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澜。”

    就在顾霆与大夫说话之时,卧榻上的苏济民缓缓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有气无力地望向苏倾澜,低声唤道。

    听到苏济民的声音,苏倾澜立即别过头,顺势便握住了苏济民搭在腹部之外的右手。

    “父亲。”

    苏倾澜与苏济民四目相对,看到他浑浊的瞳孔,心下也是一沉。

    “你回来了。”

    苏济民扬动唇角,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

    苏倾澜强行压下心中涌动而起的悲痛之感,只一个劲地点着头,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抖,望着苏济民,“父亲,你不过只是小病,休养几日就好了。你……”

    不等苏倾澜说完,苏济民已经摇摇头。

    他早就到了看透生死的年岁。

    这些年,在朝为官,眼睁睁看着朝中局势纷乱,所有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苏济民已然看透人世,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苏倾澜这个女儿。

    苏济民撑着力气,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之上。

    苏倾澜本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感受到苏济民的手指,瞬间便落了泪。

    她全身颤抖,低着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卧榻的被单之上,很快就浸透了一片。

    苏济民眼看着女儿哭成了泪人,心中更是难以割舍,情绪翻涌而起。

    他本要说话,可一口气堵在喉咙之中,竟然憋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见状,苏倾澜忙扶住苏济民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下摩挲,打着哆嗦,尽力稳住情绪,对苏济民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您……您要保重身子。”

    许久之后,苏济民终于不再咳嗽了。

    他只觉喉咙里泛起了一阵甜丝丝的血腥味,用了许久,才克制住那股味道,没有喷涌而出。

    “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苏济民气若游丝,言语之声,低得让人难以听清。

    “原本,将你托付给将军,我倒也可心安。可是……”

    说着,苏济民转过头,望向顾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另外一只手,向前探出。

    见状,顾霆忙握住苏济民的手腕,“丞相。”

    “将军,澜澜与你情投意合。本也算是郎才女貌。可……可太子他……”

    苏济民的情绪再次波动起来,猛然抖动着身子,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瞧着苏济民这样子,顾霆立即道,“丞相放心,我绝对不会和澜澜分开。”

    闻言,苏济民蹙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带着惊喜与欣慰之色,凝望着顾霆。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可不少声音都被他的咳嗽盖住。

    苏倾澜早已经成了泪人,一边拍着苏济民的后背,一边急切地道,“父亲,您别说了。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别担心那些事情。”

    苏济民全身的力道都被卸去了一多半,已然无力再说什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瘫倒在卧榻上,浑浊的眼中没有半分光芒。

    苏倾澜守在卧榻边,紧紧地握着他沧桑的手,看着苏济民脸上一道道皱纹,心中难安。

    娘亲去得早,她几乎是苏济民一人带大的。

    京城多少达官贵族,想要将女儿塞进这丞相府中,哪怕只是来给苏倾澜做继母都不介意。

    可为了能让女儿少吃些哭,苏济民一一拒绝了。

    他守着这丞相府,守着女儿,过往了这一生。

    苏济民在朝堂上,忧国忧民,从未做过半分对朝廷、对百姓不利之事。

    在府中,也是尽心尽力,呵护女儿,关怀下人。

    却不知,为何到最后,竟然回落得如此结局。

    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是好人难行一步吗?

    就在苏倾澜出神难过之际,管家欣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对苏倾澜行了礼,高声道,“小姐,您快去瞧瞧吧,外面来了个江湖术士,说是能治好丞相的病。”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

    苏倾澜虽然忧心苏济民,可却没有失了理智。

    苏济民全身经脉尽断,别说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即便是医术高超的名医,要想救下苏济民,只怕也是回天乏力。

    更何况,苏济民今日才刚刚病倒,就连她这个嫡出的亲生女儿都是才得了消息,作何这术士来得就这样快呢?

    “你去前厅瞧瞧,我在这里陪着丞相。”

    顾霆显然和苏倾澜的想法一致,两人只对望了一眼,他便沉声道。

    苏倾澜点头应承一声,已然起身,跟着管家,快步往外而去。

    来人是个已经两鬓斑白,脸上遍布皱纹的老人。

    他佝偻着背,手中拄着一根竹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下的草鞋还露着脚趾。

    这寒冷冬季之中,那脚趾上已经生了褐红色的冻疮。

    “小姐,就是他。”

    管家指了指前厅之中的老人,对苏倾澜道。

    如若不是管家说,苏倾澜只以为这是个上门乞讨的乞丐,半分也无法将眼前之人和江湖术士联系在一起。

    那江湖术士听到管家的介绍,抬眼望了苏倾澜两眼,倒是不畏生,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对苏倾澜伸出手,“苏小姐,我姓雨,你叫我雨伯便是。”

    闻言,管家已经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好在被苏倾澜拦住。

    “雨伯。”

    她没有与雨伯握手,而是屈膝行礼,侧过身子,指了指厅中的椅子,对雨伯做了个请的手势。

    雨伯倒也未曾将苏倾澜的举动放在心上,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慢慢地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不仅如此,雨伯还扬动下巴,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反请苏倾澜入座。

    那样子,不像是在苏倾澜的府中,倒像是苏倾澜才是客人。

    待到二人落座之后,雨伯仰头扫视了两眼管家,对苏倾澜沉声道,“你我二人谈话,旁人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苏倾澜吩咐管家下去伺候,越发对眼前之人捉摸不透。

    她盯着雨伯的侧脸,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时时刻刻警惕着雨伯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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