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骞这狗东西真的太会割人心了,汤曼青不念佛更不信教,可这一年来也在噩梦醒来时常常祈祷:她不再希望阿姐能找回痛苦的记忆,她只迫切希望自己能变得有多不幸就多不幸。

    当年的犯罪人功成名就,早就举家搬迁到国外查无所踪,她连为阿姐报仇的对象都没有,唯有在内心过于痛苦时,盼望着电影情节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觉醒来,能回到过去。

    这一次她不会再选择展露什么狗屁天赋,她只求能和阿姐过上最普通的生活,学历不用太高,房子不用太大,两个人相依为命,开一家很小的店面就会过得很好。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年来,先后经历了这么多让她的自尊心都无法忍受的事情,但只要不触及汤白夏这根底线,汤曼青被反复折磨时,很少会和厉骞大肆翻脸。

    不仅因为她恨他恨到要搞垮他,也因为她更恨自己,她在用错的事惩罚自己。

    可千不该万不该,厉骞今天不该又将这件事情当众提起,拿汤白夏的病情像逗猫棒一样逗着她玩儿。

    汤曼青竭尽全力在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内心太过失控,所以强压之下,表现在外头,整个人的肢体状态就是极其僵硬的。

    她面无表情,更没法争论,最后面上很快要绷不住了,就只顾着往门外冲。

    汤白夏的病没可能会治好的,“痊愈”两个字根本是笑话,汤曼青知道,就算她恢复了,也不会好起来了,而是要永远记着那些恶心的东西过一辈子罢了。

    人生中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坐上时光机器去弥补的。

    幻想是幻想,但错了就是错了,尤其还是那种毁灭性的伤害,根本没人能去救治当时的状况。

    电梯等不及,汤曼青便往歪歪扭扭地往楼梯间跑,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可怕,脸色煞白,下巴抽搐,行动时关节都快错位了。

    难看到周围所有医护人员都皱眉怜悯地看着她,仿佛疯子不是别人,她才是最需要住院治疗的那个。

    隔音门回弹,手指来不及躲避,被开合门夹到她也同样默不作声。

    只是怎么会楼梯也看不清,眼看脚下就要踩空,后方突然伸来一双坚实的手臂,牢牢将她腰肢握住,随后将那条细瘦的脊椎贴近自己胸膛。

    汤曼青在发抖,好像很冷。

    将坏秘密藏在心底,如同在心中养蛊,别管汤曼青表面能装得多么刀枪不入,可只要暴露一线情绪上的脆弱,那些疼痛的东西就会翻涌着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将她浑身咬得稀烂。

    往事一瞬间在她面前重现。

    其实汤白夏的病不是没有预兆的。

    被熟人性侵的犯罪行为多数情况也不是那么天衣无缝,犯罪人利用的,不过是儿童的无知,和周边人的轻视,隐约还记得童年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汤曼青和姐姐一起前往老师家中,老师都会借口阿姐弹得不好,单独带她去楼上的隔音房。

    而每一次汤曼青在楼下结束弹奏,阿姐再被老师带下来时,都会含着一跟水果味道的棒棒糖。

    汤曼青那时正是嗜甜的年纪,回家的路上也很想尝尝那颗糖,可唯独那一次,阿姐不仅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还冲她发了很大的火,将她拽到偏僻的小巷里,狠狠掐紫了她的胳膊,哭着告诉她绝对不可以吃老师的糖。

    如果她是好孩子,就要好好听自己的话。

    应该就是那时候吧,每一次趁着上课的便利条件,阿姐都在承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可汤曼青却在享受钢琴给自己带来畅游精神世界的愉悦。

    这种家庭式教学持续了整整四年,汤白夏的基本功一直没有长进,相反,汤曼青的成绩突飞猛进,甚至已经开始尝试着原创作曲,直到八岁那年,汤曼青在父亲和老师的帮助下举办了独奏。

    再然后,汤曼青出名了。

    他们一家也从鸽子窝一样的老房子搬走,住进了足足有叁层联排别墅里,可即便这样,恐怖的事情没有停止追寻阿姐的脚步。

    汤曼青清楚地记得,在他们搬进新家的上半年,阿姐突然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再弹钢琴了,她即将步入高中,想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文化课上。

    汤浩那时候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包装小女儿身上,自然很快同意。

    那时候的阿姐真快乐,每天都忙着学习补习,还参加了校外的拳击兴趣班,以往下滑的文化成绩也真的在渐渐提高,可好景不长,下半年时,汤曼青发现自己的阿姐竟然偷偷“早恋”了。

    每一个周六的下午,汤白夏都会假借“练拳”的借口,穿着一身运动服,但在书包里藏着白色的袜子同连衣裙走到街角的报亭边与“男朋友”会和。

    而每一个周六的晚上,她回到家后,又会一言不发,迅速跑到浴室,将热水开到最大,一洗就是一个钟头。

    每次出来时,整个人看起来都要被热气蒸到虚脱,再也没有练拳时那种鲜活的生命力了。

    那年碰巧也正是“曼青小夜曲”开始进入版权商讨的阶段,汤曼青和汤浩太忙了,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同汤白夏交流。少有的几次,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彻夜不眠,关于“早恋”的对话,也是寥寥几句皮毛。

    汤曼青问她恋爱是什么感觉。

    可阿姐却告诉她,恋爱很痛,痛到像是有老鼠钻进身体,可末了又有一种廉价果糖的味道。

    汤曼青懵懵懂懂,从前半句就害怕地捂住耳朵,说那自己永远都不要恋爱,永远做姐姐的宝贝。

    阿姐则抱着她的头,重新哼唱起了莫扎特的小夜曲,末了告诉她,一定要为自己的恋爱保守秘密。如果被大家知道,她可能都会害羞地死掉。

    汤曼青好听话,所以每一个周六,她都会眼巴巴地从窗口望着阿姐离开时的背影。

    有时阿姐站在院子里会停下来,回头凝望她,她还会捂着嘴角偷笑,同她打暗号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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