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县衙发出告示,要判决王员外儿媳被害一案,听了消息之后,百姓纷纷前来,把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当事之人也带在堂上,惊堂木后,知县大人发话:“朱氏被害一案,经过两日的审讯调查,已经真相大白,朱氏不守妇道,以至阴差阳错身死陈青之手,凶徒陈青,见色起意,谋害人命,当判死罪。”

    堂下一阵微微鼓噪。贺兰春华又道:“另外丫鬟阿紫,明知主母有逾矩行径,不思举报反而随从,且中途又自行离去,以至朱氏身死而不能护,实为导致朱氏身死之帮凶,罪无可赦,同样当判死罪。”

    阿紫一听,惊呼一声,旋即大叫“冤枉”。

    堂外的鼓噪声也越发大了些。

    贺兰春华连拍惊堂木:“王家父子并无责任,可退。苏明亦无责任,可退。”说到“苏明”之时,特意多看他一眼。

    苏明自不曾遗漏这道眼风,瞬间嘴角竟不由自主流露笑意。

    王员外伏地大叫:“多谢大人,青天大老爷!”王良才也跟着行礼,低头时候,却频频看向苏明。

    正在此刻,堂外有人大叫:“草民不服,我儿之死另有缘故!她是被王家的人害死的,大老爷明鉴,不可如此放过真凶!”

    贺兰春华喝道:“什么?是谁鼓噪!”

    衙差往前,把人拉了出来,乃是个老者,跪地哭道:“小人乃是翠翠的父亲,求大人重审此案,不然恐怕我家翠翠死不瞑目。”

    贺兰春华道:“你说什么,真凶已经找到,不要胡缠!”

    老者指着王良才,道:“翠翠生前,多次跟内人说这杀才对她不好,何况大人昨日也审到了这杀才买通了徐半仙,才害我女儿身亡,他怎能一点责任都没有?大人……”

    贺兰春华道:“他已说明是为了阻止朱氏回家……”

    “不是的,大人!”忽然间,丫鬟阿紫大叫起来,“大人,民女冤枉,事到如今,民女也不再隐瞒了,其实少奶奶的死另有隐情,她之所以要跟表少爷私奔,是因为她知道少爷根本都不喜欢她!从成亲开始,少爷就没有亲近过她!他们根本没有同房!”

    一时之间,堂上堂下都鼓噪起来,连衙差都露出诧异之色。

    王员外如白日见鬼,看着阿紫,想骂又骂不出来,便看儿子。王良才却喝道:“贱丫头,你在胡说什么?”虽然如此,面上却头一次露出惊慌之色,极快看了苏明一眼。

    苏明回头,眼神乱动,却不做声。

    贺兰春华用力拍了几下惊堂木:“阿紫,你说什么?不要荒唐乱说,新婚燕尔,你少爷为何会不与朱氏同房?”

    阿 紫道:“是真的,因为少爷……少爷只跟表少爷好,少奶奶曾跟我说过,少爷……他不喜欢女人,本来少奶奶是不知道的,那天无意中,给她见到了少爷跟表少爷两 个人……于是少奶奶就跟少爷大吵一架,少奶奶气不过,就想报复少爷,才让我去给表少爷传信,想跟他一块儿私奔,让少爷落空……”

    外头百姓的鼓噪声已经乱成一片,王氏父子的脸色各自精彩。

    苏明抬头看一眼贺兰春华,又急忙低头。

    贺兰春华道:“纵然如此,也不能说是你少爷谋害朱氏。”

    “是他!”阿紫指向王良才,“大人!那天早上,我亲眼看到的,陈青本来没有掐死少奶奶,他走后,我本来想赶去救,不料少爷却出现,少爷见少奶奶没死,便将她掐死,又把少奶奶扔到了水里!是我亲眼见到的!”

    “你瞎说!”王良才大怒,厉声骂道:“贱丫头,我几时掐死她的,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静止了,每个人都看向王良才。

    王良才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他后退一步,有点绝望:“不……”他抬头看向贺兰春华:“大人……我……我是担心朱氏才赶去的,我……只是担心她,并没有掐死她……这贱婢胡说……”

    贺兰春华冷冷一笑,笑容竟是刀锋之色。

    王良才遍体发冷,竟有些说不下去。

    贺兰春华手中握着惊堂木,却并不拍下,只是玩弄地转来转去,但不需要他拍,也自没有人敢出声。

    超乎寻常的寂静,就仿佛黎明破晓前静谧的黑色,只差一线,便可天地大白。

    不动声色里,贺兰春华目光飘动,看向堂下苏明。

    苏明目光游弋,跟贺兰春华的目光一对,终于噗通跪倒在地,拱手道:“大人,小人也有话说!”

    贺兰春华唇角微挑,仿佛阳光照在刀锋上,那一抹笑,凛冽而绝艳。

    ☆、第35章 三斩之威

    王家少爷激怒之下,猛地失口说出实情,原来朱氏身亡之时他竟在现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有在场之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王良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话反更像是欲盖弥彰。众人看着原本不起眼的王良才,目光中都带着怀疑之色。

    眼看要成为众矢之的,猛然之间苏明却又跪地,声明有话要说。

    贺兰春华凝视苏明:“苏生员,你又有何要说?”

    苏明待要开口,旁边的王良才若有所觉,竟上前一步,竖起双眉道:“你……”他才要出声,就听贺兰春华道:“大胆凶徒!本官面前竟敢咆哮,左右,给我先掌嘴!”

    两边公人上前,把王少爷剪了双臂,往下一压。

    王良才双膝重重着地,又有衙差到跟前,左右开弓,重重地打了十几个巴掌,瞬间疼得泪流,脸颊红肿嘴唇破损,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贺兰春华这才复看向苏明,凤眸之中光影如海。

    苏明原本犹豫,待见了王良才之状,当下急忙低头:“大人明鉴,其实、其实小人也曾有所怀疑,只是不敢……其实当时,表姐写信给我,上面除了邀约之意,更有要挟,只因表姐恨王……王良才,所以于信上说明,若我不答应跟她私奔,她便将我们之事四处宣扬……”

    贺兰春华道:“哦?而后呢?”

    苏 明道:“我本劝他,让他跟表姐和好,哄她回心转意,自然万事大吉,不料他说……已厌烦透表姐,要想个一了百了的法子才好,我玩笑问他有何妙计,他细看了那 信,便叫我出去后找陈青,只做酒醉吐露表姐明日一早要渡头相见之事。只因陈青自来垂涎我表姐姿色却不得,如今且未娶亲,正是个急色鬼,若他知晓此事,便不 会错过,一定会去相见,到那时,两人纠缠不清,表姐声誉受污,自然就不敢再提我们之事了……”

    王良才面如土色:“你……你居然……”

    既然开口,苏明没了退路,索性道:“我当时觉得这又不是人命大事,便便随口答应了他……却没想到,次日后,表姐竟死了……”苏明说到这里,便哭起来。

    王员外已站不住脚,后退两步,坐在地上。

    贺兰春华道:“原来如此,王良才,事情是否如苏明所说?”

    王良才嘿嘿冷笑两声,看向苏明:“你也太毒了些,分明是你害我如此……如今,竟要撇的一干二净么?”

    苏明做拭泪状,道:“王兄,对不住……她毕竟是我表姐……我于心不忍……”

    “呸!”王良才冲着他吐了口。

    贺兰春华怒道:“这厮无状,给我翻倒了再打十杖!”

    衙役上前,举起棍子要打,王良才忽地叫道:“好啊,我知道了。”

    “暂时停手,”贺兰春华喝止衙差,问道:“你知道什么?”

    王良才转头看向苏明,恨恨道:“原来如此,你却是又攀上高枝儿了!”

    苏明道:“你这是何意!”

    王良才冷笑,抬头看向贺兰春华:“昨日他单独留你,我就觉得不对,偏你说没有什么……好啊,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苏明道:“王兄!”

    王良才不理他,抬头往上,道:“大人,我认罪,不错,朱氏的确是中了我的圈套身亡。但事情真相并非阿紫跟苏明所说。第一,我并没有亲手杀死朱氏,我只是将她扔进水中,第二……”他转头看向苏明,双眼中透出一丝狠厉。

    当日,朱氏暗中递信给苏明。

    苏明看了,当作笑话一般,便去给王良才看。

    王良才看罢,冷笑道:“这贱.人真真异想天开。”

    苏明笑道:“别小瞧了女人,若她发了狠,真的把你我之事四处宣扬,别的不提,你的父亲便不会放过我。”

    王良才道:“这贱人指望我对她回心转意,还想唆动你,不料你跟我却是一条心的。活该她找死。”

    “那你想怎么做?”

    “留着她,我日日看着生厌,毕竟也是个祸害,我本想休了她……”

    “你休了她,你娘不是还要给你娶妻纳妾,谁叫你不争气,也不叫她生个一子半女的。”

    王良才望着苏明戏谑眼神,道:“别总是提这件事,没得让我呕心,好不容易闭着眼做那么一遭,是她自己不争气,怪得了谁?反像个荡.妇一般日日来厮缠。”

    苏明道:“你可真真薄情,不过就算没了她,未必不会有更厉害的荡.妇来厮缠你。”

    王良才道:“你吃醋了?”

    苏明道:“罢了,别提闲话,还没说如何解决呢,总不成明儿我带她走,那你可就真个丢了夫人又折兵了。”

    王良才思考了会儿:“别急,我已经有了法子,你听我说。”他便跟苏明让他把消息泄给陈青知道,如此祸水东引之计策。

    苏明听了,便问:“你这计真是天衣无缝,不过有个不妥,万一他们做不成事……岂不是百忙一场?”

    王良才道:“你自管放心,我会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苏明目光一动,笑问:“你的意思莫非是?”

    王良才恶狠狠道:“我这一次,要永绝后患。”

    公堂之上,王良才把事情经过说了,道:“大人,苏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放过朱氏,他是心知肚明的,若是你要判罪,也该是他跟我合谋!”

    苏明瞪着王良才,恨不得掐死他:“你、你含血喷人!大人……求大人明鉴!”

    王良才冷笑:“你想撇开我再去风流快活,可是不能了,要死大家一块儿死。哈,哈哈。”

    堂外百姓听了这内详,才知道原来真凶竟另有其人,实在难以想象,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苏明脸色阴晴不定,便只看贺兰春华。

    王良才打量着他,大笑两声,正笑着,脸上却猛地吃了一记,王良才一愣,转头看去,却见竟是王员外。

    王良才唤道:“爹……”

    王员外望着他:“你、你这逆子……”眼中的泪滚滚落下来。

    王良才垂下双眸,不敢去看。

    王员外望着儿子,哽咽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我越是担心什么,越是就出什么事……昨日你还对我赌咒发誓地说不会……如今……你死到临头,只管自己,却不想想当爹娘的如何想法么?”

    王良才垂头:“爹……”不知是后悔或者愧疚,亦或者只是无言以对而已。

    王员外失望绝望之极,浑身乏力,跪倒在地,掩面大哭。

    百姓的鼓噪声里,王员外的哭叫声中,只听得惊堂木又拍了一下,众人才没了声音,都往上看。

    贺兰春华往下扫了一眼:“苏明,方才王良才所说,可是属实?你是否一早就知道他有意害死朱氏?”

    苏明忙摇头:“我不知道,大人,我是冤枉的,他是狗急跳墙,才想要陷害我。”

    贺兰春华道:“既然如此,你便承认方才王良才所说属实,但你虽然跟他同谋,却没想到他会杀人对么?”

    苏明想了想:“是。”

    贺兰春华点头:“很好,主簿,把供词给这两人画押。”

    主簿方才记录之时,已经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此刻忙起身,双手举着供词前往王良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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