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位于盛京城靠北的地方,故也称北里。

    这里跟大理寺所在的区域仅隔一个十字路口,两相对望,倒是方便达官贵人们下职后就来歇息放松。

    林晚卿跟着苏陌忆,走得有些忐忑。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上青楼。

    虽说扮男装十多年,在书院跟同窗们瞎混的时候,也听过些荤话,知道些男女之事。可如今要她亲自去体验,心中难免没底。

    这狗官不是真的要带她公款嫖妓吧……

    林晚卿心事重重,低头思忖,直到听见一声闷响。

    她的胸口在苏陌忆的背心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唔……”从喉咙间溢出一声闷哼,带了些女儿家本能的娇嗔。

    她正要揉胸,抬眼只见苏陌忆神色怪异地对她上下打量。

    那双凤眸带着一股天然的凛冽之气,几乎要将她穿透。

    今早才缠的裹胸布,应当不会松的。

    林晚卿只觉得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却见苏陌忆目光幽暗,盯着她道:“你那些花拳绣腿倒是辜负了这身段。”

    “……”林晚卿一怔,反应过来──苏陌忆不会以为方才碰到的,是她的胸肌吧?

    虽然想着今日要出门办事,胸是裹得紧了些,但……也不至于是这样的手感呀……

    她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憋出一个惨白的笑,对着苏陌忆抬手道:“大人先请。”

    苏陌忆很快收回打量的目光,进了一间南曲最大的青楼。

    两人今日都穿的是便服。

    南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常常混迹秦楼楚馆到底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故而当朝为官者,都不会穿着官服去这里摆官威。

    老鸨很快迎了出来。

    她笑嘻嘻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林晚卿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林晚卿当即有些怕,往苏陌忆身后躲了躲。

    苏陌忆到没有察觉,抬头打量着这里,神色自若地开口道:“一个雅间。”

    老鸨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这个玉树临风,风光霁月的郎君吸引了。

    在风月场上混迹了几十年,老鸨到底眼光毒辣。

    她一眼便看出,这个高个男子虽着便服,但衣袍布料和刺绣暗纹却不是寻常小吏用得起的。这人的身份定然非同一般。不是朝中叁品大员,就是皇亲国戚。

    至于他身边这个嘛……

    哎,大权大贵之人,哪儿能没点特殊癖好?

    看破不说破,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她颔首一笑,亲自领着两人上了二楼。

    “郎君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老鸨殷勤地介绍,一边将坐席铺好,熏香和茶水都备上。

    “楚儿姑娘是平康坊头牌,很多郎君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亲芳泽。平日里,她都不见新客。但我见两位郎君面善,觉得有缘,故而……”

    “谁是在这里待得最久的姑娘?”

    死者都是年近四十的妇人,故而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老鸨的笑容一僵,脸色霎时五颜六色很精彩……

    “有是有……”她有些踌躇,“就是年龄可能……”

    可能都可以当你娘了。

    苏陌忆仿若无睹,摸出一锭金子递给她,“那劳烦嬷嬷了。”

    老鸨眼前一亮,应承得飞快。

    “多来几个,酒水钱和打赏另算。”末了林晚卿还不忘补充一句。

    老鸨兴高采烈地走了。

    门一关上,林晚卿很快进入状态。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和毛笔,用唾沫润开,随即附身到处检查起来。

    然而苏陌忆却先用茶水将熏香灭了,然后从怀里摸出另一包东西倒了进去。

    “这是什么?”林晚卿问。

    “香。”苏陌忆平淡地答。

    林晚卿眨了眨眼睛,登时觉得苏陌忆很厉害,“里面放了吐真剂么?”

    “无。”毫无感情的简短回答。

    “青楼的熏香通常会放一些助兴的东西,”说完他低头睨了一眼林晚卿道:“况且我也不喜欢那个味道。”

    林晚卿当即明了。

    看来这狗官是青楼的常客啊。

    *

    门外很快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和女子的窃窃低语。有人轻敲门扉,软着嗓子请安,姑娘们笑意盈盈地入了雅间。

    来的是四个年过叁十的女子。

    虽然这样的年纪在青楼算不得优势,但应是平日里保养得当,比起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她们容貌不减,反而还多出几分成熟妇人的雅致风韵。

    几人巧笑着分别坐到了两人身边,温声细语地投怀送抱,添酒满茶。女子独有的香粉味弥漫鼻尖,带着些温软的触感。

    有人用她胸前的莹软有意无意地去摩擦林晚卿的手臂。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无措,便偷偷拿眼去瞧一旁的苏陌忆,却听见“啪啪”两声沉甸甸地闷响。

    苏陌忆冷着一张脸,往桌上摆了两块碎银子道:“去对面坐着。”

    姑娘们拿着钱,果然满脸疑问地坐了过去。

    林晚卿心下一凛,只觉得方才那个拿胸蹭她的人,仿佛蹭得更卖力了。

    她默默往苏陌忆身边靠了靠,扯着他的袖子低声唤了句大人,说完比了个银子的手势。

    她到底比不得苏陌忆家大业大月俸高,来一趟青楼可是要命的。

    苏陌忆也没说什么,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阔绰地扔给了她。

    林晚卿拿了钱,回头开心的往姑娘们手里塞,一人两块,反正花的是苏陌忆的钱。

    “四两银子,”苏陌忆低头吹了一口茶瓯上的热气,淡然道:“从你的月俸里扣。”

    林晚卿手一抖,几乎要怀疑人生了。

    她一个月的俸禄到手才一千五百文,这么短短一息的功夫,等于说,她就要再替苏陌忆白干叁个月?!

    林晚卿忽然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是找不到任何新线索的。

    因为旁边这个狗官会自己寻到所有的线索,然后再顺便找机会压榨她白干活。

    那她要何年何月才能进去那间卷宗室?!

    可她并不是一个甘于认输的女人。

    林晚卿压下心中怒气,拿起身侧的一盏空杯,笑着提议道:“我们来玩飞花令吧!输者要回答赢者一个问题,须说实话。否则就罚酒一杯,或是罚银一两,如何?”

    听到说有银子拿,在坐的姑娘莫不跃跃欲试。

    可有人也担忧道:“那郎君如何知晓回答问题之人,说的是不是实话?”

    林晚卿眨了眨眼,冲她狡黠一笑,“我当然知道。”

    身为刑狱之官,若是连识别谎言的能力都没有,她这十年的钻研算是白费了。

    游戏很快开始了,林晚卿往空杯里掷出一个骰子,然后道:“既然是飞花令,那我们就从飞‘花’开始吧。”

    众人附和,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句子随着韵律浮现。

    第一人起:“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第二人跟:“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第叁人道:“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这一轮的规则是每个人不仅要答出“花”的相关句子,还要在相应的位置给出这个字。

    之前林晚卿去过苏陌忆的书室,只见他的书架上满满都是各朝律法和卷宗,想他在闲暇之余是不会读诗词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

    银子和奸杀案的线索,她都要靠自己得到!

    终于轮到苏陌忆了,众人盯着他手中的银子,现场静默了片刻。

    苏陌忆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敛目品茗。氤氲的热气幽幽,在他英挺的眉眼上留下淡淡的白气。

    他修长的食指往矮案上一敲,薄唇轻启道:“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也。”

    众人:“????”

    林晚卿一愣,只觉得现场之人,大约只有她听懂了。

    苏陌忆说的哪是什么诗词?!

    那是前朝名臣所着刑狱验伤名着《洗冤录》里的句子!

    这个狗官居然不讲武德钻空子?!

    她懊恼于自己的失策,没有将规则讲清楚,正想再补充点什么的时候,却见苏陌忆盯着她的目光眸色幽深。

    仿若再多说一句,今晚流落街头就是她的下场。

    林晚卿心中恼怒,可又碍于大理寺卿的淫威不敢反驳。顿时发愁这以后的漫漫长路,她又将会被苏陌忆剥削成什么样子?

    打不过骂不得不说,人家地位比她高,银子比她多,做人比她狠,心肠比她硬……

    真是!

    都说人在气急的时候往往会灵光乍现。

    林晚卿忽然想起,从认识这人以来,便只见过他喝茶。就连方才,他也是一直低头品茶,不曾碰酒。

    这可跟那些常年混迹风月场的男人们太不同了。

    林晚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一边笑着称赞苏陌忆随机应变,学识广博,一边假意伸手去取茶壶。

    只是手快碰到茶壶的时候陡然一顿,转而抓起一壶果酒,捏住他高挺的鼻子将手一抬。

    苏陌忆突然被人断了呼吸,下意识地张嘴。

    林晚卿就趁得这个空档,将那壶果酒全都灌了进去。

    线索的事,她自有办法。目前最重要的是,这人不要再来捣乱就好。

    成败就在此一举,故而她的动作极快。

    苏陌忆冷不防地被这女人灌酒,只觉得什么热辣甜爽的液体下了肚。差点呛得把晚饭吐出来,而后便是眼前的一阵白光,胸中渐渐烧起的暖意……

    众人只见这方才一身倨傲的英俊郎君,如今浑身气场温柔了几分。

    他眼中泛起点点水光,玉白的脸颊上坨红一片。眉眼流转之处,容华清俊,仿若酒醉谪仙,令在场女子,无不都生出点除了银钱之外的向往。

    可林晚卿向来不是醉心男色之人。

    她如释重负地拍拍手,转头对着众人道:“没事了,我们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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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卿:这案子再跟他查下去,我只能去卖身了……

    苏大人风评被害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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