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冯大人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脸色有些灰败的看着神色阴沉的明哲,犹自不死心的辩解道:“大人,您可一定要相信下官啊!下官绝对没有送什么账簿的!就算是要送,也绝对是在您的授意之下的……”

    “冯大人!请你慎言!”明哲却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朝着段天谌拱了拱手,脸面却是向着冯大人的,“王爷身份尊贵,你要送什么,本官是无从追究的。但是,本官向来敬重王爷,您方才那番言语,是想要污蔑本官吗?”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看着,笑得格外得意。

    原来,好戏是在这里!

    ☆、006 深夜探险

    冯大人还欲辩解什么,却又听到段天谌继续说道:“对了,还有王大人送来的岐城布防图,本王也甚是喜欢,王大人若是不介意,就再给本王重新送来一张吧。”

    又是“噗通”一声,明哲身后站着的一名官员也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神情灰败,比之方才的冯大人,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想辩解,奈何话还没说出来,段天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然了,在这么多份礼物当中,本王最喜欢的,还是苏大人送的这枚令牌了。”

    说着,他便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平摊在手掌心,面向着明哲等人所在的方向,角度微微倾斜,却正好能让众人看得清楚。

    苏大人暗道不好,尤其是在看到那枚令牌时,整个身子居然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神色张皇不安,甚至连辩解都不会了,一双眼焦灼的看着明哲,只期盼着对方能够理智对待谌王无中生有的“假象”。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落在明哲的眼里,却已经成了闪躲心虚。

    可要收拾那些吃里爬外的人,明哲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此刻最需要应付的,便是这浅笑盈盈的谌王。

    虽然他怎么都没想到,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段天谌会不在房间里,反而是大半夜的出门散步去了,可为了平息此中事端,并暗中查清火势快速蔓延的真相,他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作了个揖,道:“王爷,您看,西客院已经烧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也灭不掉。要不,下官再给您安排一处下榻之处,让您和王妃好好歇息?”

    段天谌看了眼顾惜若,随即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明总督了。”

    明哲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虽诧异于他不深追细究的太多,心里更多的却是庆幸。

    且不说,此事是否与谌王有关系,就是要核算此次的损失,也根本不宜让谌王在场,那么,唯一合适的方法,便是将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先行安置妥当。

    他招了招手,郑重吩咐了苏晗几句,又向段天谌等人作揖道歉,直到目送着段天谌几人离开,维持了许久的僵硬笑脸霎时阴沉了下来。

    “子时之前,一定要给本官把火灭了。灭不了,你们提头来见。”他冷冷转身,站在大火边缘的场地上,双瞳里似乎也燃烧起了无穷无尽的火焰,艳红炎热的火舌肆虐蔓延,仿佛要和眼前的大火一样,将这一切都付之一炬。

    其他官员惶惶然的躬身站在他身后,揣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生怕他会突然发难,回头算起方才的旧账来。

    可这回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明哲定定的瞪着西边连绵映红半边天的大火,半晌后,突然回过头,阴鹜的扫了眼在场的官员,有些阴阳怪气道:“诸位大人,方才咱们的事情还没谈完呢,要不回去继续?”

    其他人心里暗自哀嚎不已,很想异口同声的拒绝,可碍于明哲的狠辣手段,根本就不敢说出声来。

    等明哲当先走了出去后,其他人纷纷对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觉察出了此行的危险,每迈出一步,似乎就像是提前踏入了生死轨道一样,教人心惊胆战。

    ……

    苏晗推开门,将段天谌和顾惜若迎了进去,垂首低眉,一板一眼道:“王爷,王妃,此处便是您二位新的下榻之处。较之西客院,虽有些简陋,可已经是东院里最好的房间了。还请您二位见谅。”

    段天谌微微颔首,不咸不淡的挥退了他。

    顾惜若晃了晃小胳膊,忽觉有些口渴,连忙端起茶壶,对着嘴巴喝了几口,可还没解渴,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横空夺去,偏生那人还笑吟吟道:“若若,喝茶要用茶盏,要学会注意形象。”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甘的甩头,不再搭理他。

    段天谌也不恼,笑着解开身上的披风,走到她跟前,为她披上。

    “别闹。”见她拧眉欲要扒掉披风,他便伸手按住了她乱扯乱动的小手,随即俯身锁住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刮了刮她的俏鼻,柔声道,“若若,一会儿用得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顾惜若云里雾里的,只是在他那么认真的态度面前,倒也没有推辞过去,任由他为自己系上披风的带子,默默的咽了下口水,眼神微微闪烁。

    待那双大手终于停了下来,她才得以起身,正要开口询问,却不想,几步之外的窗子突然打开,一身黑衣劲装的骆宇就那么跳了进来,除去了张扬的红衣,再配上此刻严肃的神色,倒是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深沉内敛。

    “你们这是……”顾惜若不自觉的摸了摸系在脖颈下的披风带子,心头有些疑惑不解。

    段天谌先是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才转而看向骆宇,淡淡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王爷,路已经探查清楚,障碍也已完全扫清,可以前往了。”骆宇眉头深锁,边思索着边缓缓道,“只是,您确定,真的不要留下两个人吗?若是明哲突然发难,咱们可赶不及回来!”

    段天谌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暗自思忖了会儿后,才淡淡道:“不必如此麻烦。”

    今夜这烧了半边天的大火,足够让明哲忙活好一阵子了。

    更何况,明哲此人,疑心甚重,狂妄自大,此前他故意放出“送礼”那一番话,目的就是想要引起明哲对其他官员的怀疑。

    一则,是想要激发起明哲的深重疑心,好为此次的行动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二则,也可以借由此次机会,让那些人窝里斗起来,削弱明哲的势力,逼得一些人不得不倒戈向他,从而增强自己的势力。

    当然,这些话,彼此心里都很明白,也没必要说出口,却是苦了一旁焦灼难当的顾惜若了。

    “你们在密谋什么?为何我听起来糊里糊涂的?”顾惜若很是不满这种打哑谜的节奏,逮着空子就追问。

    骆宇看了看她,神秘兮兮的笑了下,随后朝着段天谌拱了拱手,便转身退了出去。

    解答疑惑这种事儿,可不是他能做的。

    横竖王爷也在这里,他还是识趣一点,赶紧离开吧!

    段天谌看了下某个小女人,淡笑着道:“若若,一会儿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把披风披好,咱们去爬山看好戏。”

    顾惜若茫茫然的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了那扇门。

    忽然,段天谌趁其不备猛地拉她入怀,一手扣紧她的腰身,纵身一跃便跃到了房顶,回头看了看连绵的火焰,唇角一勾,便将某个小女人紧紧的搂在怀里,飞快的在屋顶上行走着。

    即便带着一个人,他的身姿依旧轻盈如燕,气息极其平稳自然,由此可见,他的身手该有多少。

    顾惜若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许是半空中行走的速度过快,耳畔隐约能够听到呼呼的风声,若有似无的凉意,飕飕的钻入她的脖子里,拂过肌肤的微凉触觉,惊得她不适的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一只大手拢在了脖子周围,那抹凉意立即消失不见,片刻后便暖了起来。

    顾惜若仰起小脑袋,看着段天谌那线条刚毅冷峻的侧脸,忽然有些说不出滋味。

    难为他在急行当中还顾及着自己,忙里偷闲的给自己拢衣裳取暖,而想到之前自己的无赖和蛮横不讲理,她立即汗颜不已。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段天谌微微低下头,看了看她,回以她一个浅笑,随即又将注意力都放到面前的道路上。

    两人越过总督府高高的围墙,跳过连绵如海的屋脊,又飞快的掠过林梢,终于停在了一处较为荒僻的土丘上。

    举目四眺,静夜幽凉,月色如水,辽远的苍穹里星星点点,偶有一两颗星辰划过,转瞬即逝。耳畔传来一阵阵虫叫声,此起彼伏,教人没来由的心情愉悦。

    顾惜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看着段天谌,不解道:“咱们不是要去爬山吗?怎么会来了这里?”

    段天谌微微颔首,眸光里染着一丝暖融融的笑意,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带她入怀,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淡笑着道:“骆宇估计就要到了,再耐心等会儿。”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是有些讶异。

    按理说,骆宇应该提前等在这里的,怎么此刻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葡萄般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转,忽然瞥见前方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的人影时,猛地推开段天谌,手指着快步走来的骆宇道:“段某人,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段天谌讶然一笑,回头看向黑衣款行的骆宇,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待骆宇走至近前,他才开口问道:“中途有事儿?”

    “不要紧,属下刚处理了几只苍蝇。”骆宇眸光冷沉如冰,微风拂过,似乎周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看向段天谌,嘴唇动了几下,忽而道,“王爷,咱们该走了。”

    段天谌颔首,回头冲着顾惜若笑了笑,便牵起她的手,从容抬步,往前走去。

    骆宇在身后看着,眼里满是不赞同和无可奈何。

    他甚至怀疑,王爷是不是脑子发热,分不清局势轻重了。此次之行,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查探,可路途艰难不说,就是时间上也是绝对的争分夺秒。

    若是被明哲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事情可就比现在棘手多了。

    而且,就算王爷不放心将王妃独自留在总督府里,多派点人手,总是可以的吧。就看王妃那小身板,能够顶得住沿途的艰险,跟得上他们的脚步吗?

    “骆宇,你在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跟上来?”前面飘过来一句不满的话语,将骆宇从无端臆想当中惊醒了过来,待回过神时,连忙拔腿就往前赶去。

    不出片刻,三人便走到了一处不算陡峭的入山口。

    此处站着数十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与骆宇作同样深沉凛然的装扮,定睛一看时,顾惜若眼里顿时划过一抹亮光,为首的一人,不是旁人,而是许久不见的青冥。

    只是,比起之前的跳脱不靠谱,在暗室里修炼过的青冥,显然要更为沉稳踏实得多。

    青冥等人在看到相携而来的段天谌和顾惜若时,连忙单膝点地,佩剑轻叩地面,动作整齐划一,“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起来吧。”段天谌淡淡道,“本王即刻上山,你们便遵照之前的安排,该留下断后的就留下,需要前行开路的就与本王一起。务必要赶在丑时三刻之前,做完该做的一切。”

    “是。”那些人连忙应声,快速起身,两人在前面引路,并为其扫清障碍,其他人则跟在了段天谌和顾惜若的身后,将这两人围在中央,尽可能的保证两人的安全。

    段天谌牵起顾惜若的手,步履从容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偶尔为她挡掉斜曳出路边的枝桠,偶尔提醒她脚下注意些石头碎片,直把顾惜若看得郁闷不已。

    那模样,不像是夜半三更出门做坏事,反倒像执妻之手闲庭信步,甚至夕阳余晖之下,走在鲜花盛开的庭院里,估计那表现出来的感觉和心境,也没他这么悠然自在的。

    顾惜若狂汗,又忘记了看路,稍不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就要直直往前栽去,幸得段天谌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才不至于狼狈得跌倒在地上。

    她无比窘迫的抬头,偷偷瞥了下前后,待从青擎和骆宇等人脸上发现不到一丝异样的神情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拨开段天谌的手,暗自瞪了他一眼,边走边道:“段某人,我跟你说啊,我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更何况,我有眼睛有腿脚,能够躲得开看得到的。”

    从方才这冷肃的气氛来看,她就知道,此次爬山,绝对不会是看好戏那么简单。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段天谌都不丢下她,不管他是担忧自己的安危也好,还是想要借此机会证明什么也好,都让她感到很感动。

    段天谌眸光有些黯淡,看着被她拨开的手,跟上她的步伐,追问道:“若若,你是嫌我过于啰嗦,要对我不耐烦了吗?”

    “不是啊!”顾惜若摆了摆手,眸光专注于脚下的路,出口的语气也变得格外坚定自然,“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你提醒,我完全有能力与你并肩而行。我不希望成为你的拖累!”

    段天谌闻言,眼里光彩大绽,快走几步跟了上去,唇角含笑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后,骆宇和青擎互相对看了一眼,各自在心里叹息了声。

    顾惜若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一些问题,段天谌也没有想过隐瞒,凑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出来。

    直到此刻,顾惜若才深刻的体会到,身旁这个男人有多深藏不露了。

    南下的路上,他一直都窝在马车里,完全没有处理过所谓的“公事”,可是不知不觉当中,他竟然部署了那么多,连三州六城所有官员的家底都查清楚了。

    原先还以为,他把青冥关入了暗室里,单纯是一时兴起,只是在看到青冥的变化时,她瞬间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指不定在暗牢的那段时间里,青冥不知道为他做了多少事情呢!

    这么一想,她忽然有些唏嘘,再看向段天谌时,眼里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深深崇拜。

    段天谌唇角微微勾起,狭长的双眸里宛如九天星河般璀璨炫目,对他小妻子的炙热目光尽数接纳于心中,白玉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她葱般的手指,笑得格外满足。

    这一条山路,弯曲陡峭,虽被青冥等人提前清理过,却还是有很多需要小心的地方,尤其是过了子时,乌云将稀稀落落的星光遮掩起来,淡如薄纱的月色也失去了之前的光泽,使得山路愈发不好走上去。

    无奈之下,青冥等人只好点起带来的火把,借此来照亮脚下的路。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聚集起来的乌云,又拿手扇了扇风,小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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