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各处全部都有人,小区门口都设置了关卡。”特警队长说,“跑不掉的。”

    话音刚落,大力士猛地把小男孩推开,翻身就从楼顶跳了下去。

    大家都被惊呆了,毕竟这是六楼楼顶,不管大力士有多抗摔,这种高度跌下去想毫发无损那也是不可能的。

    凌漠和萧朗最先冲到了楼边,向下望去。

    楼下停着一辆貌不惊人的垃圾车。这种带斗的垃圾车在小区里非常常见,以至于它刚才是不是就在小区里都没人注意到。它什么时候悄悄来到了楼下,也没人知道。但是,垃圾车的斗里,堆满了垃圾袋,这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缓冲垫。而此时,大力士正仰面躺在垃圾车的垃圾堆中。不过,他的表情并不是得意扬扬,而是似乎有些痛苦。

    “快!快!封锁!狙击手找机会射击!”萧望大声地叫道。在他的想象中,一旦感受到人掉进了车里,这个来接应大力士的同伙就会加足油门,冲卡逃离。

    然而,垃圾车并没有开走。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直到楼下的持枪特警把它团团围住。

    2

    冲下楼的萧朗敏捷得像一只猴子,他三步并成两步蹦上了垃圾车的车帮,也顾不上垃圾车里翻涌而出的腐臭味,拿枪指着仰面朝天躺在垃圾中央的大力士。这时候看得清楚,那就是大力士,腰间绑着剩下六卷硝铵炸药的大力士。

    与此同时,凌漠带着几名特警用枪逼住了垃圾车的驾驶室,可是驾驶室里并没有人。

    “傻眼了吧,跑不了吧?”萧朗站在车斗侧,轻蔑地说,“天罗地网你钻得出去吗你?你以为你是那个医生会缩骨啊?”

    在心矫托中心的机房里偷听到几个黑暗守夜者成员说话的萧朗,此时知道那个会缩骨、会用毒、会分尸、会dna检验的唐氏综合征患者,在他们的组织里,也被称为“医生”。可是,和萧朗想象中不一样,车斗里的大力士丝毫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他依旧保持着他那副可憎的嘴脸,朝萧朗瞪着眼。

    “哎哟我去,你还敢瞪我!没看到我拿枪指着你吗?”萧朗生气地说,“就算是你们那个皮革人,也挡不住我这92式的子弹吧?你还以为是转轮枪呢?这么近,我就打你头,可不怕引爆炸药了。”

    大力士依旧一动不动。

    “嘿,你小子装死呢吧?”萧朗接着说,“你是不是看谍战剧看多了?嗑了氰化钾自杀了吗?我才不信呢!你要想死早就死了。”

    大力士静静地躺着。

    萧朗看出了异常,他伸出自己的右脚,小心翼翼地准备跨进车斗里,却听见了“咔咔嚓嚓”的碎裂声,就像是玻璃的碎裂声一样。

    “不对,这垃圾袋底下有问题。”萧朗又收回了自己的右脚。

    聂之轩显然也听见了破碎的玻璃声,知道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立即翻上垃圾车的一边,将自己的假腿探了进去。果真,一样发出了一阵破碎的声音。聂之轩用假肢把周围的垃圾袋拨开,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的破碎玻璃,破碎的玻璃上还有乳白色的浆液。

    “糟糕。”聂之轩叹了一声,以假腿为支撑点,探过身子去摸大力士的颈动脉。

    “哎,小心点。”萧朗警惕地握了握枪柄。

    “不用小心了,他死了。”聂之轩沮丧地说道。

    “死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摔死的?”萧望问道。

    聂之轩未置可否,但在他的心中已经确认,并不会是摔死的。毕竟六层楼的高度,摔在有厚厚垃圾袋衬垫的车斗里,至少不会当场死亡。无论是失血还是颅脑损伤,死亡都会有个过程。

    为了安全起见,聂之轩用自己的假手翻动了一下大力士的尸体。尸僵还没有形成,所以翻动起来并没有那么费力。一翻过大力士的背面,聂之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力士的后背血肉模糊,他马甲的背后已经被碎玻璃扎成了碎布条,不少碎玻璃都插入了他的后背,横七竖八的创口交织在一起,随着尸体的翻动,还有血液汩汩流动。尸体已经被聂之轩翻身侧卧,还有数不清的碎玻璃扎在或者黏附在他的后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血刺猬。即便是刚刚死亡,大力士尸体皮肤较薄的地方,以及口唇、指甲都有紫绀的迹象。

    这样的尸体征象引起了聂之轩的警觉,他突然想到了玻璃上乳白色的液体,于是小心地把身边的垃圾袋挪开,用假肢沾了一点乳白色的液体,放在鼻下闻了闻。

    可是,他没有萧朗那么敏锐的嗅觉,在这种垃圾腐臭味之中,很难分辨出这种乳白色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但是,看着车斗里铺得满满的碎玻璃和上面沾染的可疑液体,结合尸体的征象,聂之轩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有人设了个计,在车斗里设置了涂满毒药的碎玻璃。一旦他跳上车,弄破了皮肤,就会中毒。”聂之轩说,“所以,他是中毒死亡。”

    听聂之轩这么一说,在场的警察们又开始紧张起来。萧望开始布置对小区进行封锁,另一队人挨家挨户进行排查,还有一队人以垃圾车为中心,向周边进行搜索。

    “可是,他被逼上楼顶到跳楼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凶手又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幕,然后提前做准备的?”萧朗不解道。

    “没人说要跳楼才会死。”凌漠说,“只要能骗得他们的人跳上垃圾车,这么尖锐的碎玻璃总会擦破皮。那么,凶手杀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刚才在楼顶听见的下面的几声喇叭响,是他们的暗号?”萧朗说,“凶手用暗号骗得大力士跳楼了?”

    “肯定是这样。”凌漠沉吟道,“可是我们的动作那么快,并没有看见有人从车内离开啊。”

    “看不见也知道,肯定是那个什么‘医生’干的,他在心矫托中心的时候就想炸死我们和他们。”萧朗说。

    这话一说完,萧朗和凌漠对视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两个人同时趴在地上,朝车底盘下方望去。

    底盘下虽然没有藏着人,但是车底盘挡住的一个小小的窨井盖却被掀开了。

    “缩骨。”凌漠说道。

    “又是走下水道跑的,他是属老鼠的吗?”萧朗说。

    “利用车体的掩护,按过喇叭后,就钻到车下,打开窨井,然后利用缩骨的能力,从下水道逃离。”萧望失望地说道,“收队吧,抓不到了。”

    “是抓不到了,但是这辆车子,我们得拉回去检验。”聂之轩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微光,那是一种自信的微光。

    除了聂之轩之外的所有守夜者组织成员都围坐在会议桌旁,看着大屏幕上播放出的监控录像。

    唐铛铛从心矫托中心提取回来的监控硬盘里,找到了很多视频片段,并且按照时间轴完成了拼接,基本搞清楚了在心矫托中心发生的一切。

    “在我们进入监控室后,我们基本放弃了对其他监控的观察,而是只观察四楼的会场里的情况。”唐铛铛说,“毕竟当时子墨在会场里,我们必须把窗口放大,从而观察子墨的一言一行。”

    “这就导致楼下发生的事情,你们没有及时掌握。”凌漠说,“‘医生’此举,也是险招。”

    “这人似乎就喜欢走险招。”萧朗耸了耸肩膀。

    视频里,一个看起来似乎有点儿瘸的人,从一楼的操控间里走了出来。

    “这就是‘医生’,错不了。”凌漠说,“他可能是预先知道了黑暗守夜者的下一步计划。为了防止在爆炸前被我们剿灭,用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术。看时间轴,他是先到西南面的加油站里故意露了一下脸,然后立即避过监控赶到了位于东北的心矫托中心。也就这一举,他成功地吸引了我们的所有警力。”

    接着,“医生”走出操控室,向二楼走去。因为二楼到四楼之间有很多监控盲点,唐铛铛干脆就直接把有“医生”的影像接在了一起。从视频上看,“医生”直接从一楼上到了四楼。此时的时间点,正好是那个被诱饵引诱来的鉴定人抵达的时间。黑暗守夜者的几名成员都在整装警戒,其中几人去楼下“迎接、护送”鉴定人上楼。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鉴定人吸引的时候,一个黑影混进了会场,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做着什么。而在此时,最有可能发现“医生”的崔振,正坐在程子墨的身边盯着她。

    “原来‘医生’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会场,然后在爆炸装置上做了手脚。”凌漠恍然大悟。

    “这连我们都没注意到。”萧朗摇头叹息,“子墨的伪装救了我们,但是也牵制住了崔振。”

    就是鉴定人被挟持进入会场的这个时间差,“医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并且重新回到了楼下。对于正常人来说,那扇被黑暗守夜者成员锁闭的楼梯间的铁栅栏门是无法进出的。但是对于会缩骨的“医生”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事儿。所以在鉴定人就位后,“医生”又轻而易举地走到一楼每一个已经关闭的防火门后,像是在做什么。然后回到了操控室。操控室里没有监控,但是从操控台的破坏情况来看,是“医生”彻底摧毁了防火门的解除装置,让整个心矫托中心成为一个地牢。

    “他用缩骨能力进出自如,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萧望说,“按照常理,这十二公斤硝铵炸药,足以让这座地牢里的人完蛋。”

    接下来,就看见几名戴着口罩的黑暗守夜者成员慌张地跑到一楼,尝试打开防火门。在大力士撞击防火门未果之后,他们一起向位于一楼角落的操控室转移。再然后,就看见数十名工作人员和病人如潮水一样涌向大门,直到万斤顶拉开了防火门。

    “‘医生’的行为很明确,就是要让他们死。”凌漠说。

    “而且他肯定也是黑暗守夜者的人,不然不会知道他们的暗号。”萧朗说,“他能用暗号引导大力士跳楼。”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仅仅有自己一个人,却能随时掌握黑暗守夜者的行踪?”萧望说,“如果他们是敌对方,为什么‘医生’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关键的位置?”

    “会不会是有什么信号追踪的设备?”凌漠问,“别忘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通信设备,而且即便那个人形干扰器发挥作用,他们的卫星信号设备也能正常使用。如果有设备能追踪这些通信设备,不就能掌控他们的行踪了?”

    “说得有道理。”萧朗点头认可,“那赶紧把‘医生’抓了,然后所有人就全部得归案。”

    “‘医生’是必须抓的,也是唯一的线索。”萧望说,“对了,之前在崔振家地下室发现的电脑检验的结果怎么样?”

    “哦,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可是,电脑烧毁得太严重了,硬盘已经无法进行数据恢复了。”唐铛铛低头沮丧地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不是你的错。”萧朗安慰着。

    “不过,至少从一些痕迹可以证实,硬盘在被摧毁之前,处于开机状态。而且,有数据拷贝的迹象。”唐铛铛说。

    “你看,那还是有发现的嘛!我们大小姐最棒了!”萧朗说。

    “当时现场里,只有‘医生’。那么,拷贝走数据的,只有‘医生’。”凌漠说。

    “说明现在‘医生’的手上有黑暗守夜者的资料,我们更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了。”萧望说,“其他成员应该暂时成不了气候,他们的枪和炸药都被我们缴了,至少短期内不能去危及无辜群众了。”

    “要抓住‘医生’,还是得分析他的动机。”凌漠说,“他分尸、藏尸的行为说明什么?寻找崔振、摧毁电脑的行为说明什么?锁闭爆炸现场的行为说明什么?”

    “不想给警察线索?不想让黑暗守夜者被警察抓活的?”萧朗被凌漠这么一梳理思路,似乎瞬间通透了。

    凌漠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他尽可能切断我们追查黑暗守夜者的线索,在我们接二连三重新接上线索之后,他试图杀人灭口和毁灭证据。面对诸多黑暗守夜者成员,他不自信能单打独斗取胜,于是将计就计,在爆炸物上做手脚,把设置好爆炸物的黑暗守夜者成员们,干脆都锁到了房子里。这样,一切证据线索都全部毁灭了。警察也会结案。”

    “他是在想隐藏什么?”萧望若有所思。

    “为了隐藏这些,可以不惜葬送所有黑暗守夜者成员的生命。”凌漠补充道。

    “这家伙,看来不好抓啊。”萧朗感叹道,“要不,我们欲擒故纵,让他把黑暗守夜者都灭完了,再去抓他。”

    “胡扯。犯罪分子的生命也是生命。”萧望训斥道,“杀害犯罪分子的行为也是犯罪。”

    “这我知道,我就开个玩笑。”萧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3

    “开什么玩笑呢?”聂之轩推门走了进来,从他汗渍还未干的发梢可以看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而又繁重的尸体检验工作。

    “怎么样?”萧望站了起来,算是迎接聂之轩,也算是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急切。

    聂之轩一笑,说:“首先,大力士的dna在傅姐的数据库里找到了。他的大名叫金刚,是1999年农历六月初八丢失的婴儿。父亲是个挑山工,母亲在家里做农活。”

    “挑山工?嗨,你说他们这些演化能力究竟和他们原本的基因有没有关系啊?”萧朗问道,“而且这个名字还真是巧,金刚不就是那个力大无穷的大猩猩嘛。”

    “可能会有一点儿关系。”凌漠沉吟道。

    “他身上也有通信设备。”聂之轩说,“是他的一个项链坠,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金属牌子,但其实是通信设备。我们直接封存了,不然怕一动又自毁了。”

    “封存也没用吧。”萧朗说。

    “现在萧局长正在寻找无线电装置方面的专家,要是找到合适的,再试试检验。”聂之轩说。

    凌漠的眉毛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更关心,他是怎么死的。”萧望问道。

    “毒死的,和我判断的一样。”聂之轩说。

    “真是毒死的?是什么毒啊?”萧朗问道。

    “是植物毒素,叫见血封喉。”聂之轩说,“这种植物叫作箭毒木,生长在雨林之中。”

    “雨林?我们这里也不是雨林啊。”萧朗打岔道。

    萧望挥挥手,让萧朗不要插话,听聂之轩把话说完。

    “箭毒木是剧毒之物,它的汁液呈乳白色,含有剧毒。但是这种毒即便是涂抹在人的皮肤上,也不会直接毒死人。不过,如果一旦接触到人畜的伤口,就可以毒死人畜了。”聂之轩接着科普道,“所以它才有了‘见血封喉’这个别名。古代人就经常说到见血封喉毒,说的就是这种毒。这种毒药会被古代人涂抹在弓箭之上制成毒箭。这种毒药入血之后,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畜的心脏,导致心律失常而迅速死亡。”

    “这和大力士,啊不,是金刚的死亡过程也吻合了。”程子墨说。

    “那这确实是一起处心积虑的杀人案件了。”萧望说。

    “当然,这种毒素不好搞,但是车斗里的量可真不少。”聂之轩说,“而且,车斗的垃圾袋下方,都堆积了大量的碎玻璃。有啥用啊?就是为了人为地将目标皮肤给割裂开。啊,对了,不仅仅是碎玻璃,还有很多钢钉和美工刀片。不管是玻璃、钉子还是刀片,上面几乎都可以看到喷洒有乳白色的液体,经过检验,也都可以检出箭毒木的毒素成分。”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了车斗,就很难不造成伤口。而一旦造成伤口,就不得不死。”萧望说道。

    “我的天哪,这个‘医生’果真善于用毒,幸亏我精明,不然给他毒两次,太没面子!”萧朗回忆起自己差一点就一脚踩进了车斗,心有余悸,“感觉最近我是在水逆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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