了“身子”和“稀罕”这两个词。

    她无法理解,分手了,为什么许墨还这么执着的找自己。显然他并不爱她,他有心上人,而自己不过是那个替代。除了生理的欲望,他对还抱着怎样的索求?

    暴露在空气中,她觉得胸口的敏感处有些凉意,热水澡的温热之气早就散去,这个虚伪的男人为什么还不扑上来?!

    许墨立在床边,双手插在口袋,目光凌驾在她赤裸的身体上。

    “我可以自己要礼物吗?”

    “你想要什么?”

    “让我给你画张像吧,不穿衣服的那种。”

    悠然有些差异,许墨他还会这个?说好的科学家还点亮了这种技能?站起身,长发盖住了身体,像个林间的小仙女。

    接下来的画面十分眼熟。

    灯光被调暗,女孩一脸迷茫的陷进沙发,露出美好的酮体。光晕显得她肌肉匀称紧实,青春的脸,饱满的胸,柔软的小腹和夹紧的双腿。

    悠然的额头微微有些沁出汗水,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能听从男人的安排,就这么乖巧自然的躺在那里。

    她的眼睛紧张的盯着他的眼。

    他在看自己,专心的注视,圣洁的眼神,不带一丝欲望,像最虔诚的春风,略过她的身体,通过笔尖附加在纸上。

    许墨坐在桌旁,没有专业的绘画工具。他在那本《茶花女》尾页空白处描绘着,笔也是随身带的那支钢笔。

    这是悠然不曾见过的许墨。

    他创作的样子很认真,一两缕发丝垂下遮住清冷的眸子,让人看不清神情。肌肉结实匀称的手臂上还扎着绷带,许墨呼吸均匀,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不着寸缕的她。男人时而轻舔嘴唇,咽口水时滚动的喉结,无一不在诱惑女孩。

    不好,明明没穿衣服的是自己,怎么看着看着自己先……

    “咳……你……”

    “嗯?”

    “怎么想起来画我的?”

    “嘘,别说话。”

    这个男人深藏不露,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的这么多?这样执着,哪怕自己冷言冷语,哪怕自己百般勾引他都不为所动?

    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天悠然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睡衣完整的穿在身上,桌子上留着早饭——是辣辣的煎包,终于不是白粥了。

    《茶花女》尾页空白纸上的女郎清丽缱慻,虽是裸体但毫无淫秽之情,反而纯洁可人,美好健康的肉体和一副不谙世事的倔强神态。

    还有一本画册。

    呵,就是这个?!

    画册里有好多好多许墨偷画的悠然,抽烟的她,发呆的她,玩手机打游戏的悠然,这是……他这段时间蹲点夜店的结果?

    这个男人真是……

    在那么闹的环境下,只有他在安心画画。这样仔细的观察,只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神态。原来许墨一直在这样关注自己。

    小把戏!他对那个“悠然”不也是这套手段嘛,怎么还敢拿来追求自己?想来真是气人!

    女孩没好气的把画册和《茶花女》一股脑塞进柜子,连同那支刻了“X”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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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墨在中介那里刚刚签完购房合同,这边就收到一条微信。

    “许先生,钱收到了。真是救命钱啊,我替囡囡谢谢您。昨晚,我下手有点重,对不起啊,把您胳膊都划破了。”

    “没事。快去给孩子治病吧。这方面的权威正好是我以前的学生,帮你联系上了。”

    “许先生真是好人,小柔好运气,能遇到你这样的人。你为她做了什么多,值得吗?”

    “值得。”

    许墨笑着按灭了手机。他的命早就不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因为有她,这条命才得以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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