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在男孩尚在襁褓时,轻轻锤捏其亵物,直到他啼哭才作止。

    待他适应这种力道之后,又缓缓施力,久而久之,将其麻.痹。

    男孩也成了阉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由于家中饥寒交迫,不得已而为之。

    那剩下的人呢?

    云婀抬眼,“剩下的人,便都要去鬼门关走上那么一遭吗?”

    那他呢,他也是去鬼门关,经历了那么一遭吗?

    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手脚被死死绑着,像头任人宰割的猪羊。

    即便是疼,也不能动弹。若是有人受不住了,拼命挣扎,则会有因流血过多而死的风险。

    “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这便是阉人。”

    这便是阉人。

    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1

    苏尘放下笔,声音缓缓。

    “因为从暗沼中来,受过世上最为残酷的对待,变得麻木、扭曲、污秽,也不再记得自己光明磊落的样子。”

    他们从不向往光。

    他只想毁掉光。

    第21章 .  大宝贝   嫁给苏尘的第二十一天

    苏尘站在窗边,高大的身量将窗外照射进来的光险险挡住。说也奇怪,他虽然是个太监,身材却不似其他阉人那般矮小。

    叶云婀抬头,两眼望向他。

    身处暗沼、满身污秽,万人厌恶、憎恨是他。

    风情万种、俊美漂亮是他。

    权势滔天、手段很辣也是他。

    不知是不是屋外的光被他挡着了,叶云婀觉得屋内有些昏黑,加之苏尘又逆着光,这让她看不太清对方面上的表情。

    叶云婀只觉得他的声音平淡。

    可她的心思却不甚平淡。

    她觉得心悸,心潮汹涌不止,听得她竟觉得身子骨有些发疼。

    见她尚在恍惚,苏尘抬起袖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一抹绯色掠过,叶云婀看向那人。

    他面颊一如既往地发白。

    她忽然很是心疼他:“督公,我为您备药。”

    算算时间,已经快到他午睡的时候了。

    这些天,除了替他准备睡前安神的药之外,还要备些消肿化瘀、疗养身体的药。

    桌上的药罐子叮叮当当,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她将药备好,上前去喂苏尘。

    这些天的相处,让叶云婀已经习惯了与他的相处模式。她习惯了每日替苏尘备药,习惯了每日与他睡在一个屋里,甚至习惯了每日为他宽衣解带。

    她将双手放在他的腰侧,苏尘配合地将两臂抬起,少女微低着头。

    若是细看,还是能注意到她发红的耳郭。

    苏尘瘫倒在床上,如泄了气一般,两眼瞧着云婀,等她将勺子递来的时候,才轻飘飘一句:

    “口脂好看。”

    他总是对漂亮的事物分外敏感。

    譬如,她昨天换了一件新衣裳、今天换了其他颜色的口脂、明天戴了哪些好看的首饰。

    然而,叶云婀现在却没心思同他说那些衣裳、口脂、首饰的事。

    她心里想的全都是苏尘刚才那一席话。

    她的心思忽地一动。

    细长的睫上下轻轻颤了颤,如蝴蝶的翅翼,翕动的睫羽下,流动着少女的心事。

    她道:“督公,我会陪着您。”

    自从她削去了贱籍,便不再自称“妾”,与苏尘相处起来也轻松、愉悦上许多。

    瞧着苏尘眸底淡淡的疑色,云婀抿了抿唇。须臾,郑重其事地重复道:“督公,我会一直陪着您。”

    他说,他满身污秽,无一人敢靠近,无一人敢与他交心。

    她说,她会陪着他。

    会一直陪着他。

    四周突然静谧了片刻,她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苏尘斜靠在床榻上,倏尔一笑。

    “你当然要陪着本督,”他将头歪了一歪,鸦发与床帘交织在一起,“本督说过,你若敢离开,我就杀了你。”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平淡到,让叶云婀误认为对方在同自己商量明天午饭吃什么。

    她却没有感觉到惊悸,低低一笑:“好。”

    她的人生都已经这样了,除了苏尘,她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苏尘入睡后,云婀便将门悄悄掩上,走了出去。

    阿宁站在院子里,慢吞吞地打扫着院内的积水。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起来竟全部都融化掉了。她招了招手,把阿宁唤了过来。

    那小太监忙不迭地把手里的活儿放下,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叶小姐!”

    她还未与苏尘完婚,故此阿宁还不能在现在唤她为夫人。

    “叶小姐,怎么了?”

    云婀拉着他跑到院子的另一侧,扫了一眼寝屋的房门,见屋门紧合阖着,还是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犹豫好久,她道:“我想问一问……关于你们督公的一些事。”

    阿宁凑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叶小姐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她也没有想好到底要问阿宁什么

    她只是直觉地想去问、想去了解苏尘。

    她坐在院侧的一张小石凳上,抬了抬头,入眼的是光秃秃的树枝。那棵树的树干已经很老了,其上翻了许多破破碎碎的枯树皮,皱皱巴巴的,像满脸皱纹的老人。

    不知怎的,云婀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竟然莫名地安下心来。

    她忽地问道:“阿宁,你为什么要入宫呢?”

    阿宁一怔。

    为什么入宫?

    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入宫的。

    “奴才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长姐饿死了,三哥病死了。可即便是这样,家里头还是养不起二哥与我,”他低了低头,感觉鼻头一酸,“家里人说,要送一个入宫去。”

    养不活,真的养不活了。

    “二哥身体不好,奴才便去了。”

    如果他不去,他和二哥都是死路一条。

    “奴才还记得,入了宫,我们一行人被带到刀子匠那里,他们告诉奴才,净身还要交钱,那些钱是给刀子匠的报酬。奴才一听要交钱,当场就傻了眼。”

    “不过有人告诉我,可以等我们这宫内得了月份钱之后再补交银子。可净身费真的好多啊,得了月份之后还要寄些回家里,许多人在宫里头折腾了半辈子才攒够那些净身费。”

    云婀忍不住想,那些在宫里头折腾大半辈子还攒不够净身费的太监,该有多绝望啊。

    “还好奴才遇到了督公,他替奴才将净身费结清了,又往奴才家里头寄了些银两,”他吸了吸鼻子,咧开嘴来,“前些阵子,家里人来信,说二哥要成亲了,督公又替我寄了些银子过去。估摸着日子,现在应是到了吧。”

    可惜的是,他没能见到二哥娶亲时的模样。

    “那苏尘呢?”

    他没有坐到这个位置之前,又是怎样的呢?

    阿宁摇摇头:“奴才不知,等奴才认得督公的时候,他已经是东厂提督了。奴才只记得,督公好像不是因为家里人进的宫,督公在宫外好像没有亲人。”

    没有亲人?是孤儿么?

    “奴才依稀记得,督公先前似是提过一句,他是苏州人。”

    苏州男子,性情温和,淡雅如诗书。

    而苏尘,原本也应该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一想到这儿,叶云婀的心兀地一揪。

    “那日后呢,阿宁,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偏过头,问道,“你要在宫里头待一辈子吗?”

    “待不了一辈子的,”阿宁解释道,“除非督公他要留着我。若他不留着,等到了年纪,我们都要出宫,皇宫里头不会养闲人的。”

    出宫时,他们还会把自己的亵物带着。

    他们讲究入土为安,更讲究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去。

    为了死后完整,太监净身时,都会有专门人士将他们的亵物收起来,泡在药水里以防腐烂。待他们出宫时,宫内会其归还给他们。

    等他们死后,会与那亵物一齐合葬。

    这样,他们破破碎碎的一生,也终究算是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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