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柳妍菁低叫了声,却被王氏凌厉的眼刀儿一横,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闹下去。

    顾惜若并不立即回话,而是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才意味深长道:“既然柳夫人都这么说了,本妃自然要给这个面子。本妃见柳夫人进退有度,想必也熟知苍朝尊卑礼数,回府后,可得好好教导下柳小姐。否则,日后若是冲撞宫里的其他贵人,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的。”

    王氏闻言,忙不迭的唯诺应声,对这所谓“臭名昭著”的谌王妃又重新多了一番认识。

    眼瞅着柳妍菁愤恨不甘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顾惜若又凉凉的补充道:“柳小姐,今日本妃给你上的这一堂课,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国舅爷和柳夫人没教过你,那你现在就给本妃记住了。别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得做出这般类似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幼稚举动来。”

    语毕,她端起酒杯,又仰头饮下,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异样眼神。

    皇后眯起眼,不着痕迹的重新审视了她一番,起初那些浮躁的心思瞬间沉淀了下来,一想到顾惜若踩着自己的鼻子上脸,在众人面前狠狠的摆了一手,并借此机会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顿时觉得无比愤恨。

    只是,她到底是从后宫的千军万马中磨练出来的人,分得清轻重,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这时,御花园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唱诺声:“皇上驾到。”

    一众女眷连忙列队跪地参拜,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顾惜若和苏紫烟分别起身,走出座位福了福身,却见苍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威仪走来,直直走过玉阶高台,坐在了龙椅上,这才淡淡扫了下首众人一眼,不怒自威的声音也缓缓响起,“平身,赐坐。”

    “谢皇上。”一众女眷连忙起身,列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原先跟在苍帝后面的文武大臣们也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顾惜若神思不属的坐回椅子上,却见段天谌紧随着坐在了旁边,看到桌上摆着的几个酒壶和她微醺的脸庞时,剑眉不自觉的挑起,拿过那些酒壶,有些不悦道:“若若,你怎么又喝了那么多酒?不知道酒能伤身吗?”

    “没事,”顾惜若摇了摇头,脸颊上缀着两朵红晕,双眼似是被雪洗过一样,比之以往更亮了几分,“皇上都跟你们说了什么,怎么这会儿才过来?还有……”

    她顿了顿,用眼神示意了下前方皇后所在的位置,淡淡道,“皇后是怎么回事儿?”

    段天谌不经意的抬眸,看了看皇后,随之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待感觉到她微凉的小手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七弟举荐了一个人,在两个月内将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情查出了些许线索,父皇一高兴,便解除了皇后的禁足。”

    顾惜若一怔,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才苦笑了起来,“十七年前的事儿,不是皇上的旨意吗?为何还要查?查什么?”

    段天谌摇了摇头,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他的父皇别有意图,可究竟是什么意图,他琢磨了这么多年,都不曾琢磨出来,也不知道他这个父皇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父皇的心思,哪里是作为臣子的我们所能揣测得到的。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也是!

    顾惜若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瞟着桌上的酒杯,没有注意到段天谌脸上不加掩饰的狐疑之色。

    高台上,苍帝淡淡扫了眼座下的人,待看到顾惜若少见的神思恍惚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诧异,片刻后才缓缓转开,沉吟着道:“皇后,御花园外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在执行杖责之刑?”

    若他没看错,那其中一个,还是皇后的贴身嬷嬷!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眷纷纷将视线投到顾惜若的身上。

    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人见到此种情况,多少都明白,这事儿肯定与谌王妃脱不了干系了。

    一众大臣里,顾硚也是忍不住拍大腿,若不是一旁玉子倾伸手拦住他,怕是他就要改为捏大腿了。

    这个女儿,可真是惹事精啊!

    到哪儿,哪儿没好事儿!

    顾惜若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怪异神情。

    皇后也是余光瞥了她一眼,才笑着道:“皇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两个奴才冲撞了贵人,此刻正在受罚呢!最近,宫人也愈发懈怠了,臣妾想趁着这个机会整顿下宫里的风气呢!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便从椅子上起身,颇有些请罪自责的意思。

    “快起来吧。偌大的后宫都由你来掌管,出现点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只是,既然是冲撞了贵人,处罚也是必须的。”苍帝抬头虚扶了下,那意味深长的话,听得皇后心头一跳,起身坐回了椅子上后,还在暗暗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而其他女眷听到他这番话后,心中也是暗暗一惊,尤其是王氏和柳妍菁,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复杂。

    “今晚的宫宴,本来是皇后为了七夕节而设下的,但是恰逢南部和北部边境军事突起,朕就借此机会,为朕的皇儿和顾将军以及诸多将领士兵践行,”苍帝说道,将头转而看向顾硚和段天谌,脸上带着笑意,“谌儿,顾爱卿,还有方才在上书房里钦点下来的将领们,朕在此敬你们一杯。”

    说着,他便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遥遥举向段天谌和顾硚所在的方向。

    他话音刚落,却见五六名大臣起身出列,站到了玉阶正下方,以段天谌和顾硚为首,皆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惜若被这样的声音一吓,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端起酒杯,循着声音看过去,不经意间的瞥过站立的几人,忽然定在了一道白衣身影上,刹那间,瞳孔猛地一缩,手中的酒杯就掉落在了地上。

    “啪——”

    杯中酒,四处飞溅……

    ------题外话------

    嗷嗷嗷……今天卡了下,延迟了会儿,亲们见谅啊……

    ☆、086 咱俩百合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循声看去。

    却见顾惜若满目呆滞的望着前方,似是看到了什么怪物般,整个人像是失了灵魂一样。

    段天谌见状,暗自心焦不已,只是碍于此时的处境,不能未经允许就擅自离开队列,只得远远的看着,担忧着。

    苍帝也微微皱眉,对她这样的举动很是不解,有些不悦的叱道:“顾惜若,你在做什么?”

    “呃……”顾惜若眨了眨眼睛,如蕉扇般的双睫轻盈的跳动着,待看到地上的酒渍和酒杯时,小脸儿顿时变了,忙起身跪地请罪,“父皇恕罪。臣媳只是见到父亲又要去戍守边关了,心下微微伤感,随手打翻了酒盏,图一个吉利。”

    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想着这都图的什么吉利,为何还有打翻酒盏这一说?

    苍帝佯装不知,也不想横生枝节,别有意味的瞟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都放到了站着的几人身上,发表了好一番庄重肃穆的说辞,便挥手赐坐。

    “若若,你怎么神思恍惚起来了?”自从酒盏被打翻后,段天谌一直都在注意着她,如今坐到她身边都不见被搭理,心下狐疑之时,也有些慌了起来。

    顾惜若摇摇头,一只手轻扯着他的袖口,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指了指对面席位里的某个人,小眉毛紧紧的揪起来,“那个人是谁?为何不穿朝服?”

    段天谌循着她的指示看过去,却发现在一群肃穆正式的朝服里,那袭飘逸出尘的白衣格外惹人注目,许是感受到了他二人的视线,那男子回看了两人一眼,执起手里的酒盏遥遥高举,唇角轻扬,神情温和。

    他的目光定定的盯着那道白衣身影,双眸不自觉的眯起来,像极了瞄准猎物主动出击的豹子,说不出的精明和机敏。

    “哦,你说的是那个穿白衣的人吗?”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漫不经心道,“那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七弟举荐的能人,名叫舒旭,刑部侍郎。据说,父皇传召的时候,他正在大街上走着,来不及换朝服就被拉过来了。”

    原来是刑部侍郎!

    她敢肯定,她一定没见过那个人啊!

    可是,为何她方才初见之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强烈而特别的感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样,虽不揪心,却似是为他所影响了?

    顾惜若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一副苦恼的模样。

    段天谌见状,剑眉几乎要倒竖起来,紧紧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担忧着道:“若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你方才怎么会突然打翻了酒盏,而且还是那样一副呆滞的神情?”

    若他所见不错,她应该是看到那个舒旭之后,才会出现如此异常的反应的。

    顾惜若自己也没有理清楚其中的因由,此刻见他问起,也只能是含糊其辞,草草几句话就敷衍搪塞了过去。

    段天谌冷眸凌厉的扫了眼,握着小手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许是之前苍帝为将领们践行的缘故,原本独属于七夕佳节的欢乐轻松气息,也已经荡然无存。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着,别说喧哗些,表i西安出七夕佳节该有的喜庆,便是执壶举杯的动作都格外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察就罗人话柄,无端招惹出事端来。

    “娘亲,一点儿都不好玩啊!”

    “是啊,哥哥说得不错,那些人跳来跳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看头啊。”

    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两道清脆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刹那间,御花园内的气压一下低到了极点。

    顾惜若边惊奇着谁也与她有同样的感受,边在衣香鬓影里找寻着声音的发源。

    却发现那对双生子正靠坐在林氏的身旁,稚气未脱的小脸儿上颇是无聊之色,未长成的身子不停的扭动着,显然是很不喜这御花园内沉闷乏味的气息。

    她低头笑了声,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讥诮之色。

    林氏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捂住小孩儿的嘴巴,按到地上跪着,惊慌求饶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可小孩子的声音本就清脆大声,众人想要装作没听见,似乎也不大可能。瞥了眼苍帝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纷纷在心里为太尉府的公子小姐鞠了一把同情泪。

    皇后狠狠的剜了林氏一眼,继而看向面色冷沉的苍帝,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觉得,既然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不妨出点新鲜的花样,既是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践行,也可以娱乐下众朝臣的心神啊!您觉得如何呢?”

    苍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扫了下,顾左右而言其他,“柔妃呢?不是说,让她来负责此次宫宴的一切事宜吗?朕倒是想问问她,负责的结果就是这样?”

    皇后揪紧了手里的帕子,暗暗恼恨着,此次可真是便宜了柔妃,委屈了她,竟然要去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

    她敛了敛心神,连忙挤出笑容,柔着声道:“皇上,此前柔妃妹妹身子不适,臣妾看着于心不忍,便劝她回宫歇息去了。想来她也是无心的,您可千万别怪罪于她啊!不过,臣妾倒是有个好想法,只是不知道您是否同意呢?”

    苍帝终于正式的看了看她,但也仅是一眼,便毫不留恋的移开了视线。

    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自那次上书房大闹之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在被禁足的三两天里,也是认真反省了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犯错的情况,可每次苍帝都是一笑而过,根本就没有追究计较的心思。

    而如此次这般的不留情面,还真是头一次。

    她这么一想,整个人顿时慌了,眼神在玉阶下的人群里搜寻了一圈,才慌乱的看到了一派温润安然的段天昊。

    段天昊微微眯起眼,将皇后的落寞神色看入了眼中,心下一时不忍,连忙出列,长身玉立于玉阶之下,风度翩翩,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父皇,”他道,“儿臣也觉得,单纯是欣赏歌舞,实在是太过乏味了,倒是对母后口中的花样点子很是感兴趣呢!父皇,您觉得呢?”

    对于这个儿子,苍帝还是很满意的,倒也没有摆着那副冷沉威严的神色,而是和颜悦色的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皇后,淡淡道:“被昊儿这么一说,朕也有些期待了。你若是有什么好的主意,就拿出来吧。今日,朕要与众卿家同乐。”

    “吾皇万岁。”众人连忙起身,齐齐看向苍帝,高呼一声,随之又在苍帝的摆手中坐定了下来。

    顾惜若起身又坐下,心里却是无比怨念,想着下次再有什么宫宴,她一定要找个完美的借口,尽数推了出去。

    否则,宫宴上吃也吃不多,反倒是起身坐下走来走去,把吃下去的、原本储存好的能量都消耗完了。

    “呵呵……”正这么想着,一阵温醇的笑声轻轻的飘入了她的耳中。

    她狐疑的回头,看了看身旁的段天谌,却发现他眉梢微微挑起,俨然一副浑然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心下顿时明白,那笑声不是出自他之口。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看向舒旭所在的方向,在看到对方恰好回以她一个谦逊温和的笑意时,娥眉顿时紧紧的隆了起来。

    段天谌见状,薄唇紧抿,袖中的手也不由得握成拳,冷厉的眸光朝着舒旭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其间的警告意味甚浓。

    舒旭轻轻扬唇,却因距离太远,宫灯明灭变幻,教人无法将他半遮半掩的神色看得真切。

    站立在两者之间的人几乎感觉到火花飞溅灼伤肌肤的刺痛感,抬头四望,当事的两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撤回了视线,恍如方才的交手与对峙只是一种错觉。

    顾惜若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小脑袋里似是发胀发酸,疼得厉害。

    她伸手拍了拍,想要把混作一团的思绪都理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知为何,一旦深入想下去,感觉是要触到乱麻之中的线头了,刹那间又开始头疼起来,小脸儿也变得苍白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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