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倒是有人来开门,只是未见其影,赵既怀迟疑了下,便听见不满的声音从前下方传来,“瞎?我在这里!”

    垂下眼,那黑衣小孩抱着胳膊瞪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却也没说什么,只往旁挪了挪步子,放他进去。

    待人走进内室,听得后头稚嫩的声音小声嘀咕,“哼,还以为会杀进来呢。”

    屋里那人还在睡觉,他知道这人的睡姿向来放荡不羁,只是这睡姿倒是新颖。只见钟白连外袍都没脱,半截身子还露在被子外,一条腿还落在地上。一手在被子里,一手捂着脸,一副来不及等到上床就睡着了的样子。

    男人微微俯下身子,掌心小心翼翼地轻抬起她的小腿,放回床上,又替人盖好被子,没有惊动她,只延着床沿坐下。

    深邃的黑瞳灼灼注视着女孩酣睡的脸,竟不自觉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收回目光,背靠床沿坐下,只见窗台上的小孩正瞪着一双赤红眼瞳盯着他。赵既怀知道,这仙物通晓人心,能读出人心中所想。

    小孩不可一世地看着他,唇角越扬越高,心中冷哼。

    想知道真相?求我!

    可那人却陡然收了目光,甚至心中的想法也陡然消失。

    他……不想知道答案。

    刻漏倒转几个钟,睡梦中的人终于舍得醒来。

    只睁眼,对上男人墨黑的发和熟悉的木簪,钟白的第一反应是

    不不不不会吧,她又把大师兄睡了?!

    那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温声,“小白醒了。”

    钟白坐了起来,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她抬眼环顾一圈,周围熟悉的布景,还有窗边的小孩,这确实是自己的屋子呀。

    她弱弱道,“大师兄,这是我的房间……”

    赵既怀的嘴角僵了下,眼角微敛,“是——”钟白又着急补充道,“所以,我没有睡大师兄哦!”

    男人愣了下,低垂的眉眼缓缓抬起,凝视了她片刻,忽然抿着唇笑,“起来了,吃饭。”

    ……

    钟白在梳妆镜前坐下,只见了镜子里一头蓬乱打结的黑发,她窘迫地缩了缩脑袋,想到自己方才便是这副鬼样子跟大师兄说话,两颊有些发烫。

    她拿了木梳,想要快点理顺满头乱发,只是后脑勺那儿总有几根不配合的,死死卡在木梳上,如何都解不开。

    钟白越梳越急,越急越乱,头皮都快揭下来了。

    站在之后默默注视的男人轻笑一声,“我来吧。”

    他从身后走近钟白,正伸手接她手中木梳,手臂却陡然一顿,瞳孔微缩。

    大掌握住了钟白的腕

    钟白爱美,五月的天已然换上了散花轻丝裙,抬手时,轻纱滑下皓臂,露出白藕段般的腕,缠着金丝的彩链俨然还挂在其上,灵动朝气。

    男人默了好一会,眼中不敢置信的光缓缓溢出,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然,“这手链,你还戴着……”

    钟白撇嘴,“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不该戴着一样,大师兄难道还想收回去不成?”

    赵既怀哑然失笑,心中的庞然巨石悄然落下,唇缓缓弯起,“不,小白不许摘,这链子,需得一直戴着,永远都不许脱。”

    钟白扬了扬下巴,有些讨夸似的道,“说来,晨时棠衣来寻我借链子瞧瞧,我都没借呢。”

    “嗯。”赵既怀接过梳子,“小白甚乖。”

    男人的手法不同于钟白方才的粗暴,他是极有耐心为她做这些事情的,木梳一下下轻柔划过发间。

    醇厚的目色落在乌黑发梢,他终是缓缓开口问起,声音有些迟疑,“昨夜……小白去了洛城?”

    果然,那背影僵了下。

    赵既怀又缓缓道,“小白为何瞒着我,自己一人去洛城……可是信不过大师兄?”

    那人默了会,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握着木梳的指尖悄然收紧,却听得那人缓缓道,“没想到,还是被大师兄发现了……本来打算晚些再告诉大师兄的……”

    钟白忽然转过身,神色认真道,“大师兄,闭上眼睛。”

    赵既怀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只听得那人起了身,轻巧的步伐走去了床边取了什么。

    片刻后,便听那人欣喜道,“睁眼。”

    随着浓密眼睫缓缓睁开,随之落入眼帘的,是一枚躺在掌心的小巧玉佩,圆环玉佩形似一枚铜板,通身呈翠绿色,瞧着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抬眼往上,便见钟白的小脸上挂着期待的神色。

    男人愣了下,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大师兄怎么不笑?是对这份生辰礼物不满意吗?”

    见他没有反应,钟白撇嘴嘟囔。

    “这可是我特意向裴翊师兄求的康祁玉,据说这玉产自月露山,周身充沛满灵力,有助于人修仙得道呢,寻常人想要尚且买不到,幸而裴翊师兄有些门道,我这才连夜去取了来……大师兄不喜欢也得喜欢!”

    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语气软糯而有些霸道,落在赵既怀眼里,只剩了满怀的惊喜和不敢置信。

    他抿着唇,猛然将人带进怀里,沉稳的声音第一次乱了调,“喜欢,喜欢得紧。”

    赵既怀难以自制地用力拥着钟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过了许久才松开。

    虽说着喜欢,可大师兄还是将那玉佩收了放进怀中,并未佩戴。

    钟白不解,“大师兄为何不将玉佩挂到腰间?”

    赵既怀笑,“舍不得叫人看见,这是小白送我一人的东西。”

    再拿起木梳,却迟迟没有再落下,他按了按钟白的肩,温声哄道,“再去睡会,明日再动身去江南。”

    钟白乐得回去补觉,便道,“那大师兄要是饿了,便自行去吃饭,不必等我。”

    “嗯。”

    赵既怀看着她躺下,又轻手轻脚给她拢上被子,这才带上门离开。

    始一合上门,俊颜之上的温润和善便陡然消失,眼底有一丝狠戾闪过。

    小孩坐在窗台上轻哼,“哼,算是不至于太笨。”

    晨时天未亮,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外来回,伴随着女子心中反复升腾的邪念。

    钟白正要开门,小孩忽然叫住她。

    “喂。”

    “她会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棠衣茶艺不精,被开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7-27 21:00:48 ̄2020-07-28 19: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xy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天凉关窗

    距离上回梦见前世之事已经过了有些日子,钟白终于再回到了那灰暗的梦境。

    乌压压的兵马停驻在城门口,蓄势待发,万军之首高大的身影坐于马上,俊逸的脸锢在铁盔甲之下,目色昏暗,静静凝望着皇城的方向。

    午时三刻,方香燃尽。将军挥剑斩旗,整军欲行。忽有几道身影从城中纵马而来,来人是往日同门的几位师弟,还有他的兄长赵路宣。

    “大师兄,此行凶险,你当真要去吗?”

    “是啊,听闻此战有去无回,大师兄三思。”

    听到大家的劝阻,男人勉强拉了拉唇角,挤出一丝笑意,“往日在飞云峰所学,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今战况迫在眉睫,何有退却的道理。”

    师弟们惭愧地止了声,他们在飞云峰学艺多年,离了山,早将山上所学道义抛之脑后,满眼只盯着家中官位、儿女情长,断是没有大师兄这般觉悟的。

    赵路宣凝重地望着他,沉声问起,“你此行上战场,是为了责任,还是为了宫墙里的人。”

    赵既怀抬起眼,远眺的目光颤了下,又缓缓垂下,“两者又有什么区别。”

    虚虚实实的战场和硝烟,兵戈铁马。

    最后只剩了一处战火绵延稻草堆之后,男人终于中了七八道致命剑伤,终是抵挡不住,缓缓倒地,鼻尖尚存一丝呼吸,男人睁着眼,被火光照得发亮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男人似是看到了她,嘴角用力弯起星点弧度。

    明明是在梦中,钟白却似身临其中,被浓郁的悲怆挤满心绪。

    男人动了动手指,干涸的唇吃力地张开,“小、小白,莫哭……”

    “大师兄——”

    她哭喊着睁开眼,一双赤红的瞳紧贴在眼前,硬生生把她的哭声吓了回去。

    “呃……”

    钟白拉着被子做起来,安抚下受了惊的心跳,谴责地瞪着那小孩,而那罪魁祸首倒是理直气壮地缩回脑袋,站了起来。

    小孩盯着她,笃定淡然地说,“你梦魇了。”

    钟白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你梦见前世的事情了。”

    “是……”

    梦中铁甲浴血的场面再度回到脑海,她抬了抬眼,嘴角微动,想起那个一直盘旋在自己心中的问题。

    “前世,大师兄是不是为了我才……”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抬起眼,那只鸽子落在窗台上,回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展翅飞出。

    进了初夏,日头越来越晚下山,钟白走出屋时已经时,天边的淡淡红霞透过天井落入一片暖红。

    转眸,恰见大师兄从楼梯走上来,钟白一愣,粲然,“好巧呀,大师兄。”

    “不巧。”赵既怀手里捏着一卷文书走来,噙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一到饭点就醒了,小馋猫。”

    钟白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见大师兄越过她径直走入她的屋子,这才注意到店小二也跟在后头,手里还提了盒饭食。

    钟白跟进去问,“不与闻余师兄还有棠衣一同用饭吗?”

    赵既怀走至窗边替她合上了窗,“天要黑了,外头凉,窗子需得关掉。”他拾起窗梢,将窗子关牢,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闻余和棠衣都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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