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故仍全神戒备,可见她对他是不信任的。

    收回留驻在如故脸上的目光,看回手中书卷,书卷的文字在眼前晃过,却半点不能入脑,看了半天,字个个认得,却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心烦。

    心烦则乱,心乱则天下乱。

    云末微蹙了眉头,这样的情愫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这些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冷静淡然的处理,所以他一直做的很好,每一步都走稳稳的。

    如果不能事事淡然冷静,处理事情的时候,稍有些偏差,就会让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

    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绝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不该有的情愫扰乱心绪。

    已经过了一整夜。

    挖掘地道有大量的土挖掘出来,在众人眼皮底下,转移挖出来的土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本以为如故会有什么好主意把土弄出去。

    结果如故压根不把土往外运,全堆在了无颜的大榻上。

    土不往外运,外头暗眼又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屋里正在挖地道?

    他们整天盯着两个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防着如故给金竹易容混出去。

    人不从屋里出去,他们就觉得没有问题。

    只要再过一天,地道与钱家的地窖相通,人从地底下送走了,他们还傻乎乎地在外头盯着。

    云末瞟了一整夜没有合过眼的如故一眼,看向无颜的那张大榻,榻上的被褥被掀开,上头泥沙堆得像一座小山。

    就算过后再怎么清理,也会有沙土从角角缝缝里走出来,寻常人睡着都会很不舒服,无颜生活琐事上样样穷讲究,让他往这榻上一躺,他脸上的神情想必会极为好看。

    无颜这屋子外头是一个池塘,那池塘有好几尺深。

    云末在知道如故要在这里挖掘地道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些安排。

    挖出来的土只需从窗口倒进池塘,事后自有人会下水把泥土在塘底抹平。

    哪知如故对他的建议不理不顾,硬是让人把土堆上无颜的榻上,还说节约时间什么的。

    地道到榻和窗口的距离只差两步,能节约什么时间?

    说来说去,不过是如故变着法子给无颜添堵。

    如故儿时表面乖巧,实际上古灵精怪,离开他后没了约束,把这份古灵精怪彻彻底底地发挥到极处。

    如今的她可真是有仇必报,他那样对她,她证实了他的身份,不知要怎么泡制他呢。

    抽筋扒皮恐怕都是轻的。

    云末嘴角浮上一抹极浅的笑。

    他对那一天竟有些期盼。

    他并不是有受虐倾向,只是他宁肯看她怒,看她暴跳如雷,也不愿看她这张没有半点真心的笑脸。

    云末不动,如故也不动,安静地看着一二三四挖地道,突然听见院子里小五提高了嗓音的声音传来,“公主,我们王爷现在不见客。”

    留在洞口搬土的三菊和四竹向地道里的一梅和二兰发了个信号,一梅和二兰立刻停手。

    三菊和四竹以最快的速度脱掉穿在外面防泥尘的罩衣,连罩衣和手中器具一起丢进洞中,拉过卷在一边的地毯,飞快地盖住地道口,转到屏风后,在事先备好的水中洗去脸和手上的土,从屏风后出来时,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们在这之前还干着挖地道的活。

    在这同时,如故走到榻边,放下幔帐,遮去榻上的土,向云末看去,后者只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书卷,慢慢起身,走到如故面前,俯到她耳边低声道:“郡主请上榻。”

    如故的心脏陡然一紧,猛地抬眼向他看去。

    “郡主怎么了?”云末含笑看她,他一如平常的温雅俊秀,那双眼仍黑得见不到底,完全看不透他心里所想,“云末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如故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干巴巴的,然看着他这双眼,想着金竹说过的话,心里就像卡了根刺,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云末笑笑,“郡主再看下去,金莲公主可要进来了。”

    “没你许可,她敢进来?”

    “自然是敢的。”

    如故皱眉,想到上次在窗外看见的情形,以凤金莲和明王的亲密度,凤金莲只怕真的敢闯无颜的寝宫。

    她和云末在这屋里杵着,凤金莲一进来,不见无颜,反而看见云末,那么云末假扮无颜的事就穿了帮。

    外头风言风语,说她一整夜都和无颜在一起,如果云末从后窗离开,凤金莲进来不见人,同样会起疑心。

    如故不能确认凤金莲是不是和国师一伙,如果是说的话,凤金莲就是国师在移宫里的眼线之一。

    国师多疑,知道无颜不在,一定会想到无颜是去帮她查金竹的事了。

    那样一来,金竹的案子更加难查不说,说不定无颜还会遇上危险。

    因此,这时候,云末不但不能走,还得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却又不能让凤金莲看见他的人,那就只有上榻了。

    现在她是无颜的未来老婆,就算凤金莲跟无颜有一腿,也只能是见不光的姘妇,从来没有哪个见不得光的姘妇敢跑到人家正房夫人榻上找人的。

    原来云末打的这个主意。

    如故往榻上瞥了一眼,开始悔肠子。

    她弄这一榻的土,是想折腾一下无颜,现在可好,无颜还没折腾上,她得先到榻上土堆里滚一滚了。

    再看云末,脸慢慢地沉了下去,“榻,我不会上,你自己搞出来的事,你自己另想办法摆平。”

    门外吵闹的声音大了起来。

    小五死活拦着凤金莲不放。

    凤金莲怒道:“你不过是一个奴才,也敢拦我?”

    小王哭丧着道:“不是小的敢拦公主,确实是不方便……”

    换成平时,凤金莲见着小五,也会给几分面子,毕竟这小厮是明王的亲信。

    但今天她大清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绕到门口,见如故的丫头三顺守在门口,更怒不可遏,偏偏这时,小五又追了上来,拦在她身前,哪里还压得下心头怒火,扬手照着小五脸上掴云,只听‘啪’地一声,小五脸上顿时浮起三根手指印。

    小五跟在无颜身边,从来没挨过打,一时间也有些懵。

    冯妈妈见自己家公主把明王的人打了,心里突突乱跳。

    小五虽然是奴才,但是明王家的奴才,就算奴才做的不对,也得自家主子教训,公主这一巴掌,打的不是奴才,而是明王的脸。

    凤金莲出了手,也有些后悔,但接着想,不过是一个奴才,打了就打了。

    明王还能为了个下人跟她计较?

    重哼了一声,向门口直冲而来。

    三顺见小五挨打,眉头也是微微一蹙。

    这个公主当真张狂的可以。

    好在云公子事先交待过,让她意思一下地拦一拦就放她过去,要不然,恐怕她也得像小五一样挨打。

    三顺拦着凤金莲不给进门,直到眼见要挨打了,才装作害怕闪过一边,凤金莲急着见到明王,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丫头身上,也不追着她打,推门进屋。

    屋里香烟袅袅,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丫头服侍。

    那两丫头看见闯进来的凤金莲,象是惊得呆了。

    探子说如故带了五个丫头进屋,外头一个,这里两个,还有两个……

    凤金莲脸色一沉,往屋里榻看去。

    幔帐垂着,只得中间一线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一角雪白褥衣,隐隐能看见榻上人影幢幢。

    跟在凤金莲身后婆子丫头吓得脸色发白,忙低下头,生怕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凤金莲压在心头的火,‘腾’地一下就冲上了脑门,眼瞪着幔帐后的那点幢幢人影,眼睛扭曲得几乎抽了筋。

    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不要脸的小贱人从明王身上扒下来。

    三菊和四竹像是回过了神,上来拦凤金莲,“公主,明王在休息……”

    在休息?

    分明是在鬼混。

    凤金莲在听说如故在明王屋里一整夜未出,就想到二人多半已经把那事做了,但二人腻了一整夜,在越皇眼皮底下,怎么也得注意影响,这时候也该起了身。

    哪知二人竟连榻都没下。

    气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有理智。

    见一个丫头还敢上来拉扯她,哪里还压得下心头怒火,扬手就往三菊脸上打去。

    凤金莲在外头已经打了小五,如果再当着明王的面打这屋里的人,可真是不给明王半点面子了。

    再说如故的丫头都是越皇给的,打了如故的丫头,不光打的是如故的脸,打的还是越皇的脸。

    凤金莲这一巴掌下去,可是把明王和越皇得罪得彻彻底底。

    冯妈妈吓得脸色发白,但凤金莲手已经出了,拦已经来不及,忙抢上前一步,站在三菊面前,那一巴掌重重掴在了冯妈妈脸上,冯妈妈的脸顿时被打得歪过一边,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凤金莲看着冯妈妈的老脸,越加恼怒,但人却瞬间冷静下来。

    她这么闹法,明王竟没反应,有些不正常。

    凝了神往榻上没完全合拢的那点缝隙看去。

    榻上传来一声不悦的冷哼。

    凤金莲看过明王笑,看过明王没正没经,也看过明王不可一世的模样,但从来没见过明王发火。

    她不知道明王不高兴是什么样子,说话又是什么腔调。

    也就分辩不出那声冷哼不是明王的声音。

    但那声不悦的口气却让她心里一颤。

    她得罪谁都可以,但得罪了明王,还怎么让他娶自己。

    不过她来坏明王的好事,让明王不高兴是难免的。

    在她看来,把这事先搅和了,事后再想办法哄他开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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