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两间。”

    “咱们这店开得偏,价格贵,公子莫怪,一晚,两百两。”

    “两百?”钟白惊讶,提高了音调,“老板娘,您是强盗发家的吗!”

    “呵呵呵小姑娘倒是说得没错,只是近几年官府打压得紧,这才不得不金盆洗手了。”

    那女子熟稔地拿了块抹布,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让钟白一瘪嘴,没了气焰。

    她说完,目光又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笑道,“或者……二位可以定一间呢。”

    钟白一急,“我二人乃兄妹!”

    女子盈盈瞥她一眼,笑地弯了眼,“好,好,姑娘说是兄妹,就是兄妹。”

    说到最后,二人还是定了两间房住一夜,这屋子虽是平日没什么人住,许是老板娘勤快,屋子收拾得齐齐整整的。

    在马上跑了一路,钟白骨头都快散架了,把包袱往床上一甩,便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又听见耳边稀碎和隐约的“咕咕”声,钟白一个激灵,陡然想起可怜的仙鸽,连忙打开了包袱。

    仙鸽猛然蹦了出来,直报复性地撞上她的脸,然后才慢悠悠地化作了人形。

    小孩的面色已然恢复红润了许多,只是神情比早上更臭了。

    钟白揉了揉鼻尖,心里无奈,“你又怎么了,明明。”

    “我又怎么了?”小孩紧绷着唇,瞧着面色是十分委屈的,为了突出自己的不敢置信,又反问一遍,“你竟问我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钟白一头雾水,忽听得门外有敲门声。

    “姑娘,送茶水。”

    “来了。”钟白起身去开门,忽然停了脚步看向那小孩。

    快躲起来!

    小孩瘪着嘴,面上有些不喜,便故意梗着脑袋装傻充愣。

    方才来时还是两人,这会突然多出个这么大的小孩,老板娘定会起疑心的。

    钟白着急再瞪,小孩就是抱着胳膊,无动于衷,心中记恨着她方才说的,“脑子发育得不好。”

    钟白一急,随手便掀起床上被子,将人盖了起来,又低声警告一句,“不许动,不许说话。”这才去开门。

    “姑娘方才在和谁讲话?”老板娘走了进来,目光在屋里里环顾一圈,问。

    “呃,讲话?没有吧。”钟白讪笑,“或许是您听错了。”

    老板狐疑地再巡视一圈,并未发现,便打消了念头,她笑盈盈地拿起茶盏给钟白倒茶,问起他们此行路过此地欲到哪里去。

    钟白不好意思让人伺候,忙接过那茶盏,又回答起,此行是要去江南。

    “江南……江南好啊,风景如画。”老板娘感叹道。

    未等钟白应声,又忽然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和情郎私奔?”

    “噗——”

    一口茶水喷出来,钟白的面色有些躁红,她急促地解释道,“我和……哥哥是亲兄妹!”

    “啧啧啧,得了,姑娘,你就别骗我了。我在这儿做了七年生意,一半生意来自过往商人,另一半的,便是你们这种私奔离家的小情侣。”

    老板娘叉了叉腰,面上有些看透一切的肯定和得意,“再者说了,姑娘腕上的手链,是那公子送的吧?”

    “手链?”钟白抬了抬手腕,看到那彩丝相饶的绳,点了点头,“这是哥哥为我求的,据说能保佑平安。”

    “平安?”老板娘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钟白纳闷,“有何不妥?”

    “哎哟我说姑娘,你可真天真。”

    老板娘好容易止住笑容,捏起她的手腕,“小姑娘,这手链是滇西的吧。”

    “是。”

    ……

    日落归西,天外的红霞都被黑暗笼罩。

    钟白怔怔地立在窗边,耳边回响着老板娘方才的话。

    “那就对了,我便是滇西人,这手链在我们那儿,叫做情链,是有情之人定情用的,通常都是情郎送给心上人的!只有接受了对方的心意,才会戴上这手链,一戴上,便意味着要一辈子相濡以沫。”

    大师兄他……送这东西是何意?钟白捏了捏彩绳,心中悄然悸动。

    “喂。”她推了推那鼓起来的被子,“还醒着吗?不会睡着了吧。”

    那一团被子扭了扭,里头传来一声重重的鼻音,“哼!”

    这声音不太对。

    钟白连忙掀开被子,只见那小巧的身子全身蜷缩了起来,小孩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又重重地哼了声。

    钟白掰起那小孩的脑袋,果然见着两个通红的眼圈,惊讶之余,又觉费解,“你哭什么?”

    “哼,不要你管!”小孩甩开她的手,背了个身。

    “哎。”

    钟白又把人扭了回来,耐心解释道,“我方才不是怕被人发现嘛,又不是故意的。”

    小孩又拉着被子蒙住头,一副受了极大的委屈模样,“你们净欺负我!那臭男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不干了!我要回天上!”

    这副委屈又闹脾气的模样,再配上小孩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直叫钟白心底都软了,这会也全然没了脾气,耐心哄道,“好啦,今日说你笨,说你傻一事,是我不对,没有带你骑马一事,也是我不对,昨日不小心把你关在了窗子之外,也是我不对,好仙鸽,莫再生气了,好不好?”

    小孩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钟白这么好脾气一哄,方才还满心的委屈顿时便消散了。

    他坐起身子,擦干眼泪,又重新燃起了斗志,臭男人,你给我等着!

    这头起落的声音穿过薄薄的墙,尽数落入墙边人的耳中。那人执卷倚窗,双眼似在看着手中的书,却早已心不在焉。

    仿佛自己心中暗藏的些许龌龊想法,叫人直生生地敞开了,等待宣判。

    作者有话要说:俺来晚了,嘻嘻

    第33章 迟早休了你

    天色再暗些时,老板娘送来了糙米青菜粥,道这儿荒郊野岭,寻不到什么好食材,望且将就一顿。

    钟白抿唇问起哥哥可吃过了?

    老板娘揶揄一笑,“放心,饿不着你的好哥哥。”

    钟白面上一燥,局促地收回了眼,决意再也不问。

    她没去找,大师兄倒也没有寻过来,许是劳顿一路,累了吧。钟白如此想着,也熄烛就寝了。

    荒郊野岭处的小楼虽是荒凉,但胜在寂静,皓月当空,落入窗口三两方光辉。

    纵是劳顿了一日,倦意也早已爬上眼皮子,可胸腔之中心绪却久久未定,直到深夜。

    薄壁之后,那人亦是如此。

    丑时,鸡鸣。

    睡在硬榻上的小孩翻了个身,梦呓囫囵吐出几个字,“还睡不睡,吵死了。”

    第二日起时,两人眼下都是一片乌青,乍一看倒像是一起不睡觉做什么坏事去了,难怪一下楼,老板娘就对着两人吃吃暗笑,一副看透模样。

    赵既怀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波澜,只难得钟白会了老板娘的意,还要装作看不懂的模样。

    一顿早食用得沉默无言,两人都极有默契地闭着嘴没有说话。

    赵既怀留下结账,钟白率先拎了包袱牵马去了。待他走出客栈时,只见了马上的姑娘面容粲然,笑眼盈盈,模样与寻常无异。赵既怀眯起眼睛,七彩银丝手绳在她的腕子上反射起些许光亮。

    “大师兄,你怎么还不上马?”钟白冲他招了招手。

    “好。”男人收回幽深目光,也换上了与往常一样的温润笑颜。

    从此处往江南去的路上,很明显能感受到周遭的山水变化,由山川沟壑逐渐化为了水滩溪流,道路也好走了许多。

    他们此行要去的地方,是江南水城,赵既怀家中姑母便是嫁于此处,早时知悉了他要来,赶忙差了人来要接她入府住,却被人婉拒了,只道来江南是有正事在身,不便叨扰。

    虽姑母仍是极力催促的,无奈赵既怀主意已定,便也没有办法,只叫,在江南几日,定要去她府上坐坐。

    从官道下来,一路上的商船马车便多了起来,不愧是富饶水乡,就连城门口的牌匾都是暗暗放着金光的,仿佛生怕叫人低估了江南财力。

    钟白和大师兄驾马到城门口,下马相行,还未走近城门时,便听得左前方一道浮夸的男人声音:“表哥!表哥!!表哥——”

    那声音抑扬顿挫,一声比一声富有感情,钟白好奇望去,只见那男人约莫十七上下,五官清秀斯文,瞧着面色激动,有些气喘,一身水墨青袍都被吹得歪斜,墨发更是不羁凌乱。

    他高调的喊声吸引了不少要进城之人的侧目,只是那目光却似在盯着自己的方向,钟白扭头问,“大师兄,他——”

    话没说完,赵既怀就迅速否决了她,“不认识。”

    “啊?”

    钟白歪了歪脑袋,正要再问,却见大师兄的脚步迈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只转眼,她便被落下了一大程。

    “大师兄,你等等我。”钟白牵着马追大师兄,身旁却有一抹青色飞快掠过。

    “表哥,欸,表哥等等我啊——”那青袍公子提着袍角,一手挥摆呼喊。那模样分明是对着大师兄喊的,可大师兄却是越走越快,最后,两人几乎是一跑一追的进了城。

    “表哥,既怀表哥——”

    后头青衣男人张扬高调的声音几乎传遍整条街,赵既怀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他黑着脸,面色差得可怕,“你给我闭嘴!”

    男人如此沉脸一喝,将那青袍公子吓得一瘪嘴,小脸委屈巴巴,“表哥,咱们好几年没见,你便是这么对我的吗?”

    钟白好不容易赶上他二人,微喘着问,“大师兄,这位是?”

    青袍公子撩头发的动作陡然一怔。

    什么,表哥带了个女子来?!

    什么,还是个如此天仙的女子?!

    他捂了捂心脏的位置,难以置信般夸张地后退一步,“表哥,这位是——”

    登时,两张面孔齐刷刷地望着自己,纵是百般不情愿,这会也是骑虎难下了。

    “陆宣,远房表弟。”赵既怀沉着脸,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再含糊带过一句,“钟白……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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