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公车里充斥着潮湿闷热的气息,雨水打在玻璃窗上被拖拽出蜿蜒的水痕,人们就算撑着伞,身上多少还是淋到了雨,地上更是湿哒哒的一片脚印。公车收音机在一阵短暂的沙沙声后稳定了频率,不知道是谁点了首《化身孤岛的鲸》,歌手醇和的声线在这个雷雨天里幽寂而旷远,仿佛能洞悉人心。

    江夏坐在座位上盯着玻璃上的水滴随着车速不停回流,她本来也淋了点雨,这么会儿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夏天的公交车就是这样,明明冷得要死,司机师傅还是会为了对得起你多交的一块钱开足空调马力。

    一件衣服丢到她怀中。

    江夏下意识看向他,江浔低着头玩手机,一语不发。

    “也湿了的。”她假装嫌弃,“你自己穿。”

    “防水,里面不湿。”江浔连看都没看她,手指看起来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这样一目十行。

    其实江夏想说他淋得比她还多,可是她知道以弟弟的脾气,这衣服一旦脱下来就别想让他轻易穿回去,所以她抿抿唇,把运动服穿上了,像他说的那样,衣服里头干燥清爽,虽然单薄,却至少阻挡了空调的寒气。

    江夏身型不高不矮,江浔这件外套是加大码,套在她身上,多少把她罩得小巧了许多,加上被雨沾湿些许凌乱的头发,她坐在他边上姐姐的气场一下子就荡然无存。

    车内拥挤,位置也不算宽敞,江浔和她的肩膀抵在一起,跟着车行左摇右晃,江夏觉得相抵的地方微微发热。

    他还在玩手机,这次点开的是微信。

    江夏余光瞥见微信顶端的名字——YuKi悠纪。

    女生。

    余光就是这么神奇,明明具体什么内容都没看到,偏又捕捉到了突出的“喜欢”二字。

    “想不到你业务范围还挺广的。”江夏语气凉飕飕,“刚拒绝一个又来一个。”

    江浔顿了顿,抬头眄了她一眼:“是李仲薇。”

    江夏盯着窗外发呆,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我刚才问她上车没有。”江浔说。

    “上车和‘喜欢’什么关系?”

    江浔眼皮一跳。

    “不好吧姐姐,偷看?”

    “我才不想看。”江夏像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话,半个人都快趴到车玻璃上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不小心瞥见的。”

    “是么。”他这声很是敷衍,江夏觉得他根本就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窗外又一阵闷雷。

    “她说她还会喜欢我,但是会用不打扰我的方式。”江浔回复完最后一行字,按灭了屏幕。

    江夏坐回身,可是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雨幕中的世界,“你觉得困扰?”

    江浔深吸了一口气:“还行吧,毕竟我也不能说你不许喜欢我了。”

    “那你说什么了?”江夏不禁回头问。

    “我说……”江浔一手支着前头的栏杆,托腮慢慢地看向她——

    “‘谢谢你喜欢我。’”

    ……为什么要看着她说?

    江夏坐正了身子,匆匆收回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公车又报了一站。

    “……恭喜你。”沉默了许久,江夏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提。

    “什么?”

    “今天拿了冠军。”

    他置若罔闻,反倒是问她:“姐姐你今天在比赛的时候,给我加油了吧?”

    “嗯?”江夏微微挑眉:“你想多了,那是你的小粉丝。”她说李仲薇。

    “小粉丝吗?”江浔低头笑了笑:“好的。”

    好什么?

    “那……姐姐你来干嘛的?”他顺势趴到手臂上,对她露出一双眼睛,两道卧蚕泄露了他眉眼弯弯的笑意。

    江夏波澜不起:“妈让我来给你送伞。”

    “学校门口买一把就好了啊,反正华侨中学门口又不是没有小卖铺。”

    “……”果然是一个娘胎生的孽缘。

    “你不赚钱说话倒是够大气啊,江浔。”还好有现成的答案给她借鉴。

    你以前……才不会来,那时江浔想。

    巴不得看着对方出糗,这才是他们姐弟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之道。

    可是你看现在,连他自己都不一样了。

    外面已经是风雨交加,天色陷入黑白调里,江夏回到家匆匆摸开了日光灯。

    她一边脱鞋一边催促江浔:“你赶快先去洗个澡。”

    “你去吧,我等你洗完再洗。”江浔脱鞋的速度比她快,说完就已经把包丢到一边,一头栽到沙发里软成一摊泥。

    江夏皱了皱眉,目光打量了下死寂的屋子,爸妈都还没回来。

    她踢了踢沙发脚,“快去洗,衣服都湿了,还吹了一路空调,不怕感冒?”以前她真的不会管,但今天他的衣服是穿在她身上,她有不能推卸的责任感。

    日光灯嗡嗡作响,光线扰人,江浔的右手搁上眼睑,只露出光洁的下颔和一张微开的唇咕哝道:“不要。”

    他16岁了,童年瘦瘦小小的身子骨,被时光催生拔长,不知不觉中已经高过了她一个头,大概是因为游泳训练的强度不少,身躯也比同龄人看起来更紧实,宽肩窄腰的,小臂隐约能见淡淡的青筋。

    江夏伸手摸向他的胳膊——上的T恤。

    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江夏的嘴角也跟着轻轻动了动,“还是半湿的。”

    指尖按在布料上,带动整个虎口往前蹭去,最终将他的肩膀收在手心里。

    失去视觉的支配,感官全都浸没在雨日拖沓而浓稠的潮气中,些许变化都能从汗毛末端传递给神经,江浔这一刻就能清清楚楚感觉左肩手臂炙人的烫,像烙印一样打在他的皮肤上,将他渐渐融化。

    “我……知道。”他低声说。

    手臂上的压力并没有消失,但另一股压力来自身前,阴影覆盖下来。

    那是江夏渐渐俯低了身子,她在上,他在下,天然的高度优势,天然的咄咄逼人。

    她眼睛里只剩下腕骨之下一张翕张的唇,失去了五官的综合加持,在视野里渐渐放大成特写。记忆里,就算是她不做人之前,江浔的初吻也早就败在她手中,换而言之她也是。那是七八岁的时候吧,姐弟间打打闹闹没个正形,江浔偷吃了她的椰子糖,剥了包装就往嘴里丢,抢都抢不回来,江夏气不过就上了嘴,倒也不是真的想用嘴抢回来,就是两手抓着他,没有别的攻击手段,自然就靠嘴咬了,至于为什么咬嘴唇?当然是惩罚他偷吃啊。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当时咬得江浔直接就流了血,整整一个多星期才结痂脱落,江夏的屁股还挨了妈妈十下毛针伺候。

    她还记得那时候江浔单薄的小身子,眉眼秀气,就被她咬肿了的一张嘴格外突兀,老妈慌得直嚷要是咬破相了可怎么办,江夏觉得这话真是小题大做,就江浔那张长得跟女孩儿似的脸,给他加点粗犷的轮廓才是负负得正。江夏哪里会想到多年以后,那张当初她被唾弃的嘴唇,竟然一分一寸都长在了她欲望的制高点上。

    江浔的唇很薄,但很立体,不像大多数男生那样边界模糊,唇弓鲜明,唇珠微微突起,就像是一颗温润的璞玉,剩下的上唇几乎都隐匿在阴影里,薄薄的一片,和弧度漂亮的下唇连接。因为立体,所以凸出的唇弓就仿佛有意无意地外翘,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需要,都能勾人品尝的冲动。

    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只露出一张唇,随着呼吸颤动的脆弱模样。

    江夏不经意,又不自觉地靠了上去。

    好想亲他。

    就算是弟弟也好想。

    才十六岁,她这样算不算犯罪?尤其他之前已经说了不要再碰他,她也打定了主意不碰就不碰。

    这世界那么大,又不是只有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江浔,就算他干干净净,就算和他接吻真的身心舒畅,就算他是发自真心地对她好……

    他们也是——姐弟。

    又没有爱情。

    呼吸近在咫尺,唇面上能感受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温度。

    只消多几毫米的肆无忌惮,唇与唇之间就能偎贴上。

    他忽然放低了手腕抵在唇面,露出一双摸不清此刻情绪的眸子,瞬也不瞬盯着她。

    窗外风雨声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落雷。

    “……不可以。”江浔闷在手腕后的声音低低懒懒的,目光也瞥向一旁。

    江夏忽而勾起唇角,眯起的眉眼隐匿在阴影里笑:“你想什么了?”

    他固执地按着唇,含糊:“什么都不可以。”

    江夏朝他伸手。

    江浔下意识闭上眼,反手罩住了嘴巴。

    下一秒,她的手心覆上江浔的额头,停顿了片刻后轻声淡道:“没发烧。”

    他尴尬地睁眼:“本、本来就没有。”

    “没有更得去洗澡。”江夏拉直了原本倾身的弧度,微微垂下眉睫说:“不然你想什么,我都会让它成真。”

    雷声随即轰隆隆炸起,江夏毫无波澜地起身离去。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罩着他的外套,看起来文静瘦弱的一只,配上姐姐起身那一刻盛气凌人的表情……

    他的心跳乱了序。

    不就是洗澡吗?

    我……洗就洗。

    潜藏于暗流之下的微末心动,并没有催生质的变化,反倒是两人再度恢复了寻常的姐弟相处。

    江夏觉得她和江浔的关系就像是一根皮筋,固定的长短让他们始终保持距离,刻意的拉远却会绷紧,不自觉反弹回去,像现在这样维持原状,这根皮筋至少不出差错,可以混迹在大多数“正常”的皮筋里滥竽充数。

    新学期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了一个月,江夏是重点班,普通班的走读生可以早回家,她不行。

    也不是强制不行,就是当你作为重点班的一员,看着班级满当当的人头,就漏你一个位置的时候,行也得不行,何况江夏一直是努力将自己伪装在好学生大军里的一份子,就算再怎么不乐意,表面功夫还得端平。

    所以说高叁如狱,大周六晚上,依然硬生生被老师花样拖堂讲题到了八点。

    江夏打开门的时候,家里一片黑黢黢的,只有客厅的电视光线照出几张惨白的脸,还没等她被吓到,那几张脸先一步鬼哭狼嚎叫出了声。

    江夏楞在原地,手里的钥匙都忘了搁好,就这么配合着一阵阴森诡谲的背景音乐,和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孔一一对视了一遍。

    许是楼道里的光线给了他们安全感,屋里头终于安静下来,其中一张熟悉的脸孔拿出遥控器,朝电视柜的方向一指,耳边诡异的BGM消失了。

    “姐。”江浔清了清嗓子,叫她。

    “怎么回事,灯坏了?”江夏正要开灯,电视机前男男女女的劝阻声传来。

    “啊别别,开了灯就没气氛了。”

    “要是开灯我肯定没有勇气再把它关上。”

    虽然江浔还没开口解释,江夏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今天早上她去上课前就听江浔说今儿有同学要来家里玩,没想到他们来家里要玩什么。

    江浔的胆子根本没比她大多少,小时候看刺激一点的奥特曼打怪兽都可以连作两天噩梦不睡觉的那种,后来初中毕业后听说同学聚会大家提议去鬼屋,只有他和两个女孩留在了外头——看来长大了果然翅膀硬了,居然也进化到敢在家里关灯看恐怖片了。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战况,叁男两女,沙发单人座和贵妃榻上各坐着一个男生,正中央的长沙发上是两女生和江浔,虽然江浔坐在边上,可靠着他却是李仲薇。

    江夏几不可察地挑了个眉,借着电视屏幕的光线换好鞋,手上还拎着背包,准备回房间。

    “姐姐别回去啊,一起看吧!”叫她姐姐的不是江浔,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孩。

    李仲薇也很积极地应和:“对对对,多一个人多一份阳气,不容易怕。”

    “什么啊,女生明明是阴气……嗷。”一个抱枕打在贵妃榻男生的背上。

    江夏瞅了眼电视屏幕里空无一物的走廊,摇摇头:“你们看吧,我还要整理下今天的卷子。”

    她走开的前一刻,眼角余光里捕捉到了江浔求救的视线。

    江夏没有多加理会,回屋从书包里掏出今天做的习题,开始往错题本上抄写。

    都高二了,还不好好读书。

    她一边写一边想——一天到晚这么散漫,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而且前脚刚拒绝人家没一个月,后脚就约到家里来看鬼片,他难道就不知道应该避讳一下吗?这样很容易给人希望的错觉,小男生果然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懂事。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微信消息。

    江浔发的。

    江夏的笔尖一顿,字迹忽然潦草,匆匆写了几行抬手点开了消息。

    江浔:[姐姐。]

    江浔:[姐姐来看片啊。]

    江浔:[周六都上一天课了,怎么回家还读书,爸妈又不在,不要演了。]

    江夏深呼吸了一口气,表情冷漠。

    她是真的在整理错题好吗?他以为她是他吗?

    她手指飞快按动键盘,回复道:[不看。]简明扼要。

    正准备重新投入抄错题的事业里,那边很快又回了。

    [你是不是害怕?]

    [没关系,你可以坐我和李仲薇中间,这样很安全。]

    江夏笑了,回:[你是不是害怕?]

    江浔:[???]

    江夏:[怕鬼还是怕李仲薇?]

    江浔:[……]

    江夏:[承认我就出去帮你。]

    江浔:[我!没!有!]

    江夏:[好的再见。]

    江浔:[……姐姐。]

    江夏没再搭理他,笔耕不缀,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回手机上。

    几分钟后,屋外传来惊叫声,连绵起伏,然后电视机的声响骤停,门缝里外头灯光亮起,似乎大家起身休整了。

    微信又发来消息:[姐姐。]

    江夏刚抄完错题,托着下巴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emoji哭泣哭泣哭泣]

    江夏自己也没发现此刻她上扬的嘴角,慢腾腾回复:[打字倒是很勤快,平时也没听你叫得这么甜过。]

    门外传来一阵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随后卫生间的门阖上。

    消息再度发来,这次是一条语音。

    江夏不知为什么做贼心虚,把手机拿到了耳边,点开语音聆听——

    [我……都怕。]

    他的声音有些小,听起来像在卫生间里,气音,又虚又软。

    这形容放在别的地方不怎么好,但是那一刻用在一个十六岁少年压低的声线上,挠得人心痒。

    [来陪我看,好不好?]

    ……

    ……陪你?

    [姐姐……]

    如果气音是泥淖,末了的那声“姐姐”瞬间让她泥足深陷。

    江夏怎么也没想到江浔是何时练就出了这撒娇的本事,虽然他本身并没有在撒娇的自觉,可就是这么做了。江夏经历过江浔奶声奶气的童年,也承受过江浔粗噶变声期的折磨,谁能料到自己弟弟声音的完成时,是停留在这一抹轻飘飘上了呢?

    半晌后,客厅重归昏暗,而江夏房间的门打开了。

    “我整理完卷子了,来加入你们。”

    人气多了一份,众人无不欢欣雀跃,江夏走到尚有空余的长沙发前,正要掠过去搬椅子,却见到江浔拍了拍自己和李仲薇中间的方寸之地:“姐你坐这里。”

    李仲薇身子僵了僵,礼貌地往边上挪开位置,“嗯,姐姐你坐这。”

    江夏本来没打算做电灯泡,但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落座。

    这下长沙发倒是真的有点挤了,女孩们贴得近点倒是没什么,江夏和江浔也挨在了一起。

    江夏眄了他一眼。

    他坐得倒是挺放松,靠在沙发上,偏着头,一手扶着额看电视屏幕,没表现出多少害怕的样子。

    每个女生都抱着一个抱枕,江夏也不例外,刚坐下来就被塞了一个,李仲薇解释这样害怕的时候就有地方可以躲。江夏也不托大,她看恐怖片属于正常人反应范畴,唯一的好习惯就是不会开口尖叫,抱枕这种东西可以有。

    电影是日本鬼片《咒怨》,恐怖程度绝不逊于当年的《午夜凶铃》,难怪他们看的时候反应这么大。

    江夏做什么都很认真,看电影亦然,就算心怀恐惧,也会把每个情节每句台词都抠到细枝末节的那种,所以即便害怕得只能从抱枕后露出一双眼睛,她也没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过,甚至完全忘了,自己出来看片这件事,本来只是应承江浔的援手。

    直到她在紧张之际把手放到身侧,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江浔的手背。

    下意识地往弟弟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浔也正在看她。

    江夏的手抽了抽,收了点回来。

    江浔也是。

    恐怖的镜头展开视觉冲击,配上骇人的音效,江夏的右臂被李仲薇死死抱住了,女孩们开始往她的方向挤——因为不可能挤向右边男生的贵妃榻。

    江夏穿着一套短袖的纯棉家居服,露了大半藕臂在外头,被这么一挤,直接就贴上了江浔的胳膊。

    肉贴着肉,想躲都不能躲,和自己体温不一致的触感,来自于她的弟弟。

    按理说,她和他之间除了下半身的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没什么好大不了的。

    可也正是因为什么都做过了,此刻“姐弟”这个挡箭牌,就变得脆弱无力,只是靠近就会加速心跳,只是碰触就会温度上升,只是稍微放松心思,就会联想到以前抚摸过的皮肤、接过的吻、以及对彼此心照不宣产生过的不良欲望。

    肉食性的动物吃久了草就真的不想再吃肉了吗?

    不会,它们可能因为一点肉渣就溃不成军。

    明明两边的手臂都贴着一个人,感触却完全不同。左臂与江浔之间若有似无的摩擦,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知道全身细微末节的神经都放大这种麻痹感,酥痒蔓延到了指尖,动弹不得。

    谁也不会怀疑姐弟之间应该靠得多近,血缘是亲昵最好的伪装。

    江夏觉得自己此刻的思想有点危险。

    李仲薇惊呼着问她:“刚才她身后是不是有一个人影?是不是?!”

    江夏刚才其实走了神,手臂似乎被人轻轻蹭了蹭,她故作镇定回答说:“好像有。”

    “是有。”江浔换了个姿势,坐正。

    这个姿势让两人靠得更近,搁在身侧的指尖再度碰到了。

    情节再度推进,恐怖的氛围也更深一层,可是江夏却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投入进去,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自己左边的江浔身上。

    一个惊吓的镜头闪过,江夏手一颤,不小心压到了他蜷起的指骨。

    大概是大脑瞬间的宕机,她没有第一时间抽回,反而鬼使神差地蹭了一下。

    然后清楚感觉到身边的人一僵。

    她回缩,又没有退走,只是保持着一个随时能接触到的距离。

    然后清楚感觉到,有指尖试探性地靠上来。

    她用余光扫去,江浔依然盯着电视机,少年面庞沉静。

    这次江夏没有再收回手,而是忍不住抚触他的指节,一直到指尖。

    手微热,指尖微凉,江浔的温度。

    作为他的姐姐,这举动多少……糟糕了吧?

    全剧最高能的恐怖镜头开始了,一群少男少女抱着枕头或者毯子惊叫闭眼,而她竟然生生看着,丝毫没有半点畏怯。

    “姐姐。”她听见耳边江浔轻声的低语——

    “你不怕吗?”

    江夏强行按下紊乱的心跳,神色不变地道:“还好。”

    左手捉住他的指尖,算是容许自己放肆的极限,然后随口地反问他:“你呢?”

    下一秒,那只手反过了手心,与她十指交握。

    心跳同步。

    “我怕。”

    他看着屏幕,喑哑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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