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阿润才说:“娘,其实我今儿回来,除了程家的银子,还有一件事,知县大人给我备了房间,让我住在县衙里。以后,我就不会每天都回家来,或许会隔三岔五回来一趟。”

    李氏怔了片刻:“原来是这样的,这样也好。”

    “所以我才更不放心,”阿润道,“尤其是刚才的事儿之后,娘,我跟你说的你真的要好好想想,不能一次又一次让爹更过分。”

    李氏点头:“润儿,娘知道了。”

    阿润忍着泪:“娘,先前在外面我是太生气了,有些话说的有点过,你别放在心上。”

    李氏扭头把泪擦去,才笑说:“你是我养大的,母女两个,有什么东西需要放在心上,傻孩子……对了,那个知县大人,对你怎么样?”

    “啊……”阿润想到贺兰春华,一笑:“对我挺好的,还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可黏我呢,今儿晚还不肯放我回来,几乎都哭了。”

    李氏道:“这样娘就放心了。”

    娘儿两说了半宿的话,才睡了。次日早上李氏早早起身,去厨下一顿忙活,阿润还没醒,就嗅到香气,急忙爬起来洗了手脸,见李氏已经把早饭准备好,清粥小菜,还加一个煎鸡蛋,简简单单地餐食,却十分引人食欲。

    阿润急忙先吃一口,又恋恋不舍道:“娘,以后我住县衙,岂不是吃不到你做的饭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傻话。”李氏笑,坐在旁边看阿润吃了早饭,才拿出一个包袱来,放在桌上:“这个你拿去。”

    “什么?”阿润要翻,李氏道:“没什么别的,我做了点干粮,又炒了点咸菜都放在瓶子里,这时侯天热,放不了几顿,你拿去县衙吃吧。”

    阿润道:“县衙里有吃的呢,这些……留给娘跟妹妹们吃吧。”

    李氏道:“刚才还说吃不到娘亲手做的饭了呢,行了,拿上吧。”

    阿润这才听李氏的话,把包袱背起:“娘,我去了啊!”李氏点头,把阿润送出门,一路陪着出了村,看阿润走上山路,才擦擦泪,又回来家里。

    阿润背着包袱,一路也不唱歌,暗暗心想:“我一定要努力攒钱,让娘不要再留在这个破地方受苦了。”她想到这里,脚步越发快,不多时翻过山岭,下山后走上大路,便进了镇子。

    阿润沿着大街往县衙走,眼看快走到昨日那个地方,忽地听身后又是一顿吵嚷:“快去啊,县老爷又要升堂审案了!”

    这一次阿润有所防备,忙往旁边利落一跳,果真身后哗啦啦又跑过一堆人,都是往县衙去的。

    阿润拍拍裙子:“幸亏我闪得快。怎么又要审案了,昨儿不是才结案吗?”

    阿润好奇心起,又想到昨日程百舸大赞特赞贺兰春华,她倒是想看看贺兰春华是怎么审案,到底是真厉害还是徒有虚名……当下打定主意,便也跟着人群往前而去。

    上了台阶,跨过衙门门槛,阿润挤在人群之中,往前看去,见前头堂上,挂着一面“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堂前或跪或站着有几个人,往上是一副山河日升图,中间端正坐着一名官员,十分绝色的容貌加十分绝色性情,正是贺兰春华。

    贺兰春华扫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人,一拍惊堂,两边衙役照样一声“威武”,顿时四周鸦雀无声。

    ☆、第33章 情中之情

    今日被带上公堂的十分齐全,王员外父子,死者表哥苏明,杀死朱氏的陈青,以及丫鬟阿紫。

    王员外因上次吃了教训,心存疑惑,却不敢多嘴。其子王良才道:“大人,真凶已然找到,今日为何又传召我等前来?”

    贺兰春华道:“案情尚有疑点,本县自然要再行细查。”

    堂上几人面面相觑,苏明问道:“大人,不知还有何疑点?”

    贺兰春华一笑:“你们很快就知道了。”本就是天生国色,偏又端庄自持,一派官威,正是刚柔并济,令人倾倒。

    苏明瞧着眼前之人,魂魄荡漾,不能自主。

    贺兰春华扫一眼满堂之人,轻拍惊堂:“把人带上来。”

    刹那间,众人都眺首以盼,却见一声令下,有衙差带着一个人走上堂来。在场众人满怀好奇,纷纷都细看那来人,只有贺兰春华的目光,却只在堂下几人身上,却见有一人面上有畏惧之色,一闪而没。

    那人到堂,跪地行礼:“见过老爷。”

    贺兰春华道:“你们众人可认得他是何人?”

    王员外迟疑着,阿紫也欲言又止,最终两人道:“这不是渡头的船夫么?”

    那船夫点头。王员外问道:“大人,为何叫此人前来,他跟此案又有何干系?”

    贺兰春华道:“事发当日,你儿媳妇走到河边,却并不见船夫,却等到了陈青,丫鬟阿紫回来,也不见人踪,本县不信会有如此巧合,故而拿来一问。”

    几人无语。贺兰春华便问:“船家,你那日为何不曾开船。”

    这问题他曾问过船夫,船夫心中有数,急忙又说了一遍,供认了是有半仙指点。

    贺兰春华不疾不徐,问:“那么那半仙你可记得是何人?”

    “小人是认得的,就是不知他家在何处。”

    贺兰春华闻言,便又道:“把人带上堂来。”衙差闻言,当下又带了另一人上堂,生得大脸,长眉,额头生着一颗痦子,神情有些仓皇。

    贺兰春华问道:“船夫,你认一认,是否此人?”

    船夫又仔细看了一回,道:“大人,正是他无疑。”

    “很好,暂时没有你的事了,可退下。”贺兰春华吩咐衙差把船夫先带下去,便问徐半仙:“王员外家儿媳妇朱氏身死之前,是你对船家说他有血光之灾,让他一日不出的?”

    徐半仙目光躲闪:“是,大人。”

    贺兰春华道:“你为何会对他这般说?”

    “是因为小人看他眉间有黑青之气……所以才出言指点。”

    “不是船家求你指点,是你主动开口?”

    “是。”

    “那船家也没有付你银两?”

    “不曾……”

    “那你平日,也时常这般替人排忧解难,不收钱财?”

    “这……”徐半仙犹豫着,低头道:“这倒不常有……”

    贺兰春华冷冷一笑:“还好你说了实话,那你继续说来,那日你为何会忽然主动跟船家说话?记得如今你是在公堂之上,若有虚言,小心刑罚伺候!”

    徐半仙咽了口唾沫,终于道:“小人不敢骗青天大人,小人……是受人指使,才去跟船家攀谈的。”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贺兰春华问道:“谁人指使?”

    “那人……是个小厮……”

    贺兰春华见他吞吞吐吐,已不耐烦:“你走街串巷,认识的人极多,既然记得是小厮,必然也知他身份,究竟是谁家小厮!如何撺掇的你,快说!”

    徐半仙听他言语中冷气嗖嗖,趴伏地上,不敢违抗:“是王员外家的小厮,因为王员外素日多有照顾小人……是以跟他家人熟络,那天这小厮来找我,说让我找船夫……只让他休工一日便是,还给了小人几文钱,其他小人什么也不知道,求大人明察!”

    徐半仙说完之后,贺兰春华道:“王家……”目光如刀扫了一眼王员外父子。

    王员外呆若木鸡,顷刻叫道:“什么?这跟我家有何干系?是哪个小厮如此?”

    徐半仙索性接着说道:“朱氏出事之后,小人心觉蹊跷,有心回去问问,谁知却吃了闭门羹,有人说那小哥已不在府中,小人也不敢计较,只得作罢。”

    王员外道:“他叫什么?”

    徐半仙道:“叫旺儿。”

    王员外一愣,贺兰春华道:“王富,你的家中下人为何无缘无故要去买通船夫?可是你指使的么?”

    王富大叫冤枉:“大人,这跟我没有干系,小人也是头一次听说。”

    贺兰春华道:“一个小厮而已,若没有主子教唆,他怎会有如此胆子,何况又拿钱买通……来人,去王府,把那旺儿……”

    贺兰春华正要发签叫人,却听王富旁边王良才道:“大人不用去传了,其实,是小人叫旺儿买通船夫的。”

    贺兰春华眼睛微微眯起:“你?”

    王富也看着儿子,神情仿佛被雷劈过:“良才,你说什么?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王良不答他,神色依旧淡定,朝上说道:“小人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之前小人跟朱氏吵了一架,她才赌气说要回娘家,小人不舍她走,才买通船夫,其实并无其他意思。”

    “吵架?”贺兰春华冷笑:“你们是什么时候争执的,为何起了争执?”

    “是……因为一点小事,夫妻之间难免口角。应该是二日的中午头,吵完之后,她便嚷嚷着要走,正好徐半仙来到,我才心生一计,随便叫旺儿如此。”

    贺兰春华问道:“究竟是什么小事,说清楚。”

    王良才微微沉默,才道:“我们成亲一年多,并没有子嗣,因此争执。”

    贺兰春华听了,便问丫鬟阿紫是否有此事,阿紫点了点头:“夫人时常跟少爷这样争吵……他们争执的时候奴婢不敢在旁边……只隐约记得那天中午,夫人又摔了东西……正好表少爷来到,夫人就动了心思,命我去传信……”

    贺兰春华看向苏明:“你接了朱氏的书信,并未把此事跟其他人说起?”

    “不曾说,小人怕生事端,连书信也是烧掉了。”

    贺兰春华颔首:“如此说来,你倒是个至诚君子。”

    苏明抬头,对上那双凤眸,心头又是一动。

    贺兰春华又是一笑:“罢了,本县已经知情。退堂,择日再审。”

    众人十分惊愕,本以为刚刚开始,忽然间退堂,一时有些诧异不起,贺兰春华却看向苏明:“苏生员且留步。”

    苏明一惊又喜,旁边王良才一怔,诧异看向他。

    此刻,王员外看看贺兰春华起身,才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一眼苏明,拽住了王良才,转身匆匆往外而去。

    贺兰春华正低头跟宋和低语,而后慢慢往内而去,苏明见状,急忙跟上。

    门口的百姓看到这里,都是如坠雾中,不明所以,很不尽兴地四散。

    阿润也瞧得莫名其妙,心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我瞧这人好像什么也没干嘛!只挨个儿地问来问去,好没意思!”

    阿润转身往外走,一抬头,就见王员外拉着王良才,颇有点气急败坏地走出人群,他们去后,又有两个衙役,有些鬼祟地跟在后面。

    阿润不以为意,摇摇头要进县衙,此刻,旁听的百姓中有人便笑:“县令大人为何叫苏公子入内?”

    “谁知道,或许是为了断案?”

    “我看不是……恐怕另有蹊跷。”

    这人声音怪异,阿润忍不住也看了一眼,却见他满脸邪笑。

    旁边的人就催促他说,这人左右看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给人听见了我还活不活了……”

    旁边的人就激将道:“怕你什么也不知道,故意卖关子呢。”

    此刻几个人走出县衙门口,那人见左右没有公差,终于道:“我倒是听说些风言风语,说这位苏小公子,是个风流的人物,水旱皆通,生冷不忌,左右逢源的很呢。”

    “何意?”

    “你们瞧,我们县令大人生得那般模样,保不齐……”几人声音本来就低,说着说着,便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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