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临只将疑问放下,叫人带走那婆子,接着又吩咐领班核对关府名册并对每个人进行询问,十四日丑时前后,所在何地做了何事,可有人证明。

    这是个庞大的工程,怕是今日做不完,于是便决定再去荣喜园瞧瞧。

    “小婉,关夫人和关小姐不便见外男,你替我去问问,问完了就来荣喜园寻我。”冷临想到王取的嘱托,自然不能叫他的心上人名誉受损,便吩咐婉苏代为前往。

    “是,少爷,除了这个还有旁的事吗?”婉苏早便想去瞧瞧关碧儿,便答应得痛快。

    “怎还有旁的事?”冷临疑惑。

    “王大人有话要带吗?”冷临挤挤眼睛说道。

    冷临莞尔,无奈道:“王大人只叫我照看好关家人,旁的话,他伤得重想必也想不到。”

    婉苏点点头,便说道:“少您您若是再进那屋子,要记得戴手套。”

    冷临点点头,待婉苏进了关碧儿的园子,走进上房后,目光柔柔这才转身离开。

    婉苏进了上房,屋内只有一个小丫头,见是冷临的人,便跑进东厢。婉苏紧跟着走了进去,见关夫人正歪躺在床上,脸上已没了血色。今时不同往日,已为阶下囚的关夫人自然不敢再拿大,被丫头扶着勉强坐起来,吓得慌忙下地。

    “关夫人请坐吧,我只是代我家少爷问几句话,只望关夫人如实回答。”婉苏说完不等关夫人说话,便寻了一旁的椅子坐下。

    “姑娘请问。”关夫人伸手颤抖的手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发干的嘴唇似有龟裂的痕迹。

    “请问关夫人,十四日丑时前后,您在何处?有何人可作证?”婉苏心道只不过走个过场,即便是关夫人嫉妒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

    “我同老爷宿在屋里,那时自然都睡下了。”关夫人不敢发火,又晓得这是例行盘问,便耐着性子回答。因关老爷在被带出去之前便告诫自己,除了那件事,凡事只管照实说便是,因此也不甚慌张。

    如婉苏预料,关夫人果然这般回答,于是又问:“荣喜园的……你府上新抬的小妾彩珠,死在园子里的竹屋子里了,关夫人可知晓此事?”

    关夫人忙答不知,并作惊讶状。婉苏弯弯嘴角,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关夫人再也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瞧着婉苏又去了暂移西厢的关碧儿处。关碧儿倒镇定,正坐在自己的妆镜前,皱着眉头凝视着窗缝外头。关碧儿着一件银白底子梅竹菊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褙子,下配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头戴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耳饰点翠镏金坠子,腕上则配了祖母绿圆珠手串。穿一双软缎绣花鞋,腰戴银丝线绣莲花荷包,正锁眉坐在窗前。

    听到声音,关碧儿转回头脸上现了喜色,站起来一下子抓住婉苏的手,眼泛泪花地说:“小婉姑娘,王大人可来了?”

    “王大人身受重伤,不能动身了。”婉苏知晓关碧儿的意思,定以为是王取同韦瑛抗衡才叫他们一家暂时不那么狼狈,便道:“不过,王大人晓得关家有事,早便知会过我家少爷,护你们一二。”

    “原来方才是冷大人出手,请小婉姑娘代小女子谢过冷大人。”关碧儿脸上略有失意,但很快便礼貌地要曲双腿。

    婉苏忙扶住关碧儿,说道:“关小姐不必客气,莫说有王大人的嘱托,便是没有这一层,还总算有一面之缘,我家少爷也不会看着你受辱。”婉苏说完有些心虚,冷临想来铁石心肠,若无王取的嘱托,倒还真的会袖手旁观。

    关碧儿歉意笑笑,这才想起引着婉苏坐下。婉苏打量了一下屋内,两人坐在六柱万字不断头镶楠木床上,窗下是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有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屋角有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地上铺着黄底蓝边牧童横笛薄毡毯。

    果然是个贪官,看来韦瑛料定的不虚。

    关碧儿不似关夫人般势力,即使不是这般处境也会礼遇婉苏,婉苏见关碧儿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哭天抹泪,便问道:“关小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只有想开。”

    “不然如何?爹爹如做错了事,肯定得遭此一劫,若并无干连,也是命里有这劫数。只不过,为人子女,不论爹爹是否有过错,我都得想办法。”关小姐紧紧抓着婉苏的手说:“我知道有此要求实在不该,但总算是识得你,也只有厚着脸皮一求了,我想出府一趟寻那邝家公子相助,小婉姑娘你能帮我出去吗?”

    “你要出府?这不太好吧,如今关府的人都被围了起来,就算你能出去,也带不出下人了,你自己一个人?”婉苏顿住,关碧儿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独自出门危险系数实在太大。

    “此时也没了办法,如今只能求助于邝家了。我们两家刚过了六礼,想必他们家不会袖手旁观的。”关碧儿苦苦哀求,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婉苏手上,又道:“莫说危险,即便要了我这条命,只要能救爹爹,我也舍得。”

    同情归同情,但这事婉苏做不了主,只好答应考虑考虑。想起冷临的吩咐,婉苏想想说:“关小姐,你知道府上的荣喜园吧?”

    关碧儿不明所以,点点头说:“那是祖母以前请戏班子的地方,小时倒常去,自从祖母过世后便没去过

    第七十章 奸人设计试奸人

    第七十章奸人设计试奸人

    “那你知道园子里那座,竹屋子吗?”婉苏问道。

    “竹屋子?似乎并无什么竹屋子,只爹爹昨日说了一嘴,说是上个月在荣喜园里建了一座木屋子。”关碧儿表情不似作假,婉苏忙道:“是是,说错了,是木屋子,不是竹屋子。”

    “发生何事?”关碧儿何等聪明,见婉苏无缘无故问起,便生了疑。

    “你爹爹新抬的小妾彩珠,死在了那木屋子,门从里面反锁,想是自杀吧。”婉苏试探了母女两人,关碧儿似乎并未说谎,且不知那屋子也属正常,但作为关家主母,肯定对府上破土动工之事了如指掌,为何还未反应过来,竟顺着自己的话,说那屋子是竹屋子!

    “果真!”关碧儿也惊了,低头说不出话来,寻思一下问道:“她为何要寻死?这不太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婉苏问道。

    “虽不曾相处,但她来的时候我瞧着还是妥当的,我娘赏了她一些首饰,她当晚便戴上了,还梳洗一番特特到我娘屋里来谢,倒看不出要寻死的模样。”关碧儿回想道。

    “如此说来,她是愿意到你家为妾的了?”婉苏问道。

    “应是乐意的吧,我爹只我一个,这偌大家业总要有人继承,我娘早些年还拦着,如今见生不了了,也想着能有个庶子,到时记到自己名下也是一样的。”关碧儿说道。

    “十四日丑时前后,敢问关小姐您在何处?”婉苏问完又解释道:“例行询问,府上每个人都问了的。”

    “小婉姑娘你不必解释,这我晓得。冷大人不仅出手令小女子免予抛头露面,还体谅着教你来询问,为的就是给我留面子,我又怎会介怀。”关碧儿挤出一个笑,又说:“十四日丑时前后,已到深夜,我早已歇下,外头房里宿着四个丫头,另有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门也上了锁,我连屋子都出不去,何况院子。”

    婉苏点点头,说道:“难为关小姐了,我这就回报给我家少爷,想来无事。”

    “有线索吗?彩珠她到底是自杀还是?”关碧儿心里惴惴,自小在大宅子里长大,见多了这么肮脏的伎俩。之前丫头的惨死,关百合的无故丧命,关碧儿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什么了。

    “应是自杀吧,那屋子从里面反锁的,窗子又是死的,凶手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婉苏拍拍关碧儿的手,安慰道。

    关碧儿听了也放了心,便送婉苏出门。婉苏见关碧儿如此信任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虽觉得彩珠是自杀,但方才那般回答,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而为之。

    回头看看,门口的护卫拦住了一个想要进屋子送茶果的丫头,随手将碟子接过去,由里面的丫头接过去。屋子只有一个丫头伺候着,韦瑛想是动了气,没找到好处前,不会给关家人好日子过的。

    “小兄弟,冷大人叫我在这儿等着你,带你去荣喜园。”门口一个面皮细白的西厂人,正候着。

    “麻烦这位大哥了。”婉苏笑道,在路上又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贵姓?”

    “免贵姓孔,小哥儿见笑了,在冷大人和韦大人面前可不敢称贵,我就是个小小领班罢了。”这位孔领班爽朗一笑,回头问道:“小兄弟你呢,如何称呼?”

    “我姓宁。”婉苏笑道,忽地觉出不对,自己应该按照这身子的主人姓的,怎就说出了自己的姓,此时再改也来不及,如若被察觉,也只好想着日后如何挽回了。

    “宁小兄弟,这关家,就这么一直围着?”孔领班也觉烦躁,不知这是如何办,一是搜不到财物,又出了人命,怕是短时间内离不开了。

    “总得有些眉目吧,你们韦大人未说什么吗?”婉苏试探道。

    “韦大人能说什么,定是找出财物才肯罢休。哦,咳咳,当然,这关家人狡猾,韦大人定要将那些受贿的财物,给朝廷一个交代。”孔领班忽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回。

    婉苏很理解他,跟着个近乎疯狂的人,多数时候是很累的。她自然不会多嘴,况且那韦瑛也确实有些过分了,想必已遭了许多人的记恨吧。

    正闲话着,便来到了荣喜园外,婉苏笑着同孔领班道别,这才进了园子。沿着铺了鹅卵石的小径走过去,见冷临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前面看着那木屋,一旁有个西厂人在汇报情况。“回冷大人,园子里并无异样,只不过在草丛里发现几枚脚印,大小不一形状有异,且十分杂乱,从院门处一直延伸到小径上,就到前头这里才消失,想是上了小径便没什么痕迹了。”那人边说边指着婉苏脚下,婉苏一顿,见冷临正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来。看到婉苏,不觉弯起嘴角,冷临轻轻招手,示意婉苏跟过来。

    那人见冷临一直没有笑脸,直到见了一个俊俏的小厮后,这才融化了雪山,不禁咽了口唾液,心里不厚道地想了许多。

    “继续说。”冷临瞥见这人的眼神,说道。

    “另那侧墙根下有几片碎瓦,看裂茬是新鲜的,应是有人翻墙所致。”那人说完后便垂首侍立一旁,抬眼皮桥瞧婉苏,心道果然是个清秀的小子。

    冷临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带着婉苏走过去查看,若有所思。这园子的墙并不高,发现碎瓦片之处并无可以借助攀爬的石头或是其他硬物,再绕到墙外对应的地方,也无可以攀爬借力的对象,且两处地面没有搬移的痕迹。所以排除有人将物事搬走的可能,那么若是这碎瓦片是又与翻墙所致的话,这人一定高大,而且就是个男子,这才能灵活攀爬且身高足够。

    彩珠死前行过房事,这件事情厘面一定有男人的参与,这两处疑点似乎可以联系到一起。莫非有人翻墙而入,在这间木屋里同彩珠行那好事,事后又离去,彩珠锁了门之后便在屋子里用匕首直刺自己的心脏,随即身亡!

    然而又说不通,仵作验过,彩珠j□j有撕裂伤,应是被动受之。既然手里有匕首,就应用在那男人身上,为何会待人离开后锁了门自杀!且彩珠双手微握刀柄,若是自杀的话,一瞬间直插心脏之后定然没机会松手,然而彩珠的手却是微松的。

    然而若是他杀的话,凶手又是如何从这间屋子里出来的!这是间近乎封闭的木屋,只有窗子上的空隙直通外头,而这些空隙,连个拳头都很难伸出去,何况一个大活人!

    冷临不解,暂时派了人将整个园子及关府围住,只待次日得了所有人的口供之后再作打算。

    “冷大人,这是关府的名册,加上主子共计是一百三十八人,属下已查了,目前府内有一百三十二人。”临走前,孔领班拿着一本名册前来汇报。“据名册显示,十四日也就是昨日,关老爷放了府中六名颇有资历的下人,并归还了身契。”

    冷临拿过名册,简单翻阅之后,有些烦躁地说:“将关老爷单独拘押,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孔领班诺诺称是,正欲离开,冷临又道:“另,放出消息,就说关老爷摊了事儿,家中一应仆役开始私藏主子银钱,且关府并未阻拦。”

    孔领班一听便知冷临是要引出那些被关老爷放走的下人,忙下去照办。冷临瞧瞧天色差不多了,便带着婉苏离开关府上了车,直奔王取府上。

    上了车,婉苏忙凑近了说道:“少爷,我这回可立了大功。”

    冷临想案情想得头痛,见婉苏一本正经的模样,笑问道:“哦?是何大功?”

    “我发觉,那看荣喜园的婆子,听您说到木屋时,怔了一下。”婉苏显摆自己的小聪明,得意地说:“于是到了关夫人屋子,我特意问的是,晓不晓得荣喜园的竹屋子,关夫人竟未发觉。但是到了关小姐屋子里,我提到竹屋子时,她却说,昨日听关老爷说起,说是上个月便建了一座木屋子。”

    冷临若有所思,婉苏继续说:“我总觉着,这屋子有些蹊跷。”

    冷临听出了这里头的端倪,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又将整件事过了一遍,仍旧有许多环节串联不起来。

    “大功一件。”冷临索性将事情都放下,看着跟了自己一天累得揉脚腕的婉苏说:“想要什么?”

    “记着吧,或者少爷记着我的好就可。”说不定哪天自己又漏了陷,婉苏这是先拿好底牌以备万一。

    冷临笑笑,又问:“关小姐可有说什么,一会儿去王大人府上,他许是要问。”

    婉苏听了忙说:“关小姐起初以为王大人来了,才护得她家一二,还问我王大人可在,待我说了是您在外头,她有些失望。想来关小姐也是信赖王大人的,少爷,就这么说,王大人也开心的吧?”

    “不可,如若照实说,我怕王大人立时便下床奔过来。”冷临摇摇头。

    “骑在马上拄着拐杖?”婉苏问得一本正经。

    冷临莞尔,低头抿了一口茶,无奈道:“总之你莫多说,叫他养好伤才是。”

    “还有,我瞧着关小姐吃穿用度,屋里的摆设极是奢华漂亮,过得真是神仙的日子。”婉苏说得两眼冒光,真正见识到古代大家小姐精致的生活,不由得赞叹。“想来韦大人所言非虚,关老爷定是有大笔银子的,只不知藏于何处。”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喜欢那种吗?”冷临心头忽地有些紧的感觉,认真问道。

    婉苏不知如何回答,觉得冷临的注意之点总是很奇怪,只好随意说道:“好日子谁不想过啊,人人都想做公主,那也只是想想,嘿嘿。”

    冷临勾起嘴角,垂下眸子没说话。

    二人到了王取府上,一路由人领着进了府门。处处雕廊画柱,间间辉阁煌宇,王取显然也不是明如水清如镜的,但凡宫里出来的,又能如此被重用,万岁想必不会亏待的。

    跟着王取府上的下人进了上房,只见正当中摆着楠木四腿滚漆大桌,地上是薄薄的西洋毯。往东走,来到王取的卧房,只见屋中摆着一张榉木霸王枨小方桌,墙角有红木四件柜,红木雕花靠椅紫檀书格,一侧有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另有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屏风上挂着一条镶墨玉万字金丝线的将军扣绶带。

    王取躺在床上,身穿一件月牙白中衣,浑身无力地冲着冷临招手。冷临忙带着婉苏坐过去,只见王取脸色苍白,一头黑发只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轻轻别住。

    王取咳嗽两声,隔着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锦被捂住自己的胸口,问道:“如何了?她可有被吓到?”说话间眼睛看向婉苏。

    婉苏忙上前说道:“王大人放心,关小姐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担心关老爷之事。”

    说话间,有丫头上前奉茶。雕红漆海棠花茶盘里是两盏上好的君山银针,婉苏迟疑地看了看冷临。

    冷临未及开口,王取便道:“喝吧,这儿没外人。”

    受宠若惊,见冷临也点头同意,婉苏便端着浅酌一口,唇齿留香,不愧是贡品。

    “他是想如何?我本想直接明说,可又怕叫她难为,好事不出门,这种事被人添油加醋议论一番,她这辈子就毁了。”王取急道。

    “他无非要银子,可关老爷却死不开口。另有一事,他家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关老爷抬进来还未收房的小妾,是个良家女子。韦瑛想大做文章,被我暂且压下。”冷临说道。

    “他爹是有些爱财,若是能够,还是叫他破财免灾。”王取皱眉道。

    “此事怕是不易,且据我所知,韦瑛已寻到确凿证据交给了督主,是杨晔写给关公公的书信,里面还提到关小姐的爹,所以韦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你我出手,恐怕也不一定会改变督主的主意。”冷临说完,那个小丫头又端进一个茶盘,上有一个碧玉雕紫葫芦的药碗,里面是送药的甜汤。

    那丫头扶着王取服下九珍雪参益气丸,这才又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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