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茹甄似笑非笑:“那你看见了什么?”

    齐明箫看着她,浅笑:“公主看见了什么,明箫就看见了什么。”

    都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管齐明箫处于什么目的说了那番话,但的确已经让宋茹甄开始忍不住去想,褚晏到底有没有一点在乎她?

    可自打齐明箫来了半日,褚晏还能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的看书,再到后来沉默地离开来看,褚晏应该是不在乎她的吧……

    她突然摇了摇头,甩去脑中乌七八糟的念头,她都在想什么呢!

    褚晏在不在乎她重要吗?

    她和褚晏只是盟友,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利益关系,她为何要去在意一个盟友的情感?

    “什么时辰了?”宋茹甄靠在床头看书,等了会儿还见褚晏还没回来,忍不住问在一旁绣荷包的蕙兰。

    “方才听外面传来更声,眼下已经二更天了。”蕙兰看了一眼门外,“公主,还要等驸马吗?”

    “谁说本宫在等他。”宋茹甄扔下书,身子往下一溜,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道,“熄灯吧。”

    夜里,宋茹甄再次被腹部传来的阵痛惊醒,可她实在太困的,只好蜷缩着身子忍着痛,迷迷糊糊地继续睡。

    睡着睡着,她隐约觉得腹部有个暖暖的东西贴着她,似熨斗似的烫平了她体内的痉挛……

    早起时,宋茹甄发现自己的手里抱着一个温热的汤婆子,正贴在自己的腹部上,她还以为是蕙兰做的。

    随手正要将汤婆子扔在一边,忽然见发现这个汤婆子似乎跟她往日用的有些不一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终于发现哪里不一样了。

    是汤婆子外面的套子不一样。公主府里的汤婆子套子用的都是质地上好的锦缎,而她手里的汤婆子用的却是棉麻,还是双层棉麻。厚厚地两层裹在汤婆子外面,颜色看起来还有些发黄,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似的。

    隐隐约约间,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气,好像就是汤婆子的棉麻套子上散发出来的,送到鼻端细细一闻,果然闻见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正在这时,蕙兰和银翘端着铜盆和洗漱用具走了进来,宋茹甄举起汤婆子问蕙兰:“这个是你准备的?”

    蕙兰看了一眼宋茹甄手里的汤婆子,有些茫然,扭头问银翘:“是你弄的?”

    银翘摇头:“都这个时节了,汤婆子早该收起了。”说着,银翘也看了眼宋茹甄手里的汤婆子,纳罕道,“奇怪,这汤婆子看起来不像府里的东西。”

    不是蕙兰,也不是银翘,难道是……

    她瞥了一眼褚晏的被褥,问:“驸马昨晚在哪里睡的?”

    蕙兰道:“驸马爷昨夜好像一直在西厢里看书,至三更天时方回来就寝,天方亮时就起来了,现在人又在西厢里看书,可要奴婢叫驸马爷过来?”

    宋茹甄摩挲了几下汤婆子,嘴角提了提:“不必了。”

    夜里,齐明箫照例过来伺候她喝药,泡足推筋。

    褚晏一整日都在西厢里看书,用膳。

    他似乎知道齐明箫要来,不知是眼不见为净还是怎地,总之到现在也没有踏进瑶光殿一步。

    宋茹甄躺下后一直在装睡,本想等着褚晏过来,看看那个汤婆子到底是不是他放的,但子时一过,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次日醒来后,她手里果然又多了一个汤婆子,又是棉麻套子,隐隐约约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

    宋茹甄打开汤婆子看了看,里面的热汤浑浊发黄,散发着浓郁的草药气,难道这汤婆子里面装的是药汤?

    这两晚,她觉得腹痛明显减轻了不少,不会是这个奇奇怪怪的汤婆子的功劳吧。

    她看了一眼外侧齐齐整整的被褥,陷入了沉思。

    到了第三晚,宋茹甄支开瑶光殿里所有的下人们,裹着披风,灭了瑶光殿里的灯火后,便悄悄地躲在西厢对面的东厢里,从门缝里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宋茹甄窝在门缝边困地直打哈欠,想她堂堂一长公主,竟然躲在角落里窥视自己的驸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抓奸呢,委实好笑的很。

    月入中天时,西厢的门终于开了,宋茹甄立即抖擞精神紧盯着对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褚晏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好像拧着什么东西,往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朝着后面去了。

    宋茹甄忙从东厢溜了出来,悄悄地跟在褚晏后面,兜兜转转,最后发现褚晏去的竟然是厨房。宋茹甄看见褚晏轻车熟路地找到炉子并生了火,又翻出药罐添水放在炉子上。

    过了片刻,打开一包东西倒了进去,那包东西就是方才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同那东西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巧的棉麻套子的汤婆子。

    褚晏拆下汤婆子的棉麻套子一起放进了那药罐子里,之后便聚精会神地拿着蒲扇对着炉子里的火扇了起来。

    所以,那汤婆子果然是褚晏的杰作。

    用棉麻套子浸了药汁,再用汤婆子热敷,原来可以缓解她的痛经。褚晏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法子,怎么连齐明箫和太医都不知道。

    难怪前两日褚晏都是半夜三更之后才回房里,要把套子浸透药汁,再烤干,没有一两个时辰下不来,再趁着她睡熟之际,悄悄地将汤婆子塞给她。

    可这明明是为了她好,褚晏为何不告诉她?

    宋茹甄看着褚晏,炉子跳动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雪莲般圣洁的脸庞无端地多出了一丝烟火气,让人觉得,岁月竟如此静好。

    她想着既然褚晏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暂时就假装不知道,便悄悄地先回到床上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门果然轻轻地开了,又轻轻地合上,落地几乎无声的步履缓缓接近。

    然后,没了声音。

    宋茹甄是侧向里侧而卧的,等了会儿,却一直没听见动静。

    心里兀自纳闷,眼珠子在眼皮下面动了动,克制住自己想翻身一看究竟的冲动。

    就在这时,她的被子里塞了进来一个温暖的物事。

    褚晏的手在被子里竟然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她的手,将汤婆子放在她手心里,再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一起挪到她的腹部紧贴着。

    就在褚晏准备抽手时,宋茹甄一个翻身,反手抓住褚晏,像是生怕他逃走了似的猛地拉了一把,笑喊道:“抓到你啦!”

    然而,褚晏是单膝跪在床沿上的,另一只腿还在地上,正躬着身子,被宋茹甄突然这么一拉,身体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扑,不可避免地压在宋茹甄身上,连嘴唇也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宋茹甄的嘴唇上。

    一时间,二人齐齐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哪有什么好巧不巧地碰在一起啊,是亲妈在发力啊,儿砸,你要加油啊!

    褚晏:我又没上过生理课,那个……嘴唇碰在一起后,再怎么办?

    作者:当然是无师自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笨儿砸!

    【应读者要求,加了一段宋应时腹痛的反应,顺便揭示一下宋茹甄肚子痛的根源】【很多读者都对姐弟间痛感相连很感兴趣,这里为了避免后面不停地解释,提前稍微剧透一丢丢:宋茹甄和宋应时之间连命连痛一事是个阴谋,并非天生的,而是后天人为的,宋茹甄可以完全感受到宋应时身上的痛,但是宋应时感受宋茹甄身上的痛会弱化很多,恩,先说这么多。】

    第31章 结盟(五)

    过了会儿,宋茹甄的长睫扑闪扑闪地,扫到了褚晏的脸皮,他顿时如遭电击似的猛地拔身而起,急急地转身背对着宋茹甄。

    宋茹甄使劲地抿了抿唇,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蛋红扑扑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处放,手里的汤婆子热烘烘的,烫地她心里也跟着热燥燥的。

    她没话找话:“这是你做的?”

    褚晏微微侧身,飞快地瞥了一眼宋茹甄手里的汤婆子,耳根子红的像是快要滴血似的。

    “……是。”

    半响后,才难以启齿似的应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褚晏顿了一瞬,转身看着宋茹甄,迟疑道:“我不确定,有没有用。”

    宋茹甄有专用的太医,还有细心的清客齐明箫,所有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所以褚晏这是担心他做的这个东西对她没什么用吧。

    身为长公主,宋茹甄自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要什么好东西都是应有尽有,所有的人都费尽心思地想要讨好她,她从来都是不以为然。

    可不知为何,同样是讨好,褚晏的这招,却暖进了她的心里去了似的。

    “它对我很有用,我已经不疼了,谢谢你,褚晏。”

    一丝夜风悄无声息地从窗外漏了进来,连枝灯架上留着的那支烛火微微跳跃,褚晏低下头,长睫在他的眼脸下投下一层柔软的光影,他的唇角将提未提:“有用就好。”

    刚做好的汤婆子的棉麻套子上,还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幽香,也不知道褚晏是打哪里弄来的这种套子,还有那些药,他又不喜欢使唤下人,应该是都是他亲自到外面去买的吧。

    只是,如此取巧又刁钻的法子她倒是闻所未闻,不由得奇道:“草药热敷止痛,你是从哪里知晓这个法子的?”

    褚晏微微别过脸去,烛光下,他精致的耳廓像一块雕刻精美的血玉。

    他道:“书上。”

    宋茹甄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所以……这几日你一直在西厢里看书,就是在研究这个止痛的法子?”

    褚晏低低“嗯”了一声。

    宋茹甄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心内一时如沸,翻腾地却是各种滋味,有莫名的感动,有隐约的期待,有本能的退怯,还有清醒的纠结。

    细嫩的指腹摩挲着棉麻粗制的经络,宋茹甄的心潮起伏不定。

    像是久蛰在黑暗里的蛾子,突然生出一丝飞蛾扑火的勇气来,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褚晏,试探着说道:“褚晏,你若是不想见明箫,以后你在的时候我便不让他进来,还有那些清客,你若不喜,我也可以遣散他们……”

    “不必。”褚晏回眸,目光坦荡荡地注视着她,“你喜欢就好。”

    宋茹甄眸底的星火瞬间熄灭了,她低头,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心道:“人家就施舍了一点好给你,竟然自作多情到了这个份上,宋茹甄,你真丢人。”

    片刻后,她面上恢复如常,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里,看着帐芯,淡淡道:“既然回来了,那就躺下睡吧,不知道地,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若是传出去了,这段时间我们‘琴瑟和鸣’的戏可就白唱了。”说完,阖目而眠。

    褚晏站在床边,有些无措地握了握拳。

    他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宋茹甄还好好的,为何突然间就变脸了。

    凡她所喜,皆要支持,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报恩方式了。

    难道是他错了?

    往日每旬里宋茹甄至少会进宫一到两回,自从宋茹甄上次同宋应时争论地不欢而散时,至如今已经过了三旬有余。

    起初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到了第三旬宋应时终于急了,连派了两个小太监来请宋茹甄入宫,可惜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能进成。

    这是宋茹甄给宋应时的态度,他动了褚晏,她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时值初夏,游廊上的紫藤花几乎将琉璃瓦全部铺成了紫色,又如珠帘似的垂了下来,风一来,撒欢儿似的扭弄起腰肢来。鸟儿穿花来,拂柳去,在院子外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在提醒院中人莫要辜负了春意。

    一大早,褚晏穿着一身荼白素色广袖直裰立在瑶光殿廊下,一手抱着阿雪,一手负于身后,微微仰着脸,似在同阿雪一起沐浴着早晨的阳光。

    院子里的几个负责扫洒的几个丫鬟们躲在角落里,不时地拿眼偷瞄着立在廊下的男子。

    她们这样的身份,除了每日扫洒时能进内院片刻,其他时候都是进不来的,更别说一睹传说中驸马爷的风采。今日好不容易一见,个个犹如被夺了魂摄了魄一般,只恨不得时光一辈子都定在这一刻。

    宋茹甄推开窗户时,正好看见那些丫鬟们一个个抱着扫把,看着某处魂不守舍的。

    那些扫洒的丫鬟们见了她,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一哆嗦,拧起手中的工具逃也似的纷纷溜了。

    宋茹甄觉得好笑,扭头一看,终于明白了那些丫鬟们为什么魂不守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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