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只记得,方院长与黄亚维见面的那一刻,似笑非笑,又不得不笑,脸上的肌肉抖动着,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黄亚维的医术还真了得,手到病除,将吴旭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自吴旭成为黄亚维的病人之后,楚天舒专心专意做起了他的专职司机,天天开车接送他上下班。

    这个时候,黄亚维比南书记还重要,楚天舒岂敢怠慢?

    第一天下班,黄亚维不好意思,说:“老楚,完全没这个必要,才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天天跑呢。”

    楚天舒说:“谁知道这十几分钟的路程中会发生什么?万一哪位美女看上了黄教授,把你勾引走了,谁给敬爱的南夫人治病?”

    这话逗得不苟言笑的黄亚维也乐了,笑道:“美女要勾引早勾引走了,还等得到这个时候?再说了,我和云朵、白舒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医科大的女医生和女护士哪里还会向我抛一个媚眼哪。”

    楚天舒说:“就算美女们不给你抛媚眼,人民医院也不得不防啊。想想看,他们不能治的病你能治,名誉受损,声望下降,会不会怀恨在心,暗中对你下手?党和人民好不容易培养出你这样医术高明的教授,我可得对党和人民负责啊。”

    回家,黄亚维向白云朵说起这段对话,还是责怪楚天舒杞人忧天,搞得太过分了。

    白云朵扑哧一笑,说:“亚维,你别管他,他混的是官场,习惯了对党和人民负责,你就让他负去吧。”

    白云朵心里非常清楚,楚天舒这么做不是在对党和人民负责,而是在对南书记和他自己负责,他天天接送黄亚维上下班,固然有保证正常治疗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可以让南延平看到他的身影,顺便还可以和南延平说上几句话。

    这种时候留下的印象就平日里要深刻的多!

    在专业以外的事情上,黄亚维对白云朵言听计从,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拒绝,大模大样地享受起楚天舒这位正处级专职司机的服务来。

    一周之后,吴旭的病情稳定,气色大好,已经可以由南延平搀扶着下地行走了。

    第1095章 亲自吃饭

    见吴旭到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安然返回来,南延平别提有多高兴了,跟黄亚维说:“黄教授啊,是你给了我们家老吴第二次生命,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黄亚维说:“关爱生命,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生的天职,何言感谢?”

    这话简单直白,却也是大实话。

    只是如今很多的医生拿手术刀的手成为了捞钱的手,心里只有金钱二字,不太想得起还有天职二字,黄亚维越是实在,南延平越觉得黄亚维可钦可敬,他感慨道:“要是多一些黄教授这样的好医生,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医患矛盾啊?黄教授,有什么要求,只管给我说。”

    黄亚维觉得南书记真奇怪,硬逼着你提要求,自己享受着医科大附医最好的待遇,这次治好了吴旭的病,医科大的校长和附属医院的院长都在省委书记面前露了大脸,又准备给他分房子,配车子,吃穿用样样不缺,还有什么要求可提的呢?

    更何况,南书记能夫人的疑难病症交给自己来治,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啊!

    南延平见黄亚维一副为难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可贵可爱,便说:“这样吧,黄教授,既然你不肯提要求,那我请你到家里去吃顿家常饭,这总可以吧?”

    黄亚维说:“南书记还是别客气,在家里吃饭好麻烦的,吴阿姨又没完全康复,还要您做书记的亲自下厨做饭,我怎么吃得下去?”

    楚天舒暗暗好笑,省委书记还要亲自下厨做饭,这黄亚维也真是迂腐得过头了。

    南延平笑笑说:“家里有保姆,我不用亲自下厨做饭,只亲自吃饭。”

    也许这阵子天天坐楚天舒的车,听多了他的玩笑,黄亚维近朱者赤,也有了幽默感,笑道:“南书记是省里最大的首长,工作千头万绪,我以为您只亲自忙事,没时间亲自吃饭呢。”

    南延平说:“人是铁,饭是钢,没时间亲自吃饭也要吃,不然怎么活的下去?如果大家都不吃不喝,谁还往你们医院跑,你们医生岂不是要失业了。”

    黄亚维说:“南书记好开心。”

    南延平说:“你说我开心,省市的人背后都说我很严肃,像个黑脸包公呢。黄教授,吃饭的事就这么定了,如果你一个人觉得有些拘束,把小楚也叫上,他现在不是你的专职司机吗?让他继续接送你,陪你一起吃饭。”

    一直站在一旁没吱声的楚天舒简直是心花怒放,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忙答应说:“南书记,您放心,定了时间,我一定把黄教授安全送到。”

    黄亚维回到家,又把南延平请吃饭的事跟白云朵说了,还一个劲儿地埋怨楚天舒,说我还没答应呢,他就抢着答应了。

    白云朵说:“亚维,南书记是一片心意,你就别推辞了。楚天舒帮你答应下来也是为你好,别让南书记以为你太骄傲。”

    黄亚维无话可说了。

    其实,白云朵这是在敷衍黄亚维,她哪里不了解楚天舒的心思呢?

    到南延平家里去吃饭,与上饭店吃饭完全不同,不是谁有钱就能去吃,谁想吃就能吃得上的。想当年,蒋委员长每每提拔一个师级以上的干部,都会叫到家里吃顿家常饭,以示这个干部从此就成了自家人。南书记请你上他家吃饭,是否也有这个意思,把你当成自家人了?

    吴旭出院的当天,南延平就约了黄亚维,明天晚上六点去他家里吃饭,还特别叮嘱楚天舒,一定要按时把黄教授送到。

    也是太想吃这顿饭了,第二天下午,楚天舒早早接了黄亚维,直接往省委大院赶,一路憧憬着与南书记同桌吃饭的幸福情景,嘴角眉梢全挂着笑。

    黄亚维不是官场中人,甚是不解,不知道楚天舒有什么可乐的,不就吃顿饭吗?又不是去相亲,犯得着这么兴高采烈的?

    车一进省委家属大院,已经望得见小洋楼了,看看手表,离约定吃饭的时间还差整整半个多小时。

    楚天舒无声地自嘲起来,你也太性急了点儿,好像这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转而又想,这样的饭不是普通的饭,别说这辈子,八辈子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哟。

    楚天舒只得将车开到一个稍微偏僻点儿的地方,先与黄亚维聊会儿天,没聊上两句,手机响起来,一看是耿中天,问:“楚书记,你在忙吗?”

    楚天舒说:“嗯,晚上有个饭局,正在去的路上。”

    耿中天说:“楚书记,你还有心情吃饭啊?”

    楚天舒一惊,问:“怎么了?”

    耿中天的声音有点苍凉,说:“检查组开始动手了。”

    “动手?”楚天舒诧异道:“动谁的手?动你吗?”

    “那倒没有。”耿中天说:“他们动了老顾。”

    老顾是扶贫办的主任,省市下拨的扶贫款以及各方面捐赠的钱物全部都由他过手,这其中有不太规范的地方是毫无疑问的,会不会有腐败行为也很难说。

    这帮人差不多接近丧心病狂了,老顾明明是付大木的嫡系,为了阻挠省里给南岭县政策和资金支持,连自家人都要用来开刀了。

    太卑鄙了!楚天舒想大吼几声,嗓子却是干的,发不出声音。

    耿中天又说:“还有,黄福霖也被他们带走了。”

    楚天舒一惊,忙问:“什么名义?”

    耿中天说:“利用扶贫款分配的机会谋取私利。”

    楚天舒紧张地问:“中天,老顾有没有问题暂且不管,黄福霖会不会有问题?”

    “不好说。”耿中天顿了顿,用低沉的语气说道:“我找郑有田了解过,他说,以前杏岭乡在扶贫资金和物资的分配时,对山坳村有不小的倾斜,这一次是有群众举报,说黄福霖在这中间得了黄腊生的好处。”

    他们带走黄福霖的目的是什么,楚天舒自然很清楚。

    黄福霖是新任的浮云镇党委书记,他被查出来有问题,有一箭双雕之妙:一,再给浮云镇资金扶持怎么能令人放心呢?二,南岭县公推公选的改革试点有问题,存在带病提拔的现象。

    听楚天舒不说话,耿中天着急地说:“楚书记,得赶紧想办法,人到了他们手上,不敲出点东西来,他们怎么肯罢手?”

    对此,耿中天是深有体会的,他曾经被纪委控制过,还没怎么受折腾,已经感觉快崩溃了,这黄福霖不过是一名基层乡镇干部,哪里见过大世面,被他们一折腾,不定会说出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楚天舒想了想,说:“中天,你和杨书记他们商量一下,一定要稳住局势,至少要想办法让黄福霖坚持过今天晚上。我这边一忙完,马上就赶回去。”

    挂了电话,楚天舒看看已到了南书记约定的时间,回到车里,开车赶到常委住的小洋楼下。

    是吴旭来开的门,她显得还有些虚弱,却很客气,将两人请到沙发上,说老南已经回家,正在书房与人谈话,转身要去倒茶,保姆已将茶水端上来了,吴旭接住,小心地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客厅里摆满了鲜花和水果,弥漫着芳香的气息。不用说,吴旭出院之后,得知消息的官员纷纷前来探望,怕是昨天一天都会络绎不绝。

    坐下来,黄亚维又仔细询问了吴旭回家之后的感受,再次强调了一些日常生活中应该注意的事项。

    吴旭听得很认真,还拿出笔记本来,戴上老花镜,一笔一划地记录了下来。

    楚天舒打了半天的电话,口真有些渴了,端过茶杯就往嘴里灌,不想茶水太热,烫得他两眼翻白,咽又咽不下去,吐又没处吐。他正要动身奔洗手间,书房门开了,南延平与乔明松从里面出来了。

    楚天舒不便把屁股扔给两位省领导,只好收住脚步,狠心咽下茶水,顿时烫得泪水都快出来了,脸上却笑意盈盈,叫了声南书记好,乔省长好。

    乔明松看见楚天舒,笑了笑,随口应了声“好好”。

    好在南延平要送乔明松,只跟楚天舒和黄亚维点了点头,脑袋就别开了。而吴旭在与黄亚维在倾心交谈,也没注意到楚天舒的尴尬与难受劲儿。

    离门口还有好几米,乔明松回身拦住南延平,说家里来了客人,不让他再远送。

    南延平坚持把乔明松送到了门外,然后才站住,与乔明松握手。

    乔明松走向他住的小洋楼,还回头扬了扬手,示意南延平回去。

    南延平进门之后,随即把门带上了,过来正式与楚天舒和黄亚维打招呼。

    自南延平出现在客厅里,楚天舒的身子就再直不起来,缩颈低首,哈腰收肩,样子很有几分滑稽。

    黄亚维不明白,楚天舒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门外趾高气扬的,进门却成了个缩头乌龟,他学不来这一套,只抬抬屁股,跟南延平笑笑,又稳稳坐了回去。

    南延平坐过来,亲切地说:“两位很守时嘛。”

    黄亚维正要说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了,楚天舒把话头抢过去。

    第1096章 对答如流

    楚天舒说:“报告南书记,我在机关工作了很多年,还算又时间观念,黄教授更不用说,喝过好些年的洋墨水,特别善于管理时间。”

    南延平说:“这很好,管理不好时间的人,又怎么管理得好工作呢?”

    楚天舒说:“是是是,我记得南书记就说过,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生产力。”

    南延平说:“这说法也不是我的独创,是中央领导同志说的。”

    寒暄完毕,保姆已开始上菜,几个人走进餐厅,菜很简单,四菜一汤,酒水也没上。这不正是蒋委员长的搞法吗?据说他老人家在家招待下属,也是这个规格。

    楚天舒感觉很温暖,觉得这比一桌子南北大菜更吊胃口,更合心意,这说明,南书记没把他们当外人。

    只有黄亚维非常的想不通,他想,一位堂堂的省委书记,为了表达谢意,煞有介事地请人吃饭,竟然这么小气,还不如上次楚天舒请客来得实在,再怎么也得七碗八碟的,才值得兴师动众一回。

    也难怪,黄亚维成天泡在医院里和实验室里,只和病人和病例打交道,不曾涉足过官场,哪知道省委书记的请客吃饭,奥妙并不在这四菜一汤里,而是在于这吃饭的场所和气氛。

    估计南延平不是第一次在家请客,吴旭知道他的习惯,拿过一把小勺,递到他的手上。南延平身子前倾着,开始给两位布菜。先给黄亚维,感谢他妙手回春,治愈了老吴罕见的病,黄亚维直着腰身,谢字都懒得说,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

    南延平也不见怪,接着给楚天舒布菜。

    楚天舒忙站起来,恭敬地双手端着饭碗,迎接着南延平勺子里的菜,一边用力点头,连连道谢,感谢南书记栽培。

    黄亚维觉得挺好笑,领导布几个菜就是栽培,这话完全不合逻辑。

    这是楚天舒有生以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一连吃了三大碗。

    黄亚维笑他:“你胃口真好啊,好像是灾区来的。”

    楚天舒说:“饭好菜好,吴阿姨喝书记情意也好,我的胃口能不好吗?而且,不怕你黄教授笑话,我就是国家贫困县来的,到书记家吃饭,必须得多吃几碗。”

    吴旭笑道:“胃口好就好。过去我和老南下乡时,乡亲们常说,吃得就做得。吃得好说明身体好,有力气,干活差不了。小楚能吃,也是身体好有力气的表现,肯定能干事。”

    南延平嗯一声,说:“小楚确实能干事,他在全省最贫困的南岭县当书记,大刀阔斧地搞了很多的改革,很多都走在了全省的前列,在全国都有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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