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萧朗问道。

    “走,我们在附近找找。”凌漠说完,转头对聂之轩说,“聂哥,麻烦你再仔细看看墓地里的足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聂之轩点头,和程子墨一起蹲在地上用放大镜寻找起来。凌漠也知道他们现在做的是一项很难的工作,毕竟这里已经被破坏。

    凌漠和萧朗在墓地的周围搜索起来,因为目标明确,所以他们的搜索速度也很快。搜索了半个多小时,凌漠突然在一处松软的土壤上,发现了一个凹坑。以他在守夜者组织里学到的知识,他知道这个凹坑,很有可能是一枚足迹。

    在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一枚人的足迹,意义重大。

    凌漠小心地用相机拍照,然后绕过足迹,来到了松软土壤后侧的草丛里。扒开草丛,里面果真有一沓完全湿透了的报纸。

    “萧朗!”凌漠很是兴奋,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捧了出来,放在可以晒到阳光的石头上晾晒。

    “怎么着啊?这是八戒在晒经呢?”萧朗赶了过来。

    凌漠没空理会他,认真地看着报纸的内容,说:“这是前天的《文疆日报》,既然是报纸,我们就得看看有什么线索。”

    “还能是什么意思?《文疆日报》啊,‘医生’寄去的邮件也是到文疆的,说明董老师和其他黑守成员藏在文疆呗。”萧朗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用,文疆几百万人口,一万平方公里,怎么找?”

    “只是给崔振透露所在城市吗?”凌漠不认同萧朗的观点,摇了摇头,说,“如果崔振那边拿到了小艾给的线索,应该带走才是,为什么要扔在这里?”

    “木板里夹杂着碎报纸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有这么一沓报纸,这沓报纸肯定是有信息的。不过,我们得看看,报纸上会有什么情报呢?”萧朗问。

    “你看,这一沓报纸,看起来应该有4张,但这里只有3张。”凌漠整理着报纸,说,“第1、2、7、8版是一张,第3、4、5、6版是一张,然后第9、10、15、16版是一张,唯独少了第11、12、13、14版的那一张。”

    “哦,我知道了。”萧朗说,“你的意思是说,丢在这里的报纸,并不是崔振应该拿走的报纸。小艾买了一沓报纸,把其中一张塞到了木板里,其他没有用的就直接扔这儿了。”

    凌漠赞许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小艾没有在那一张上面写字?”萧朗说。

    “如果写字,直接塞字条就好了,就不用买报纸那么麻烦了,而且还专门挑一张中间的报纸。”凌漠说,“正是因为这一张中间的报纸可以传递信息,就不用写字了,因为写字容易暴露,一张报纸则有较强的隐蔽性。这是正常的心理痕迹。”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一下丢失的报纸上是什么内容。”萧朗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找《文疆日报》的电子版本。

    《持续数日,文疆市第一人民医院被患者封堵》

    “啊?你说会不会是这个?”萧朗把手机给凌漠看。

    “医闹?”凌漠沉吟道,“这一版中,除了文学作品,就是广告了,只有这一则是新闻。如果要传递具有时效性的信息,一定是用这一则新闻的内容。”

    “逾百名患者家属连续数日封堵医院大门?”萧朗说,“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藏在医院里?”

    “如果医闹是别有用心的人所为,那起的作用是吸引警方的警力,所以医院一定不会是藏身地。”凌漠说,“而且黑守这个规模庞大的组织,藏在一个医院里也藏不下啊。”

    “医闹是别有用心的人所为。”萧朗重复着。

    “医闹如果是别有用心,就一定是有人组织策划。”凌漠说,“这个人一定是黑守成员。假如崔振获取了这个信息,就会赶去文疆市第一人民医院。只有一百个所谓的‘患者家属’,里面藏了一个黑守成员,崔振肯定是认得出来的,毕竟他们之前都是一伙的。”

    “跟踪这个黑守成员,就可以找到藏身之地了!”萧朗恍然大悟。

    “如果这样说,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了?”凌漠问道。

    “完美。”萧朗说。

    恰在此时,聂之轩和程子墨赶了过来。

    聂之轩说:“我们有发现。在墓地里繁杂的足迹当中,我们找到了一枚类似赤足迹的痕迹。从目前来看,进入墓地的只有警方,而咱们警方也不太可能光着脚进去,所以……”

    “那你看看这个。”凌漠指着凹坑说。

    聂之轩低头一看,然后就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赶紧趴在了地上,拿起放大镜观察。

    “别看了,一模一样。”程子墨嚼着口香糖胸有成竹道。

    “是,这种足迹,在福利院、墓地和这里都可以看到,意义重大。”聂之轩说,“在福利院我们就看到了这种赤足迹,但毕竟福利院也是住人的地方嘛,有赤足迹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赤足迹上是看不到任何脚底皮肤纹线的,没有鉴定的价值。在墓地里,我们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赤足迹,同样没有任何脚底皮肤纹线,这就值得我们怀疑了。你发现的这枚赤足迹则更加清晰,让我确信了一点。”

    “确信什么?”凌漠问。

    “确信足迹的主人常年不穿鞋袜,赤足行走。”聂之轩说,“为什么没有皮肤纹线?因为这个人的足底生成了厚厚的一层老茧。为什么会有厚厚的一层老茧?是由于常年摩擦损伤、皮肤修复所致。”

    “赤足者,会不会就是小艾?”凌漠把发现报纸的经过和聂之轩又说了一遍。

    “从福利院到墓地,然后把剩余的报纸扔在这里,不出意外,这人就是小艾!”聂之轩说,“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赶去文疆了。”

    “我打电话让老萧联系当地警方配合。”萧朗说,“我们马上出发!”

    3

    文疆市公安局党委会议室。

    副市长、公安局局长杨强是萧闻天的老朋友了,此时亲自接见了萧望等一行人。守夜者组织几个人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赶了三百公里的路,此时杨局长热情地端着几份盒饭到了会议室里,让大家边吃边说。

    “从上次接到通知配合你们盯住那个邮箱,我就知道很有可能是犯罪团伙转移来我们文疆了。”杨局长说,“所以,最近我也在安排全市各个派出所重点清查外来人口、暂住人口。包括农村,我们的‘一村一警’制度也深入落实,要确保每一家、每一个地点都能访问到。这么做,也是看能不能帮助你们找到一些线索。只是很可惜,时间上还是紧张了一些,工作还没有做完。”

    “感谢杨局长!”萧望感激地说道,“毕竟这也是一个大工程,文疆这么大,辖区里又有这么大一片山区,难度很大。”

    “那盯邮件的,总有发现吧?既然他们寄了邮件过来,肯定是有人按时来取的呀。”萧朗说。

    “是啊,而且邮件里有类似血液的人体组织液体。”聂之轩补充道,“这个放置时间长了,就会腐败,腐败了就没有任何检测价值了,就没用了。”

    “所以,这几天一定有人去过邮箱那里。”凌漠说。

    杨局长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歉意地说:“不过,盯梢的民警,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会不会是他们暴露了?”萧朗是直肠子,直接问道。

    杨局长摇摇头,说:“这几个人都是刑警支队的资深刑警了,按理说,不应该连盯梢这种小活儿都干不好。”

    萧朗又想问些什么,被萧望伸手制止。萧望说:“杨局长,不知道几位民警盯梢的地方有监控吗?”

    “没有。”杨局长说,“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但是我当时安排两名民警带了执法记录仪,全程拍摄了。换班的时候也不间断拍摄,所以是全部的影像。记录仪的画面,我们的系统服务器里都有保存,我现在就可以放给你们看。”

    “嗯,好的。”凌漠说,“反正也没几天的时间,全部快进播放,很快就能看完的。”

    杨局长打了个电话,办公室主任来到党委会议室里一番操作,几个人面前分别升起一个电脑显示屏,开始从头播放监控画面。

    “几天的监控,有上百个小时的影像,我们还是需要拷贝回去看的。”萧望说。

    “这两人是藏车里的?”萧朗看了看画面,问道。

    “是,刑警支队的侦查车。”杨局长说,“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好的隐蔽点,藏车里是唯一的办法。”

    “恕我直言啊,”萧朗说,“一辆车停那儿几天不动,里面还有人,这谁都知道是警察蹲点好不好?”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杨局长的脸色有点难看,“我倒不认为对方拿个邮件都能有那么强的反侦查意识。”

    “大哥……”萧朗说。

    “叫局长!”萧望打断了他。

    “局长!咱们的对手都是从小被崔振一手训练出来的。”萧朗说,“崔振是唐骏唐老师的学生!你说这帮人什么基本警务技能不掌握?说不定他们比咱们的民警掌握得还熟练些。”

    “是啊,别有用心的人,确实很容易识破咱们的盯梢点。”凌漠摊了摊手,“不过不要紧,我们仔细看看视频,看看能不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说话间,凌漠已经开始用八倍速度快进播放眼前的视频了。

    “这个,没事,我们先看看视频。”萧望为弟弟的唐突感到有些抱歉,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掌握了一条信息,犯罪团伙可能和最近你们文疆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闹有关。”

    “啊?”杨局长从尴尬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说,“这个,不太可能吧?我们对医闹的参与人员都进行了分析,除了医疗纠纷中的死者家属,还有一个职业医闹团伙。领头的是一个叫李孟尧的家伙,是个职业医闹,我们盯他很久了,苦于只能将他治安拘留,不能进一步惩罚。剩下的,都是这个李孟尧花钱雇的马仔。”

    萧朗看了凌漠一眼。

    “哦?你们还做了这么多功课呢?”萧望说。

    “实在是没办法。”杨局长说,“第一人民医院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大医院,每天的病患流量是非常大的,这帮人阻碍了医疗工作,牵扯了我们大量警力。毕竟有一百多号人,辖区派出所根本就管不过来,所以我们的特警可以调配的机动力量全部压上去了,还抽调了剩余的可以调配的交警力量。”

    “牵扯警力,就是为了让他们的转移工作更顺当。”凌漠说。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李孟尧和犯罪团伙没有关系?”萧朗问。

    “这个我是有信心的。”杨局长说,“毕竟我们已经把这个李孟尧的老底都查得清清楚楚了,就连今年他嫖娼的记录我们都掌握,也依法处理了。要说他和什么犯罪团伙有关联,顶多是收钱帮人家办事。办的也顶多就是医闹,像你们说的那样,牵扯警力。所以,即便是把他抓回来,也问不出什么。而且,这个李孟尧已经不知道被拘留过多少次了,老油条了,很难对付。”

    凌漠低头不语,小艾留下的信息,就指向这个医闹团伙,那么通过这个医闹团伙,一定是可以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的。

    “文明执法了,就是对老油条的纵容,就是对合法公民的不公。”萧朗说。

    “那也得文明执法。”萧望瞪了萧朗一眼,又转向杨局长说,“对于医闹,现在中央都是严打严控的,为什么对他不好处理,还牵扯了那么多警力?”

    “这些职业医闹,对相关法律学习得比我们还透。”杨局长无奈地说,“他们是专钻法律的空子,打擦边球。拘他是可以的,但是拘留完了,放回去,他还是继续闹。甚至,他还会去上级公安机关投诉我们,又或是发起行政诉讼。所以,我们也很慎重。”

    “可是,现在关于医闹的相关法律法规也逐渐在完善啊。”萧望说,“我记得,中央四部委联合下文了,要求严厉打击伤医闹医的违法行为。”

    “确实,现在对于医闹,我们有法可依。”杨局长说,“不过这帮医闹一不动手,二不摆设灵堂。虽然是职业医闹,但也是打着家中有人被治死的幌子。在中国,‘人死为大’的惯性思维根深蒂固,虽然很不好,但大多数人信奉。主要原因是他们毕竟没有过激行为,我们只能维持现场秩序,无法强行带离。”

    “这个理解,公安机关处理违法行为,是需要依法的。”萧望说,“有些人钻法律空子,我们还真是不好办。”

    “可是很多医生不能理解我们。其实我们打击违法、维护秩序的心比医生们更迫切。”杨局长无奈地摇头,手中也不闲着,他打开了一张照片,继续说道,“喏,这就是现场拍摄的职业医闹李孟尧的照片。”

    众人伸过头来看,照片中一个面容猥琐的瘦小男人,穿着一件黑黄相间的宽大外套,正在现场指挥,给医闹们面授机宜。

    “这人在监控视频里出现过!”凌漠突然说道,“这衣服辨识度很高!”

    “真的假的?”萧朗探头过去看凌漠的屏幕,屏幕上正在快速播放着。

    “不会错的。”凌漠低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来想想具体时间。”

    “真的假的?”萧朗重复了一遍,但意思不同,他说,“放这么快,你都能记住时间?”

    “八九不离十吧。”凌漠一边说着,一边拖动着视频的进度条。

    “你别过度透支你的记忆力,伤神。”萧朗关心地说道,“毕竟你现在是我的马仔,我要对你负责。”

    凌漠没理萧朗,他拖动了几次进度条,然后如释重负般说道:“找到了。”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萧朗看了一眼凌漠的屏幕,由衷地说道。

    每个人面前的屏幕都切换成和凌漠的屏幕同步播放,屏幕中,李孟尧依旧是穿着这一件黑黄相间的衣服,在视频的一角出现,他似乎是拉住了一个人,正在和这个人说着什么。

    “你们看和李孟尧交流的这个男人。”凌漠指着视频说,“大概能看清他的眉目,他好几次向汽车这边瞟,说明他很关注这边的动静。”

    “事情没有那么巧!”萧朗说,“李孟尧和黑守有关系,这个男人就是黑守的人!而且,他果真是发现了盯梢的民警!”

    杨局长再次尴尬。

    “杨局长。”萧望轻咳了两声,说,“你看,能不能找个理由,把这个李孟尧拘几天?”

    “那肯定没问题,毕竟他一直在做违法的事情。”杨局长说,“可是这个人是老油条啊,拘了,他也什么都不会说。”

    “有我在,他什么都会说。”萧朗跳了起来,说道。

    文疆市城东区派出所的办案区里,李孟尧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烟,抖着腿斜眼看着凌漠。

    “你这是什么态度?”凌漠看上去有些恼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孟尧冷笑着反击道,“我是纳税人,是你们这些公务员的衣食父母,你对父母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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