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乖乖喝药,等身子好些了,”严翊眉眼温润,一字一顿道:“朕便带你去逛元宵花灯,好么?”

    岁杪是出了名的贪玩,也喜爱聚热闹,性子是一点儿都不稳重,常常托着太后老人家凑热闹去,元宵花灯往年也想去的,可是太后老人家担心她安全,怕她在外头受了欺负,于是便在皇宫里做花灯,让岁杪看的尽兴。

    可始终总觉着差了些什么,她倒是真想去看看真的元宵花灯是怎么样的。

    岁杪的思绪在转换着,严翊却趁着这会儿将药喂到了她的嘴边,药汁沾到了嘴角,岁杪尝到了味道,她眼眸微睁,抿了抿唇,有些惊讶道:“三哥,这个药真的是甜的。”

    这副样子着实逗笑了严翊,他嘴角轻扯,轻声道:“三哥不会骗你。”

    严翊一口一口的喂,岁杪难得乖巧的喝完了药,等喝完了之后方才觉得有些不自在。岁杪看着他将碗放在桌案上的背影,总觉着脸上热热的,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瞧见,小嘴还糊着药汁没擦干净呢,便站起身道:“三哥,我...我方才才想起我那本游记还没看完,岁杪先告退了。”

    几乎是说完她便消失在了殿内,等严翊转身的时候,已不见小家伙的身影,看了眼方才她坐着的位置,嘴角一勾,无奈道:“小没良心的。”

    不似岁杪这边这般喝药都有人喂着哄着,李茵叶脸色苍白躺在丸子床上,手腕处裹着细白的纱,纱上还有些红。而床榻前的地上是碎落的花瓶,瓷渣遍地都是,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能扎进鞋底陷入脚心踩出血来。

    “废人!”又是一个花瓶砸落地板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李茵叶的怒骂声,“我要你们有何用!”

    安嬷嬷立刻上前,苦口婆心道:“娘娘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原本只是关心的一句话,如今听上去,倒显得无比讽刺,像是被击中了心中最敏感的那个点,李茵叶手握成拳,狠狠的往自己的腿上敲打,“身子?我如今受伤了,你瞧他关心我了吗?”

    说出口后,方才意识到殿内有许多的人,还好安嬷嬷反应快,将殿内的下人们都遣散了,旋即上前轻轻的捏着李茵叶的肩膀,轻声细语道:“娘娘,奴婢知道你心里苦,可人在高处,哪能不胜寒啊。”

    “话虽如此,可,”李茵叶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见他方才像是担心我么,甚至都没问我喝过药了没,我印象里,刚进宫那几日,他可是亲自去愿合宫督促那人吃药的,怎么到了我这,就变了态度呢?”

    安嬷嬷叹了一声气,“娘娘再等等。”

    “等不了了,照这个情况下去,再等愿合宫那个可能都怀龙种了,”李茵叶抓住了安嬷嬷帮她捏肩的手,急声道:“你赶紧再帮我传信给爹爹,就说、就说愿合宫那边是个隐患。”

    安嬷嬷只能应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雪越下越大,日落的时候地上的积雪都堆积的厚厚的一层,岁杪百无聊赖得阖上了那本游记,揉了揉有些发酸得眼眸,她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耳边是风拍打门窗的声音。

    她又开始想起今日在承天宫内,严翊说的那句话。

    将游记翻来覆去的,她忽然抬起眼眸看向清荷,嘶了一声,像是个好学的孩童那般问道:“清荷,我问你一个问题。”

    清荷点着安息香呢,听着便随口应道,“我听着呢,娘娘问就是了。”

    “若是有天,我摔倒了,出血了,你会担心我么?”

    岁杪躺在贵妃榻上,一直小手支着下巴,白皙的小脸上,布满了好奇,一副乖宝宝认真听讲的模样,逗笑了清荷,她笑了笑,抿着唇莞尔道:“娘娘,你这话问的,我自幼伴你身边,你若是摔伤了,莫说摔伤,划破了一根指头我都心疼,你说我会不会担心呢?”

    岁杪一听,眨着眼眸,拿着游记晃了晃又道:“那什么情况下,你会对一个人不担心呢?”

    清荷犹豫了下,道:“陌生人我就不担心了。”

    这个答案不在范围内,岁杪顿了顿,又追问道:“那那个人不是陌生人的话呢,是你较为亲近,也不算亲近就是认识的人,并且同你有关系。”

    岁杪向来没有这样遮遮掩掩的问一个问题,清荷自然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好奇的道:“怎么了,娘娘这是遇见了什么难题,还是担心谁呢?”

    岁杪咳了咳,拿着游记遮住了自己的脸,嗓音嗡嗡的道:“你先回答我呀。”

    清荷轻声笑了几句,看着捂着脸的岁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关系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只知道,若是一个人受伤了,另一个人还不担心,无动于衷,那就代表不在乎。”

    岁杪愣住了,喃喃道:“不在乎?”

    清荷点点头,“我所理解的是这样,若是一个人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可能看见她受伤了还无动于衷。”

    “我回答你了,那你也同我说说,这个你口中的人,是谁啊?”

    清荷笑着凑上前,却被岁杪的小手给推开了,殿内只剩下清荷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岁杪不解,“不就是问了个问题嘛,我又没什么别的心思。”

    于她而言,她是真的不明白清荷在笑什么,她只是很奇怪,那句不担心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而她如今明白了,是因为不在乎......

    清荷还在笑。

    下一瞬沉儿端着新鲜的瓜果进来,帘子打开,岁杪见沉儿身上许多的雪点,便岔开话题道:“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雪点子?”

    “外头疯了,在打雪仗呢,”沉儿笑着将新鲜的瓜果放在了桌子上,旋即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雪,笑着道:“也就我们娘娘你好说话,换做别的宫,谁敢在院子里打雪仗呀。”

    皇宫内的人不少宫人们都羡慕在愿合宫当差的,蕙贵妃是出了名的温柔,从不会拿下人撒气,且不似别的宫的娘娘那般生事端找茬,自由自在舒服极了。

    打雪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今夜岁杪却心血来潮想一同去打雪仗,思及此,她便对着清荷道:“清荷,快些将我的裘衣拿来,红色的那件,鲜亮点,还有白色的围脖。”

    清荷:“你想作甚?”

    “哎呀,”岁杪将手合十,弯着眉眼笑道:“我就想出去看看她们打雪仗。”

    清荷半信半疑的将裘衣和围脖递给了她,岁杪披上,立刻迈着小步子往外跑去,清荷一不留神就瞧见她正在雪地里和宫人们乱作一团的砸雪球。

    说是和宫人们一起砸,可宫人们哪敢砸她啊,都是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任她砸,倒是都没扫她的兴,陪着她一起在雪地里玩,欢声笑语传到了宫门外。

    王福正欲通传的声音被身边穿着龙袍的男人用眼神制止住了。

    殿门被推开,男人眉眼冷冽,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抬脚往前走,可是当刚跨过的门槛的时候,一个雪球便往他这里砸来——

    第28章 .  出宫   挨板子

    日落西山, 霞光洒落一片,将白雪皑皑的愿合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那般熠熠生辉,寒风在呼啸着, 可岁杪却没觉得寒意。

    红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雪地里晃来晃去, 像是精灵那般自由自在,蹲在地上小手团了一个小雪球, 耳边响起小太监的声音, “娘娘, 您瞧见门上的那个圆点了吗?”

    岁杪点点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弯着眉眼笑嘻嘻的道:“你说我要是砸中了那个圆点, 你们如何?”

    宫人们都不敢吱声,岁杪瞧见了, 不可思议道:“怎么, 你们还不相信我能砸中吗?”

    “信, 奴才们都相信。”

    这些话说了,岁杪只觉得更加受挫,于是便又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 握在小手里,旋即对着门的方向看准,闭上眼狠狠的一砸, 耳边除了日落的风声只剩下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

    岁杪紧闭的双眸顿时瞪大,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以及男人那紧紧蹙起的眉头, 还没等岁杪反应过来,那个雪球便瞬间砸向了他的脸。

    无声的撞击,可却把岁杪吓得心肝一颤, 而身边随之响起的是宫人们跪地求饶的声音,“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还有王福急切地声音,“传太医,快,传太医。”

    岁杪裹着红色的裘衣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小身板吓得瑟瑟发抖,看着站在门口男人,眉眼上还有刚才掉落下来黏在眉毛的几个雪点子。

    把堂堂九五之尊给砸了,还是她砸的,岁杪的小脑袋越来越低,若是她脚下有个雪洞,她或许就钻进去了。

    她垂着小脑袋,视线望着自己湿了的绣花鞋的鞋尖。

    少顷,视线里多了一双暗金丝龙靴,头顶上响起男人冷冽的嗓音,“玩够了?”

    岁杪吓得打了一个嗝,通红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猛地摇摇头,可就是不敢抬头去看他。

    “还玩吗?”

    感觉到他的嗓音比这冬日的雪还冷上几分,岁杪只觉这次是触到他的逆鳞,过了好一会儿,岁杪又摇摇头,这次倒是开了口,嗓音颤颤巍巍,嗡声细语:“不、不玩了。”

    “你胆子如今是愈发的大了,”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依旧那么冷,一字一顿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这次你伤了朕,朕、该如何罚你,”

    原本以为他就是像往日那般开个玩笑,逗逗她,却没想到他居然打算罚她,在她印象里,那些被罚的嫔妃和下人们都是挨板子,平日里一直被宠着从未被人罚过,这会儿便急了,一边抬头一边摇着头道:“三哥,我不要挨板子——”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温润的眼眸,哪有言语里的那般冷冽,她小脸皱起,恍然大悟,声音轻轻的似试探般,弯着眉眼道:“三哥,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你不会真的给我板子的是吗?”

    她眨了眨眼,上身微微倾斜,将小脸埋在围脖里,软糯糯的又问了句,“你不会打我板子的是吧?”

    严翊被她忽然的靠近弄得有些失神,视线一顿,喉结滚动,原本还想逗弄她的心思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不会打。”

    “谢谢三哥不怪罪岁杪。”

    岁杪弯着眉眼,嗓音轻快,小脸埋在围脖里脸上得意洋洋。

    严翊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跳进了岁杪挖好的陷阱里,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视线一顿看见了她湿了的绣花鞋,语气有些温怒道:“鞋子湿了,进去。”

    岁杪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湿了,想到一个月前的那次晕倒,她便立刻往殿内小跑进去,一边跑一边道:“还是三哥眼尖,我都没察觉到鞋子湿了。”

    严翊跟在身后,看着她在雪地里跑的摇摇晃晃,眉眼微蹙,原本想说她的动作一顿,思量片刻,还是沉默了,只是脚步却迈大了,两三大步便走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的小身板,面不改色道:“别胡闹。”

    一直到了殿内岁杪都安分的不行,清荷和沉儿接了热水给她泡脚,岁杪乖乖的坐着,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不解道:“三哥,都快入夜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只是来同你说,明日朕要出宫——”

    “我也要去!”岁杪没等严翊说完便高兴打断,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三哥,我都好久没有去看新衣裳啦!”

    难得见岁杪撒娇,往日也就是见她与皇奶奶和父皇软声软起的说话,他当时只觉得为什么她一撒娇,皇奶奶和父皇便笑呵呵的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如今轮到他了......

    “朕没说不带你去,”严翊端着茶杯的手收紧,喉结滚动,面不改色改口道:“朕、就是打算带你去的。”

    岁杪笑得可欢了,小手拿了一个蜜枣递给了严翊,眨了眨眼,“三哥,请你吃蜜枣。”

    严翊素来不喜欢吃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他尝了一口,啧,果然甜,甜的心口都发腻。

    -

    翌日岁杪起了大早,掐着时间去承天宫,刚好撞上下了朝的严翊。

    自然是知道她在急什么,严翊进了主殿内,身后小尾巴还紧紧的跟着,直到严翊坐在了龙椅上,身后的小尾巴方才低低的提醒道:“三哥,我们不是要出宫吗?”

    严翊翻开奏折,执起狼毫,嗓音温润道:“不急,午时后再出去。”

    “岁岁,来,”严翊修长的手指了指墨条,“替朕研磨。”

    岁杪是会研磨的,往日先帝心情不畅时,太监们都不敢靠近,就赶紧去慈宁宫请岁杪来,只见岁杪一边研磨一边不知和先帝说了什么,竟将先帝逗得乐不思蜀,回去的时候还抱了一堆古玩。

    可如今岁杪的心思全都在出宫玩这个点上,研磨也研的漫不经心,当严翊瞥了一眼时,发现岁杪的小脸上都沾上了一点点墨迹,小手上也有一点点,心晃神游,思绪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直到一个温热的帕子触到脸上的时候,岁杪才蓦然回神。

    严翊拿着帕子,轻轻的在岁杪脸上一下一下的将墨迹擦干净,见她心不在焉,嗓音低低道:“收拾收拾,出去了。”

    两人挨得很近很近,严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脸上,岁杪呼吸一滞,总觉着两人此刻挨得很近,近到她若是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侧脸。

    岁杪抿了抿唇,伸出葱白地小手,轻轻的触上了严翊的睫毛,嗓音软糯糯的道:“三哥,你真好看。”

    这么直白的话,可不是她口中能说出来的。

    严翊身子一顿,抿了抿唇,沉吟一会儿后直起身,“哪学的?”

    岁杪自然是不会告诉她自个儿是在话本里学的,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侧过小脸不再去看他,只道:“三哥忙完了么,可以出宫了吗?”

    没有再说什么,严翊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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