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如释重负,站起来,拿了换洗衣服,冲进了洗浴间。

    等他洗完澡出来,却听见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屏幕上是一个热闹的韩剧,一对俊男靓女正在演绎一场生死离别般的分手,女的声泪俱下,男的声嘶力竭,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刺耳的叫喊声。

    哈,女人到底是女人,女汉子一样的杜雨菲,还是喜欢看这种煽情烂剧。楚天舒暗暗好笑,再仔细一看,哪里还有杜雨菲的影子,她把电视开这么大的声音,却根本没看。

    楚天舒四下打量了几眼,才发现杜雨菲在卧室里,她已经换下来睡衣,穿好了衣服,手里捏着一个像电视遥控器一样的小黑盒子,在卧室的来回走动,神情专注,好像是搜索着什么。

    楚天舒刚要喊,就看见杜雨菲伸出手指头放在了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杜雨菲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她走到卧室与客厅的过道处,把手里的小黑盒子举到了博古架的顶部,小黑盒子上的一个红灯闪烁起来,随即发出了“滴”的一响。

    杜雨菲赶紧关掉了小黑盒子的电源,声音和灯光戛然而止。

    楚天舒凑了过来,奇怪地低声问道:“雨菲,干吗呢?”

    杜雨菲没有回答楚天舒的问题,她踮起脚尖,沿着博古架的顶层一点点摸过去,在最角落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小圆盘。

    小圆盘藏得极其的隐蔽,灯光完全照不到,如果不是特意去查找,很难被发现。

    杜雨菲一脸严肃地指着给楚天舒看。

    楚天舒点点头,刚要发问,被杜雨菲捂住了嘴,她拉着他来到了客厅的电视机旁,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屏幕上的一男一女好像已经和好了,正搂在一起卿卿我我地诉说衷肠,各自请求对方原谅的时候,同样是声泪俱下和声嘶力竭。

    楚天舒压低声音问:“那是什么?”

    杜雨菲轻声说:“窃听器。”

    怪不得杜雨菲把电视声音开这么大,原来她是故意制造噪音,以便在寻找窃听器的过程中不会引起窃听者的警觉,也可以遮盖住他们之间的小声交谈。

    楚天舒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的?”

    杜雨菲白了他一眼,稍有些得意地说:“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楚天舒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去拆了它。”杜雨菲起身往卧室方向走,被楚天舒一把拉住了。

    杜雨菲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整个人一下子倒进了楚天舒的怀里。

    她娇嗔道:“你……干什么呀?”

    “留着,别惊动他们。”楚天舒附在杜雨菲的耳边,低声说:“或许以后还有用处呢。”

    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涟漪。

    这时,外面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

    杜雨菲从楚天舒的怀里挣了出来。

    楚天舒起身去开门。

    杜雨菲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顺手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

    门外是一个亮闪闪的大秃脑袋。

    敲门的是招待所所长田克明,他媚笑着说:“楚书记,对不起,打扰了,我不知道您这里有客人。”

    “没关系。”楚天舒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杜雨菲,这位是县委招待所的所长田克明,也是我们青原市下来的干部。”

    “哦,难得,难得,幸会,幸会。”田克明看得出来杜雨菲对他不感冒,只客气了一句,便问道:“楚书记,杜局长来了,中午要不要安排客餐?”

    杜雨菲抢着说:“不用了,田所长,楚书记请我出去吃。”

    楚天舒心里纳闷,但是,杜雨菲既然自作主张了,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田克明讪笑着,退了出去。

    出了招待所,杜雨菲带着楚天舒来到了通天河边的街上,找了一家干净敞亮的小餐馆,挑了一件临河的小间,点了几样家常菜,边吃边聊。

    小餐馆里人不多,杜雨菲以前常来,图的就是个清静。

    楚天舒问:“雨菲,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房间里装了窃听器?”

    杜雨菲笑笑,说:“感觉。”

    “不对吧?那么灵敏?”楚天舒不信,说:“我看你一进门就把整个房间查了个遍,随身还带着一个测试器,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呵呵,老楚,你也够敏感的。”杜雨菲夹了口菜,说:“我去杏林乡之前,听我们的财务人员在偷偷议论,局里新购了两个窃听器,价格有点高了。可是,我分管刑侦,没听说哪个案子需要用这玩意儿,莫名其妙地我就想到你头上去了。”

    楚天舒用手里的筷子点了点,笑道:“哈哈,所以,你非要参观我的豪华住房,进门就东张西望,还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苏杭。”

    “既然有怀疑,那看谁都不放心。”杜雨菲说:“我刚开始最担心的是他们在你的房间里装监控摄像头呢。不过,玩这些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酒鬼不在行,如果动用技侦人员,又瞒不过我,所以,就只能玩这种简单的小伎俩。”

    “那是。”楚天舒又是一脸坏笑,盯着她说:“你要不检查清楚了,也不敢在我房间里洗澡啊。”

    “摄像头要有比较好的拍摄视角,很容易被发现,不如窃听器来得隐蔽。”杜雨菲斜了他一眼,说:“我看过了,这种型号的窃听器功率不算太大,接收装置应该就在招待所,最大的可能就在那个田所长的办公室里。”

    楚天舒故意问:“雨菲,你这算不算以貌取人?”

    “不是!我做判断重在证据。”杜雨菲立即否认道:“他刚才跑过来敲门,多半是来探听虚实的,他一定是在奇怪,你把电视声音开那么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楚天舒停顿了片刻,依然坏笑着,说:“那你再分析分析,他猜我们在干什么?”

    杜雨菲忽然从楚天舒的坏笑中觉察出了点什么,脸一红,不悦地说:“老楚,你无不无聊啊?他爱猜什么是什么,关我屁事。”

    杜雨菲判断得没错,接收装置确实装在了田克明的办公室,他就是听见楚天舒房间里的声音太大,感觉不太对劲儿才跑过来敲门的,当他看见杜雨菲也在房间里,心里的疑问一下子就打消了:麻痹的,老相好在重温旧梦呢。

    楚天舒被杜雨菲抢白了一句,不再开玩笑了,他认真地说:“雨菲,照你这么分析,我办公室里肯定也装了一个。”

    “没错。”杜雨菲担忧地说:“老楚,以后你在办公室里接电话或者找人谈话,还真得注意了。”

    楚天舒问:“雨菲,你有什么好建议?”

    杜雨菲想了想,说:“如果是信得过的人,可以嘴上说一套,用笔在纸上写另一套。”

    “好。”楚天舒兴奋地说:“雨菲,你这也提醒了我。我想,是不是还可以把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通过窃听器来告诉他们。”

    杜雨菲笑道:“你呀,坏心眼真是太多了。”

    楚天舒说:“这不是坏心眼,这是将计就计。”

    杜雨菲放下了筷子,楚天舒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了她。

    “老楚,我还是很担心你的处境。”杜雨菲擦了擦嘴角,说:“你这么单枪匹马地和他们斗,太难了。”

    楚天舒给杜雨菲的茶杯续上了水,“嘿嘿”笑道:“怎么是单枪匹马呢?你不是我的帮手吗?”

    “老楚,我帮不到你太多。”杜雨菲眼眉低垂,说:“毕竟公安局还是陶玉鸣的天下,而且,付大木身边不止有一个陶玉鸣,他的势力渗透到了南岭县的每一个角落,随时随地可以给你制造麻烦。”

    楚天舒瞥了她一眼,说:“雨菲,你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么悲观了?”

    “我不是悲观,是为你担心。”杜雨菲说:“他们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有人在台前和你正面交锋,还有人在幕后使出下三滥的招数给你添乱,仅凭你现有的力量很难应付得过来。”

    “雨菲,我明白你的意思。”楚天舒正襟危坐,认真地说:“我这一圈走下来,感受很深,老百姓过得太苦了,他们迫切希望看到南岭县的发展。基层干部中,绝大多数本质是好的,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付大木走到底的人,终归还是少数。”

    第886章 敲门不断

    “可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被裹挟着往前走。”杜雨菲摇摇头,说:“所以,我才说,你势单力薄,越往前走,越举步维艰。”

    楚天舒微微一笑,说:“雨菲,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觉得,我还有退路吗?”

    杜雨菲见楚天舒无动于衷,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楚天舒说:“我打算从县委常委入手,先掌握决策的主动权,然后大张旗鼓地办一两件能让老百姓受益的事,逐步赢得民心,让付大木等人的丑恶嘴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我相信,正面交锋,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杜雨菲摇头道:“可是,我感觉,他们不会和你面对面地斗,或许会利用他们掌控的歪门邪道,迫使你疲于奔命,忙中出错。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

    楚天舒愕然道:“雨菲,你还看出了什么道道?”

    杜雨菲犹豫了一下,说:“老楚,你昨晚上不是让我了解一下先锋客运公司的司机要讨说法的事吗?我怀疑,这同样是一个阴谋。”

    楚天舒眉头一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雨菲说:“周伯通的大通公司和欧阳锋的先锋客运公司是南岭县的两股势力,他们各自把持着县里的货运和客运市场,历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我从办案民警那里了解到,这一次大通公司要强行介入客运市场,引发了他们之间的冲突。你说,你准备支持哪一方?”

    “市场竞争是自然规律,打破垄断格局是好事啊。”楚天舒说:“谁破坏正常的经营秩序,谁就是打击对象。”

    杜雨菲摆了摆手,也不坚持自己的观点,点头道:“如果简单地就事论事,事情并不复杂,可问题是,你前后左右有好几座的大山,你翻越其中任何的一座,都必须具有相应的力量。”

    “一座一座地翻,也不是不可能。”楚天舒说:“雨菲,你是不是担心我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旁枝末节上,从而顾此失彼,被付大木他们钻了空子。”

    “是的。”杜雨菲点头道:“老楚,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一些情况。这些年来,付大木他们早已完成了各种布局,该办什么事,什么人去办,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套路,很难踩住他们的尾巴。相反,别人稍有疏忽,就可能被他们抓住小辫子,甚至被置于死地。我始终怀疑,马兴旺就是例子,可一直找不到证据。”

    “我明白了。”楚天舒连喝了几口热茶,咧嘴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要直接搅合到这种势力的争斗中来,可他们闹腾开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当然,他们既然撕破脸皮了,也不会任由你袖手旁观。”杜雨菲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这两股势力,能不能用上你手里的那块令牌?这或许可以另辟蹊径从外围打开缺口,周伯通和欧阳锋这两人,你只要搞掂其中一个,付大木他们就可能慌了手脚,他们一慌就会乱,一乱,机会就出现了。”

    是啊!这种民间的势力争斗交给黄天豹他们来对付,各玩各的手段,进可攻,退可守,等玩到了需要付大木兄弟出场时,他们的破绽才会暴露出来。

    “不错。”楚天舒若有所悟,说:“这是个好办法。”

    吃完饭,杜雨菲回县公安局上班,楚天舒去了县委大院。

    进门坐下,楚天舒开始琢磨通过什么方式把黄天豹他们引进到南岭县来,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办公室的门外响起了轻缓的敲门声。

    楚天舒在担任伊海涛的秘书期间,听到过各种各样的敲门声,经历得多了,总结出敲门声与敲门人的一些关联性,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敲门声的每个细微差别,都能显示出敲门的人不同性格和心理特征,加以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在他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一眼看穿他的伪装。

    像这种有节奏的敲门声,楚天舒最为熟悉,多半是下级领导来敲上级领导的门,敲门者比较自信,有良好的修养和习惯,预示着他平时也非常懂得自律和自我控制,有礼有节,带着敬意,不逾规矩。

    楚天舒坐直了身子,大声说:“请进!”

    门缓缓开启,来人是常务副县长耿中天。

    “中天,你来了。”楚天舒热情地起身相迎。

    “楚书记,这一路考察下来,辛苦了吧。”耿中天手里拿个个文件夹,客气地说:“真不好意思,你刚回来就打扰你。”

    “中天,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楚天舒笑了笑,说:“我这一出去就是十几天,家里的具体事务都落到你的身上了,你比我更辛苦啊。”

    耿中天坐下来,把文件夹放在了茶几上,说:“楚书记,我来汇报一下定岗定编的实施方案。”

    楚天舒倒水泡茶,递到耿中天的手上,指了指沙发,说:“中天,请坐,请坐下说。”说完,拉着他并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楚天舒的语气和态度都显得十分的谦和与诚恳,由不得耿中天不为之动容。他抬起身子,双手接过茶杯,再坐下来,拿去茶几上的文件夹,说:“楚书记,这是定编定岗的实施方案,请你过目一下。”

    楚天舒接过来,并没有看,而是放在了身前,说:“中天,不用看了,你给我介绍介绍就行了,有你把关,不会有问题的。”

    对于楚天舒的信任,耿中天多少还是有几分感动,他把实施方案从设计初衷到编制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由于大方向是跟着省市的要求走,自然不会有太大的疑问,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定编定岗后的具体人事安排上。

    楚天舒重点问了问新调整的几个部门主要负责人的人选,大体上没有太大的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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