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孟祈回过神来,伸手一拉便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笑道:“些微小伤,何况大夫还用了麻药,能疼到哪里去,倒是你,我不在家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你放心,我已与端王殿下和我们指挥使大人都说好了,在你生产之前哪里都不去了,就在京城守着你。”

    又伸手有些敬畏的抚上了她已显怀的肚子,“孩子这几个月没闹你罢?害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如今你吃饭又怎么样?我方才听虎子说,我刚离开那半个月,你比我在家时还吐得厉害,都是我不好,让你吃这样的苦,等孩子生下来后,你只管将养身子,带孩子就通通交给我了……我瞧你肚子比其他人五个多月时大不少,不会跟端王妃一样,也怀的是双生子罢?”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让陆明萱又是觉得温暖又是觉得好笑,嗔道:“你才能见过几个孕妇,如何就能知道我肚子比她们同期时大得多?再说了,你当大夫们都是吃干饭的呢,若连孕妇腹中有双生子都诊不出来,他们也趁早别行医了,省得误人性命,我腹中只得一个,你呀,就别净想好事儿了。”

    凌孟祈傻笑了两声:“双生子自然就最好,一个也好,反正我们还年轻,以后再慢慢儿生就是了。”

    “你这叫什么,碗里的还没吃到呢,就想锅里的了……”陆明萱越发好笑,正待再说,却见丹青撩帘进来了,不妨大白天的夫妻两个就抱在一起,唬得“唉哟”了一声,已满脸通红的退了出去。

    陆明萱见状,不由也红了脸,忙自凌孟祈腿上站到地上后,才扬声向外道:“丹青,是饭来了吗,让她们摆进来罢。”一边说,一边不忘娇嗔的横凌孟祈一眼。

    惹得凌孟祈越发的心痒难耐,转念却想起如今她有孕在身,自己想什么都是白搭,如此看来,孩子还是该少生一点的好了?

    一时饭毕,天也就渐渐黑了下来,陆明萱因有话问凌孟祈,便在丹青丹碧服侍自己洗了澡后,早早打发了她们。

    然后她亲自服侍凌孟祈吃了药,才压低了声音问他:“我白日里问你的话你还没告诉我呢,宁王是不是已知道你投到端王殿下麾下了,所以才会再次对你痛下杀手的?”

    凌孟祈见问,皱眉摇头道:“这事儿他应当不知道,我平日里和端王殿下连面都极少见,私下联络也做得极隐秘,想来他此番派人刺杀我的原因与上次一样,就是单纯的厌恶我,觉得我的存在之于他来说是耻辱也是隐患,所以才会故技重施。只是这次他派去的人比上次的差远了,上次的人一看便知道都是死士,这次的却更像是江湖中人,想来他也是怕万一再次事败,事情传到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指不定又是一场麻烦。”

    江湖中人对上锦衣卫的精锐,别说武艺才干了,单气势上就差得远,他的人几乎没什么大的伤亡,便已将对方一网打尽,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陆明萱点头发狠道:“那你想查到的东西都已查到了吗,他既先做了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总要狠狠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夫妻两个都不知道,宁王此番之所以又对凌孟祈痛下杀手,至少有三成的原因是因为陆明萱。

    宁王既打上了陆明萱的主意,自然觉得凌孟祈越发的碍眼,若不是碍于宫里还有个罗贵妃在,怕凌孟祈在京城出个什么事儿罗贵妃又与皇上闹,像上次那样让他得不偿失,凌孟祈在京城时他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好容易等到凌孟祈又出京,他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只是在经过了上次之事后,他名下那些暗卫却是不敢再听他的命令私自行事了,他只能另辟蹊径,想到了买凶杀人,只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让凌孟祈再次顺利的回京来了。

    凌孟祈沉声道:“自然查到了,东西已经在我回京之前,送到端王殿下手里了,想来就这几日,张阁老就该倒霉了。”

    心里则暗自不屑,慕容恒与端王在其他方面他就不比较了,只比较格局,慕容恒就比端王要小得多,他相信只凭这一点,笑到最后的人便只会是端王,而非他慕容恒!

    张阁老身为宁王的岳父,他倒了霉,不亚于是折断了宁王的双臂,对后者来说,这个教训的确不算小了,只可惜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这教训是凌孟祈给他的,不然就更大快人心了!

    当下夫妻两个说完了正事,又叙了一番别后的衷肠,陆明萱还让凌孟祈感受了一回她腹中孩子的胎动后,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次日陆明萱起来,凌孟祈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已不在她身边,既是因他如今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更是因他安了心要好生陪陆明萱几日,一早便告过假这几日不去衙门了。

    陆明萱不由心情大好,吃过早饭督促凌孟祈吃过药后,便献宝一般拿出了这些日子她和丹青等人为腹中小宝宝做的小衣裳鞋袜出来,让凌孟祈看。

    恋人间哪怕什么正事儿不说不做,只说些嘻嘻哈哈的废话,也是觉得甜蜜无比的。

    现下凌孟祈便是这种感觉,他看着陆明萱摆在榻上的小衣裳鞋袜们,禁不住又是喜欢又是惊讶:“怎么这些东西都这么小,你看这件衣裳,也就跟我的巴掌一般大,这双袜子就更不必说了,能装下我一个手指头不,将来孩子能穿得下吗,不会憋坏了他罢?”

    陆明萱笑道:“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段嬷嬷和吴妈妈都说,刚生下来的孩子就只能穿这么大的,为此我还特地打发了人去姐姐和王妃呢,谁知道果然如此,只可惜姐姐腹中的宝宝比咱们的还要先降生,小郡主小世子的衣裳又多是内造的,咱们家的宝宝多少要避讳一下,且我也舍不得委屈他,少不得便只能咱们家自己现做了。”

    凌孟祈喜欢她一口一个‘咱们家’,听得他心里比三伏天的吃了一块儿冰镇西瓜下去还要舒坦,笑道:“是不能委屈了咱们宝宝,现做就现做罢,大不了让丹青几个辛苦一些,等明儿宝宝顺利出生后,我一人赏她们一个大红包。”

    适逢丹青进来奉茶,听得这话,忙屈膝笑道:“那奴婢就代大家伙儿先谢谢大爷和夫人了。”

    陆明萱瞧得丹青进来,却是心里一动,笑向凌孟祈道:“其他人你赏个大红包也就罢了,丹青的只怕却是不够,你少说也得赏个双份儿三份儿的才成。”

    凌孟祈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因笑道:“已经替他们两个择好日子了?那我的确得另备一份厚礼才是。”

    陆明萱点头:“择的下个月的初八,想着你就算晚回来一些,时间也该够了,倒不想你竟早回来了大半个月,早知道就该把日子订得再靠前了一些了。”

    本来陆明萱早就想替丹青与虎子完婚了,谁知道先是遇上了陆老夫人的丧事,总不能主子还在孝期,做下人的却吹吹打打的婚嫁,丹青也红着脸主动找到陆明萱,说她和虎子都愿意待陆明萱出了孝后,再办他们的事,还是陆明萱坚持,丹青才松了口,答应只待陆老夫人过了百期之后。

    偏其间又遇上了凌孟祈出京办差,虎子之于凌孟祈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凌孟祈之于虎子又何尝不是一样?对于虎子来说,若自己大喜的日子凌孟祈不在,他哪怕延迟成亲的日子呢,也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于是一直到进入六月以后,陆明萱才为二人择了日子,然后将为丹青准备嫁妆的事,全权交给了段嬷嬷来操办,她一共赏了五百两银子,其他金银首饰的添妆还不算。

    惹得陆明芙知道后,还曾打趣过她:“你这是嫁婢女呢,还是嫁闺女呢,我还是只能说那一句话,财大气粗的人就是不一样!”

    丹青在一旁听得陆明萱和凌孟祈的对话,脸红得已是能滴出血来,却仍落落大方的向二人道了谢,才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陆明萱与凌孟祈又就二人的婚事商量了一番,眼见时辰已经不早,遂对坐着用了午饭,在屋里稍稍走动了一会儿,然后双双躺下,歇起午觉来。

    午觉起来,眼见日头已没之前那么毒了,陆明萱正与凌孟祈说想去园子里的水榭凉快凉快,就听得外面传来丹碧的声音:“夫人,您在屋子里吗,奴婢有要事禀告,可以进来吗?”

    陆明萱以为丹碧是有什么家务事要请示自己,于是让凌孟祈在内室等着,待自己处理完了琐事再进来叫他,然后去了外间,扬声叫丹碧:“进来罢!”

    片刻之后,便见丹碧满脸愤怒的扭着个干瘦的老婆子进来了:“夫人,方才奴婢在大厨房给大爷煎药时,因一时有事离开了片刻,回来时便整好瞧见这婆子鬼鬼祟祟的在往大爷的药里加什么东西,奴婢质问她,她却反过来说是奴婢看错了,诬陷她,哭着嚎着要与奴婢来夫人跟前儿评理,奴婢便揪着她过来了。”

    陆明萱闻言,脸上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丹碧近身服侍她这几年,为人正直善良,从不仗着是她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便对底下的人作威作福,她早拿她与丹青一般看待了,相较于面前这个面生的、陆明萱只大略知道是自家下人的婆子,她自然更相信丹碧的话。

    因立时看向那被她扭着的婆子,厉声问道:“你到底往大爷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是谁指使你来的?你若从实招来,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陆明萱第一个便想到了宁王,在宁王才派人刺杀了凌孟祈一次之后,她实在没办法不怀疑后者。

    可转念一想,宁王若要用这些迂回的招数,又何必非要舍近求远的派人撵去两淮刺杀凌孟祈,劳民伤财的就不说了,还有可能传到罗贵妃和皇上耳朵里,届时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所以是宁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便只能是凌孟祈的其他仇家了,不然谁会恨他恨到大费周章的也要害他?她一定要尽快将事情查明,然后再将自家清理一遍,绝不能让凌孟祈连在自己家中,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那婆子被丹碧扭着,以丹碧的力气,她自然挣脱不得,丹碧又比她高,以致她差点儿就整个人悬空在半空中了,十分的狼狈。

    听得陆明萱的话,她立时便挤着一双小眼睛哭嚎起来:“夫人明鉴,奴婢并不敢往大爷的药里加什么东西,只是当时奴婢路过那里,见炉子里的火大了些,偏旁边又没人守着,怕把罐子里的东西熬干了,所以才将炉子里的火弄小了些,若非丹碧姑娘说起,奴婢连里面是给大爷熬的药都不知道啊,求夫人明鉴,还奴婢一个清白。”

    丹碧本是块爆碳,如何听得她这摆明了是在说自己诬陷她的话,立刻便怒声道:“你说你当时只是路过那里,怎么早不路过晚不路过,偏我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你就路过了?炉子里的火几时又大了,自水开了以后,我便一直用的文火。关键我素日是绝少踏入大厨房的,这两日我去大厨房,谁不知道我是去为大爷煎药的,你偏还说什么‘连里面是给大爷熬的药都不知道’,你哄谁呢!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快说,否则你信不信我当着夫人的面儿,就能将你打成个猪头!”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威胁性的冲后者挥了挥拳头。

    本来陆明萱和凌孟祈住的正房也是设了小厨房的,以前是为了让二人随时都能有热水用,待陆明萱有了身孕后,因饮食上忌讳颇多,她又害喜得厉害,好多东西都吃不下,于是她的吃食便放在了小厨房,由丹青等人亲自做,大厨房主要负责做阖府上下其他的饭食。

    凌孟祈的药原也该在小厨房煎的,可那药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陆明萱如今是不害喜了,偶尔反胃想吐的时候却也不是就彻底没有了,闻不得那气味,所以只能将凌孟祈的药给弄到大厨房煎去。

    丹青这些日子要忙着为自己绣嫁妆,陆明萱便把这事儿交给了丹碧来做,谁知道这才第二日呢,就出了这样的事。

    丹碧简直不敢想象,若自己当时没有一如完厕便及时赶回去,凑巧撞破了那个可恶婆子的行径,回头大爷吃下了那被加了料的药会怎么样,——大爷可不仅仅只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恩人,她这样不等于是在恩将仇报吗?

    还有夫人,这几年待自己那么好,见自己瞧得丹青姐姐出嫁,无意感叹了一句‘丹青姐姐可真有福气’,还与她说,将来也会给她一样的福气,让她风光大嫁,这么好的夫人,她上哪儿找去,若是因为她一时的疏忽,害得夫人没了丈夫,夫人腹中的宝宝还没出生便没了父亲,她便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也就不怪丹青会愤怒成这样了。

    那婆子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哭道:“奴婢真是凑巧路过,也真只是拨了拨炭火,以免罐子里的东西烧干了啊,丹碧姑娘您不能因为力气比奴婢大,又比奴婢得夫人的宠,便平白诬陷奴婢,求夫人明鉴,求夫人明鉴啊……”

    ☆、第十二回 招供

    “奴婢真是冤枉的,求夫人明鉴,求夫人明鉴啊……”那婆子还在哭喊着。

    凌孟祈忽然自内室走了出来,虽然因腿被包扎着行动很是不便,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威仪。

    他出来后先是眯起双眼鹰隼般犀利的打量了那婆子一番,然后忽然命丹碧:“去把药罐子端来,这婆子既说自己没往里面下药,只要她敢把里面的东西都吃进自己的肚子里,谁是谁非,自然立刻便知。”

    说着看向那婆子,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你若是吃下了药罐子里的所有东西,却安然无恙,那便说明是丹碧冤枉了你,我和夫人自然会为你做主,不叫你白受委屈;反之,你若是不敢吃里面的东西,哼,做奴才的胆敢向主子下毒,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想罢!”

    丹碧闻言,瞬间转怒为喜起来,应了一句:“对啊,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大爷英明。”兴冲冲往厨房端药罐子去了。

    再看那婆子,则已是越发灰败了一张脸,因失去了丹碧力气的支撑,立时便瘫软到了地上只知颤抖,连句完整的话都抖不出来了:“大、大爷,奴婢真没、没有……”

    凌孟祈看在眼里,却越发肯定了这婆子应当不是自己的哪个仇家安插到自家的细作,方才他刚出来时,便发现这婆子眼神躲闪,浑身颤抖个不住,一看便知其是在心虚,别说他了,只要稍稍眼厉些的人,就能瞧出她一定有问题,若真是他哪个仇家派来的,这样质素的人,还不如别派来的好。

    他就说自家现如今所有的下人,都是陆明萱和自己细细考察过的,尤其是他,因知道自己仇人不少,那些仇人找上他还没什么,就怕他们找上了陆明萱,让她连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安心,所以他暗地里还做了不少功课。

    或许那些下人里有一点自己小心思的人并不是没有,胆敢谋害主子的,却绝对没有才是,那这婆子到底是因何要往他的药里加东西?

    心下约莫有了计较,凌孟祈不再看那婆子,而是看向陆明萱满脸歉意的道:“对不起萱萱,让你受惊了,你放心,我会尽快将事情查清楚,绝不会任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不想陆明萱脸上的歉意比他的更深,“处理好内宅的事,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本就是为人妻者的本分,可今日却因我的失职,让你在自己家中都差点儿被谋害了,我心里已是羞愧后怕得无以复加了,你再这么说,我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说完看向那婆子,眼神如刀声音如冰的道:“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别忘了大爷是做什么的,诏狱里十八般酷刑又是何等的让人闻风丧胆,莫不是你想一一尝试一遍?”

    这话说得那婆子越发抖得筛糠一般,适逢丹碧端了药罐子回来,凌孟祈接过只看了一眼又闻了一下,已冷声道:“我当你往这罐子里加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不过只是区区砒霜而已。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你若是招了,或许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否则,夫人有那耐心让你尝尝诏狱的十八般酷刑,我却没那个耐心,且你也不配,我只赏了你这罐中的东西吃便是,横竖已经知道你加进里面的东西是砒霜了,要顺藤摸瓜查出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于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吩咐丹碧:“没听见我的话,赏了罐中的东西给这刁奴吃?糊涂,没见夫人还在呢,你难道不知道先将人拖出去?”

    丹碧还没答话呢,那婆子听得自己往药罐子里加的东西竟是砒霜,最可怕的是凌孟祈还要将罐中的东西都“赏给”她吃,恐惧到了极点之下,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近乎是尖叫般嚎啕起来:“我说,我说……是太太指使我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太太给我的东西竟是砒霜,太太只说里面的东西让人,尤其是有伤在身有病在身的人吃了以后,身体会变得虚弱,原本一个月就可以好起来的,总要拖上三五个月半把年的才能好起来。”

    “太太说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让大爷虚弱一些,夫人一个年轻媳妇子经过见过的事少,见大爷久病不好,一定会没了主意,届时就会请了他们几位做长辈的回来坐镇,那他们便可以借此机会与大爷重修旧好,再叙一家骨肉天伦之情了,还说这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若是知道里面的东西是砒霜,就算是打死了我我也不敢接啊,求大爷和夫人就饶了奴婢这一次罢,奴婢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啊……”

    “太太?哪个太太?”陆明萱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孟祈却已明白了,怒极反笑道:“赵氏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和她是从什么时候起便开始有了勾连的?现如今帮着你和她在府里和庄子之间传话的人又是谁?”

    陆明萱闻言,方反应过来婆子口中的‘太太’竟是赵氏,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看来她终究还是小瞧了赵氏,本以为她进京来时已近乎是一无所有,西跨院当时又一直有吴妈妈坐镇,她应当没有那个本事收买自家的下人,自家的下人也不会傻到被她收买才是。

    却没想到,她终究还是小瞧了赵氏,也高看了自家的下人,眼下可不就有了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吗?!

    念头闪过,陆明萱已双眼喷火的剜向了那婆子,等着后者回答凌孟祈的问题。

    那婆子如今已是被吓破了胆,问一答三的把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立时倒了个干干净净,只盼着凌孟祈与陆明萱能因此饶她一命:“早在太太,哦不,早在那赵氏还住在府里的西跨院时,奴婢被吴妈妈点去了西跨院服侍才几日,她便已找上我了,一开始是与我套近乎,又攀关系,听得奴婢未进府前时的夫家也姓赵,还与奴婢互称了舅娘和姑奶奶……”

    赵氏本是个能屈能伸的,一见凌孟祈与陆明萱都不待见他们一大家子人,哪怕因凌老太太厚着脸皮一再的夸大病势,仍不肯松口留他们住下,便开始打起旁的主意来,譬如给陆明萱和凌孟祈各自下点药什么的,让他们一直不能有孩子,甚至让凌孟祈直接一命呜呼了,那凌孟祈如今挣下的偌大家业,可不就都是她儿子的,她便又能过回以前的好日子了?

    只可惜西跨院被吴妈妈把持得铁桶一般,她素日连出个院门都难,于是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在院里服侍他们的几个婆子身上。

    与赵婆子一起的其他三人她试了两次,发现三人都是油盐不进,所幸赵婆子虽因家贫卖身进了凌家做奴婢,却有一个儿子还在外面,而且那儿子还是个好赌的,隔三差五就要来找赵婆子讨银子。

    赵婆子是骂也骂过哭也哭过,都不能让儿子改了好赌的毛病,每次都只能把省吃俭用攒出来的月钱给儿子,素日手头上便难免有些拮据,人也难免比别人更易被钱财打动。

    赵氏进京后手上是没有多少钱财了,可留着救命的金簪子金镯子总还有几样,更因着是留来救命的,自然都是最好最值钱的,只拿出里面最次的一样,已足够晃得赵婆子头晕眼花了;更何况赵氏的态度还十分谦逊,半点不在赵婆子面前摆主子的架子不说,还时不时的就要许个愿,‘将来待我们母子得势后如何如何’,叫赵婆子又怎能不对她言听计从?

    奈何还没等到赵氏利用赵婆子有所行动呢,他们一大家子人已因凌思齐和凌仲佑坚持,由凌老太太做主搬去了凌孟祈的庄子上住。

    赵氏其时虽心忧儿子的病情,百般忙碌之中,却也没有忘记了私下里与赵婆子联络,就是想着哪怕自己母子去了庄子上,自己的心愿也未必就没有达成的一日。

    赵婆子彼时也正忧心赵氏去了庄子上,以后自己再往哪儿捞油水去,——上次赵氏给她的簪子足足当了一百多两银子,她不但利用这笔银子为儿子还清了赌账,还在京郊置了十几亩田地,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她便可以赎身出去,也过过顿顿大鱼大肉,出入有人服侍的老太太的日子了。

    所以赵氏才找上她,说了几句‘以后我们姐妹便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时时厮守着,甚至连带个信儿给彼此,让彼此知道彼此是好是坏都做不到了’之类的话,她便已主动提出,以后可以让她的儿子往返于凌府与庄子之间,为二人传个话儿递个消息什么的。

    一直到今日被丹碧抓了现行之前,赵婆子都还以为赵氏至少有七八分是真心待她,也总觉得自己很明白赵氏的意图,不外乎就是想再次回来,一来就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与大爷重修于好,一家子再叙骨肉天伦之情,毕竟如今赵氏所生的二少爷已经死了,太太后半辈子不靠着大爷,还能靠着哪一个?

    二便是在回来之后,不说拿捏住夫人,至少也要相机让夫人敬着她才是,以后她便可以在府里摆太太的款了,当然相应的,她这个“有功之臣”自然也是受用不尽。

    是以对赵氏让儿子带药回来,带给她时说的话‘这里面的东西只是让人吃了身体会变得虚弱,却不会对人的身体有什么大的损害,你只管找机会加到大爷的药里,大爷不是时常就要受伤什么的吗,这样的机会应当很多才是,你也别担心万一事败了大爷和夫人会把你怎么样,万事还有我呢,且这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大爷与夫人难道还敢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不成?’

    赵婆子一开始虽有几分怀疑,却看在赵氏让儿子同时带回来的一对分量十足的金镯子上,很快便选择了全然相信,就像赵氏说的,她亲生的儿子已经死了,娘家又靠不上,且连自己的夫君与婆婆都要靠着凌孟祈过日子了,难道她还敢真对凌孟祈不利不成,那她自己不也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也是因赵婆子并没有如赵氏那样,将凌仲佑的死算到凌孟祈头上,所以压根儿没想过赵氏这么做既有可能还有一个目的,也是她的真正目的,那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报仇!

    赵婆子拿到药后,一直等了几个月,才等来了凌孟祈受伤,且药被安排在大厨房熬这个绝佳的机会,她自然不肯放过。

    万万没想到,赵氏给她的药竟会是砒霜,且从头至尾,赵氏都是在利用她!

    “大爷、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那药是砒霜啊,奴婢真的以为太、以为那赵氏只是想找机会回来讨大爷和夫人的欢心,让自己后半辈子有所依靠,而且她说这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奴婢便想当然的以为,就算赵氏有什么不良居心,老太太却是大爷的亲祖母,断不会任她胡来的……求大爷和夫人明鉴,就饶了奴婢一条狗命罢,奴婢给大爷和夫人磕头了,呜呜呜呜……”赵婆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每一下头都磕得极响重,很快便磕得额头一片血红。

    陆明萱却破天荒一点儿没觉得她可怜,也没有心软,只是冷声道:“就算你不知道赵氏给你的药是砒霜,你当初在西跨院一服侍就是一个多月,难道会不知道大爷待赵氏是个什么态度,赵氏待大爷又是个什么态度?二人说是仇人都不为过,说赵氏让你给大爷下药没有什么不良居心,你出去随便抓个府里的人问问,这话有谁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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