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佐对莫离是感兴趣,但,无关爱情。

    他没骗她,他确实有晚睡强迫症,已经好多年,当年刚出国,才十来岁,处处不适应,深深的孤独感使他沉溺电游,过了一段昼夜颠倒的生活,后来戒掉了游戏,却没戒掉晚睡。

    那天晚上,抱着她,他睡得很踏实,甚至被她算计了都不知道。

    男未婚女未嫁,凑在一起,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些年跟他混在一起的,没有吃过亏的——至少在物质上。

    但,何晓佐有自己的信条,那就是玩得再野,“人妻”是坚决不招惹的。

    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早走了。

    好在,莫离很快就回来了,发现浅尝和辄止在,立刻板起脸,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往何晓佐眼前一丢,转过身,一手抓一个就往外走,连购物小票都顾不上了。

    或许那两个小鬼要挨上一顿胖揍,不过,何晓佐没心情出去调侃,翻来翻去,没翻到内裤,何晓佐磨了磨牙,穿戴整齐后,出去从那堆“破烂”里抽出自己的皮带。

    见莫离关上小卧室的门走过来,很是和颜悦色,看来是被自己的一双小儿女给降服了。

    何晓佐不关心这个,他只想知道:“他们——是你领养的?”

    莫离愣了一下,敛了和善的表情:“他们——是我亲生的。”

    何晓佐没忍住:“你男人是谁?”

    莫离有点恼了:“关你屁事。”

    有一种性格,只许他把别人当粪土,却不许别人当他是狗屎,这种性格叫做——唯我独尊。

    何晓佐怒气冲冲的瞪着莫离。

    莫离不甘示弱,睁大眼睛瞪回去。

    比谁眼睛大,她才不怕他。

    啧啧,好多彩的一张脸,一会儿绿的,一会儿又变成紫的,瞧瞧、瞧瞧,都快黑了。

    她跟他又不熟,他摆出一副好像她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的臭脸,给谁看?

    何晓佐突然转身走向玄关,莫离赶紧出声:“喂,买衣服的钱我不要了,就当赔给你的,你别忘了把那堆臭衣服带走啊。”

    说完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身上怎么全是她的沐浴露味?

    连何晓佐到底走没走都没看,转身就往浴室跑,拿起沐浴露瓶子,轻轻的了,她的心跟着沉下去,不甘的倒空了空,没了,全用光了,她都舍不得用,大半瓶子啊,忍不住低吼:“真倒霉,遇上这么个败家鸭子。”

    身后响起瘆人的低语:“你说谁败家——还鸭子?”

    小卧室门拉开一条缝,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浅尝伸出一只小肥手,拎着皮鸭子的小脑袋:“妈妈,浴缸里的鸭妈妈在这儿,我们这次没把它玩丢了。”

    站在浴室外的何晓佐闻声看过去,那皮鸭子和他身上的t恤是同一个颜色,嫩嫩的鹅黄,只是被彩笔画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又低头看看自己,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楚,t恤胸口的图案,不是什么抽象画,而是草书大字:哥是疯子,随时发病,生人勿近!

    何晓佐觉得自己再不走,真有疯了的可能,继而灭了这一家三口。

    他是绅士,不打女人,攥紧拳头,在莫离眼前挥了挥:“疯婆子,好男不跟女斗,这次放过你,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莫离撇嘴:“当我想见你啊!”

    何晓佐毫不留恋,出门,噔噔噔,一口气跑下楼。

    走出社区,才想起身无分文,电话也没了,那个疯婆子带他左转右转才转到这里,他又不认得路,咬咬牙,又回头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一辆车疾驰而过,而那开车的正是瞿让,这家伙目光也尖,一眼就看见了何晓佐。

    “吱——”刹车,然后倒回来,眼见何晓佐的身影消失在老旧的社区大门内。

    一边兴冲冲的摸手机,一边咕哝:“啧啧,瞧这身,真够寒酸的,沈夜不是放过陶家了,谁还有这大本身,把那奸商搞到破产?”

    电话接通,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什么事?”

    “第二公子,猜猜我看见谁了?”

    沉默,对这种无聊的问题,沈夜从来不回应。

    瞿让不以为意:“我好像看见陶赫瑄了,搞得挺邋遢的,你又玩他们陶家了?”

    “陶赫瑄刚接了个合作案,目前人在新加坡。”

    瞿让一愣:“靠,真见鬼了,我和陶奸商认识十几年了,刚才那家伙,从侧脸到背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沈夜不冷不热:“要是累了就歇歇,我处理好手头的事,马上过去。”

    瞿让瞪着手机荧幕,瓮声瓮气:“我没有老眼昏花,真有个酷似陶奸商的家伙。”

    其实,沈夜早已挂断电话,这只是瞿让的自言自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我想起来了,那年在医院……”

    瞿局长在这边追忆往昔,而那头,何大少又噔噔噔,一口气跑上六楼,嘭嘭嘭的狠砸门板——像黑社上门收高利贷。

    莫离以为是米夏:“来了来了,是不是又把家里的钥匙丢了,那么大的人了,还不如浅尝和辄止……”门一开,生生咽下后面的话,戒备的看着何晓佐:“怎么是你?”

    这家伙说话真像放屁啊,刚说过以后不要再见她,转个身,就又蹦到她跟前来了。

    何晓佐抬高一条胳膊,弯曲着抵着门框,看着莫离的表情,很怄火:“不是你男人回来,很失望?”

    莫离懒得跟他纠缠:“你又想干什么?”

    何晓佐摊开手,伸到她眼前:“给我一百块打车。”

    莫离一声尖叫:“你抢劫啊,我自己都不舍得打车,还给你一百块打车。”

    何晓佐颠了颠手:“你是你,我是我,少罗嗦,快点拿钱来。”

    “一百块,你打奔驰啊?”

    何晓佐很不耐烦:“你给不给?”

    莫离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的对话,怎么就那么像赌徒丈夫输光了之后,回家逼老婆掏钱,再不给,就要对她大打出手的感觉,忍不住抖了抖,鼓着腮帮子:“等一会儿。”

    砰地一声关上门——她才不要引狼入室。

    翻翻皮包,兜里没硬币,她又盯上摆在客厅角柜上的一对金灿灿的小猪储蓄罐。

    刚走几步,浅尝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小猪罐,满脸防备的对着莫离:“妈妈,你每次都从我的小猪肚肚里掏钱,都不掏辄止的。”

    莫离端出狼外婆诱拐小红帽的表情:“辄止攒够十块,就跑楼下跟小卖店奶奶换成纸币,里面都没有硬币,妈妈只掏出来一块钱就好。”

    浅尝都要哭了:“我一会儿也下去换成十块十块的。”

    莫离利诱:“等妈妈有零钱了,双倍还给你。”

    浅尝不上当:“你每次都这么说。”

    利诱不行,就来威逼:“看见外面那个叔叔没有,告诉你,他是个疯子,一发病就乱揍小孩子,我们赶快拿一块钱打发了他,让他去公交车上疯,然后被警察叔叔抓进去。”

    挨揍?浅尝想起上次被妈妈打屁股的恐怖经历,心有余悸,屈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一块钱,还不忘补充句:“妈妈,等你有零钱了,一定要还给我啊!”

    莫离胡乱点头,捏着硬币打开门:“喏——给。”

    何晓佐看看莫离,看看手心里的一块硬币:“这是什么?”

    莫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钱啊。”

    “我当然知道,我说一百块,你听不懂么?”

    “不就是坐车么,一块硬币,坐公交车,足够你从城南跑到城北了。”说完,不等何晓佐反应,砰地一声,狠狠地关上门。

    何晓佐不敢置信,莫离居然像土财主打发要饭花子一样对待他。

    就算不祭出他何家大少的身份,单凭这张脸,也是上欺老奶奶,下骗小妹妹,从小到大,无往不利,何曾受过这鸟气,屋里那臭娘们,是个有眼无珠的吧,对,一定是这样!

    何晓佐攥紧那一块钱,冲门板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你等着,回头我就让常荣轩拉一卡车硬币,砸死你丫的。”

    又站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莫离“痛改前非,出来跪求他原谅”,何晓佐恨恨的下了楼。

    出了社区右拐,就是幸福花园社区公交站点,站点斜后方有个小卖店,内设话吧。

    何晓佐看看前方驶来的公交车,攥了攥手中硬币,挪步,毅然走进小卖店。

    看店的是个退休女教师,姓辛,长得慈眉善目,辄止每次攒够整数的硬币,就跑来这里跟她兑换成纸币——源于莫离回回都掏硬币,不拿纸币。

    何晓佐进门,径自走到话机前,拿起话筒后,才去看辛奶奶:“大妈,打110是不需要付费的,对吧?”

    辛奶奶微微低头,眼睛从老花镜框上方看过来:“嗯,对。”

    何晓佐果断拨号,接通:“喂,我迷路了,需要帮助,我在幸福花园社区的公交站点。”

    辛奶奶更低,眼睛完全露在老花镜外面,疑惑的看向何晓佐,等看到他胸前t恤上的字后,露出了然表情。

    撂下电话,才发现辛奶奶异样的目光,何晓佐低头看看胸前的大字,磨了磨牙:“我不是疯子。”

    辛奶奶忙点头:“嗯嗯,不是。”

    就像喝多了的人,你千万别说他醉了,跟你抬杠是小,跟你耍酒疯可就要命了。

    金字招牌何大少,今天是砸那臭娘们手里了。

    先被她一脚踹进臭河沟,他都没让她包赔精神和肉体损失,就用了她点沐浴露,居然被她骂做“败家鸭子”,下来搁这打个电话,又被当做疯子。

    “我真不是疯子。”

    “嗯嗯,你没疯,真没疯!”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爆胎。

    好在今天110出警不是一般的有速度,在何晓佐爆了前及时赶到。

    看着辛奶奶那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何晓佐将怨气全积在莫离身上了。

    他的信条:晓佐报仇,三天都晚——疯婆子,走着瞧!

    打发了何晓佐,莫离把浅尝和辄止关小卧室里写作业,她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蛮清爽,可闻着不舒服,全都是消毒水味。

    最后扫到玄关,用拖布把挑高何晓佐丢下的衣服,前看看后看看,自言自语:“洗洗干净,能不能卖回我今天的损失啊?”她还在惦记给何晓佐买身衣服花的钱。

    咚咚咚,又是敲门声,不过比之前何晓佐叫门温柔很多。

    可还是叫莫离心声防备,站起身,透过猫眼看看,怎么没人?

    咚咚咚,还在继续。

    莫离有点怕:“谁啊?”

    “离离啊,是我,快开门。”

    有人发嗲,嗲得骨酥魂颤;有人发嗲,嗲得鸡皮直窜;米夏发嗲,嗲得毛骨悚然——典型狼外婆: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可以想见,如果她问:“不开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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