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看着焦急万分的人们,拨开人群,说:“这么远的路,送到县医院要多长时间?这一路颠簸的,病人受得了吗?你是乡卫生院的医生,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中年妇女估计把楚天舒也看成了病人家属,她大声喊道:“乡卫生院的医生就是因为这里交通不方便,生活太艰苦,待遇又太低,能调走的都调走了,我只不过一个打杂的,你冲我大喊大叫有什么用,还不是白耽误时间。”

    楚天舒愣住了。

    躺在床板上的桂芹又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新泉咬咬牙,忍住眼泪,说:“哥几个,再辛苦一把,送县医院。”

    几个年轻人低吼一声,把病人抬了起来。

    楚天舒大声说:“快,快!兵分两路,派人去大路上拦车。”

    新泉哽咽着喊了一声:“二叔,你去吧。”

    一名胖胖的中年人答应了一声,打着手电朝大路冲了过去。

    楚天舒紧紧跟在几个小伙子身后,拨打了卫生局长霍启明的电话:“霍局长,我在紫杨乡,这里有一个难产病人急需抢救,请你立即通知县医院,派救护车带上医生过来,我们在路上汇合。”

    霍启明还在迟疑,楚天舒毫不客气地说:“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三分钟之内救护车没有出发,你主动辞职吧。”

    楚天舒紧跑几步,跟上了担架的步伐。

    新泉听到了楚天舒打电话的过程,他不时回过头来看着他,那目光里充满了疑惑、惊讶、感激,但更多的还是希望。他不住地安慰担架上的桂芹,说:“桂芹,你坚持住啊,县医院的救护车和医生很快会到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担架上的桂芹停止了叫喊。

    抬担架的小伙子们大概也听到了楚天舒打的电话,精神倍增,脚步也似乎轻快了不少,很快就转出了村口,靠近了大路。

    可是,呈现在眼前的混乱景象让众人大吃一惊。

    路上的大翻斗车挤成了一团,一个个喇叭都按得山响。

    胖胖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新泉忙迎上去,问:“二叔,咋样?”

    二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近乎哭泣着说:“新泉,不好了。他们说,两辆翻斗车歪在了石板桥上,堵得严严实实的,过不去了。”

    啊?新泉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嘴唇咬出了血,不让自己哭出来。

    楚天舒看了一眼现场,忙说:“别耽搁了,哥几个,再辛苦一下,往石板桥去,过了桥就有希望了,县医院的救护车正在往这边开。”

    二叔走过来,用手电在楚天舒的脸上晃了一下,问道:“师傅,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本事把县里的救护车和医生请过来?我可知道的,县医院的医生,架子大得很哪。”

    “大叔,来不及多解释了,赶紧往石板桥去吧。”楚天舒把手一挥,几个小伙子迈开步子就往河西村的桥头赶去。

    此时,楚天舒俨然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二叔举着手电又跑在队伍的最前头。

    新泉凑过来,对楚天舒说:“兄弟,你再行行好,帮我问问,救护车到哪里了?”

    楚天舒再次拨通了霍启明的手机。

    “喂,霍局长吗?”楚天舒对着手机大声叫着:“救护车和医生到哪里了?”

    新泉可怜巴巴地盯着楚天舒手里的手机,仿佛救护车就藏在手机里,只等着楚天舒一声招呼就能蹦出来。

    第855章 母子平安

    霍启明说:“楚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救护车带着医生早就出发了,不过具体到了哪里,我也不很清楚。”

    楚天舒说:“你让车上的人和我联系。”

    过了几分钟,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石板桥了。

    楚天舒的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县医院的副院长朱晓芸:“楚书记,我是县医院的朱晓芸,救护车已经到了大柳树乡,已经快到石板桥了。”

    “朱医生,谢谢你。”楚天舒问:“你在救护车上吗?”

    “在!接到霍局长通知,我们就赶过来了。”朱晓芸最早就是县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处理难产等疑难杂症很有经验,她能当上副院长,并不完全靠的业务之外的功夫。霍启明接到楚天舒的电话,第一个就想到了她,当即把她派了出来。

    朱晓芸问:“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楚天舒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女人,说:“大出血……”

    “不好。”朱晓芸没等楚天舒说完,在那边叫了起来:“楚书记,桥上堵车了。”

    通话间,担架已经抵达桥头。

    楚天舒举着手机张望了一眼,暗叫一声“遭了”。

    两辆翻斗车紧紧地挤在了一起,把整个石板桥挤得水泄不通,别说救护车过来了,担架也不可能过得去,就是人也只能从扒着翻斗车的边缘战战兢兢地爬过去。

    石板桥是一座古桥,桥面很窄,也没有人行道,原本只能勉强能过两辆车,平时大型的翻斗车也尽量不在桥面上错车。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辆翻斗车对向开过来,走到桥中间的时候,其中一辆在石板上歪了一下,两辆车就贴在了一起,都动弹不得了。

    “喂喂,楚书记,怎么办?”朱晓芸在电话中急切地叫道。

    新泉等人站在桥头已经可以看见远处救护车闪烁的顶灯了。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却被通天河阻隔在千里之外。

    这时,外面的风还在一个劲地刮,雨基本上停了。

    新泉抱着还在痛苦挣扎的桂芹,仰天长叹起来:“老天啊,就是你要让我家败人亡吗?!就是你要让我妻离子散吗?老天,你不公啊!”

    二叔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抬担架的小伙子也抹开了眼泪。

    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

    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轻的农民,听着他们伤心的哭诉,楚天舒脸上火辣辣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

    他在内心默默地责问自己:楚天舒,你不是雄心勃勃,豪气冲天吗?你连一个年轻的产妇都救不了,你还有什么脸谈改变南岭县八十多万人民的命运!

    时间就是生命,由不得多犹豫了。

    楚天舒观察了一下河面,大声地问:“你们的水性怎么样,我们把担架从河里抬过去。”

    二叔担忧地说:“这可使不得,河水不知道深浅,万一一脚没踩好,抬的人也要被水冲跑了。要不,我去找找又没有船?”

    “大叔,来不及了。”楚天舒瞭望了一眼,现在是春季,河面并不宽,附近根本没有船。

    新泉抓住了床板,用嘶哑的声音说:“叔,没说的,我死也要和桂芹死在一块儿。”

    桂芹在床板上哭泣,说:“新……泉,别,别害了大家。”

    其中一个小伙子哭着说:“新泉哥,不是我怕死,我真不会水,他们都知道的。”

    楚天舒甩去了外衣,甩掉了皮鞋,抓住了床板,换下了这个不会水的小伙子,大声说:“来,下河!”

    新泉和另外的两个小伙子也甩掉了鞋子,齐声发了一声喊:“下河!”

    四个人抬着担架,一步步迈进了通天河中。

    暮春时节的夜晚,河水冰冷得刺骨。

    二叔和不会水的小伙子抱着他们的衣服和鞋子,手里打着手电,照在了河面上。

    路边停着的车辆里,正在抽烟骂人的司机们看到了河里抬着的担架,他们把车上的大灯全部打开,把石板桥周边照得一片通明。

    楚天舒和新泉走在前面,手紧紧地抓住床板,一步步地往前走。

    河水漫过了膝盖……河水没过了大腿……河水逼近了胸口……

    四个人大声吆喝着互相鼓劲,任凭河水汹涌,肩上的床板依然稳稳地扛在了肩上。

    通天河两岸挤满了人,不断有人在呼喊。

    “小心!”

    “顶住!”

    “好样的!”

    所幸现在还是枯水季节,河水只有齐胸的深度。

    楚天舒和新泉等人小心翼翼步子坚定,十几分钟之后,终于踏上了对岸的河床。

    两岸的人群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河东村的村民得知了消息,王贵田带着二愣子等人早守在了河边,当他们看清楚扛着担架走在最前头的人恍然有点像是楚天舒,不由得擦了擦眼睛,大声问道:“楚书记,真是你吗?”

    楚天舒艰难地往河堤上爬,叫道:“老王,快,把担架接过去,送到救护车上去。”

    “楚书记,真是楚书记。”二愣子等人叫着往河堤上扑。

    他们接过了楚天舒和新泉肩上的担架,迈开大步,向救护车的方向奔去。

    朱晓芸带着护士迎了过来,她拦住担架,掀开了盖着的塑料布,扭头对护士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快,上车,接氧气,准备输血。”

    担架送上了救护车,门随即关上了。

    楚天舒和新泉等人焦急地等候在车外,水顺着他们的衣服往下流,脚底下湿了一大滩。

    王贵田说:“楚书记,回家换身衣裳吧,别冻感冒了。”

    “不用了。”楚天舒摇摇头说:“老王,给我找部手机。”

    二愣子把他的手机递了上来。

    楚天舒拨通了杜雨菲的电话:“雨菲,石板桥被两辆翻斗车堵死了,赶紧调一辆清障车过来,把道路清开。阿嚏……”

    “好,我马上安排。”杜雨菲答应了,又问道:“老楚,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楚天舒嘴巴里说着没事,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王武平带着老伴送来了姜糖水,激动地说:“楚书记,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楚天舒接过来,喝了两口,顿时身上涌起一股暖流。

    他眼睛盯着救护车,心里却在沉思:以前,他只知道南岭县贫困,以为带领大家发展农村经济,解决好温饱问题就足够了,现在看来,农村缺医少药的问题也不容忽视。

    如果交通状况好一些,在乡卫生院上班方便一些,医生或许还留得住,像桂芹这样的病人就可以得到及时救治,即便要送县医院,也很方便就可以送到,何至于出现这么危机的场面。

    修路修桥,这是当务之急啊!

    救护车的后面终于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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