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响起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药铺外的角落走了出来。

    他穿着普通,身侧背着个小布包,脸颊瘦得没什么肉,一双眼滴溜溜转动,写满了狡黠机警。

    千醉下意识挡住:“你做什么的?”

    少年看了看她手里满满当当的药包,神秘感兮兮道:“买药吗,好东西。”

    千醉向容嫱投去询问的目光,继续道:“什么好东西?”

    “百年人参!益气补血!仅此一支!”少年滔滔不绝,将布包拉开一小条缝,露出里头的东西,“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小姐考虑一下?”

    容嫱想了想:“你拿出来我看看,东西若真的好,便不怕没有买主。”

    少年迟疑一下,将木盒拿出来,打开一半,露出里头品质极佳的人参。

    容嫱见过的好东西不算少,一眼下来便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她扫了眼这衣着朴素的卖参少年,温声道:“边上就是药铺,怎么不卖去那里?”

    少年支支吾吾道:“卖家的意思,不让卖给药铺,说药铺都黑心。”

    小药铺倒还可能这样,大药铺哪个会不要名声,只为了贪这一支人参。

    这话敷衍敷衍少年还行,容嫱是断不信的。

    千醉伸头看了又看,嘟囔道:“这人参怎么有点眼熟呢……”

    容嫱目光微闪:“你买多少银子?”

    “三百两!”少年连忙道,生怕她嫌贵似的,又道,“两百两!”

    容嫱不动声色道:“千醉,买下来。”

    “多谢小姐!”少年一想到有足足二两酬劳,便激动地鞠了个躬。

    收下银票便一溜烟跑远了。

    “跟上去看看。”容嫱转身吩咐马车旁的小厮。

    回到别院,千醉看着静静躺在红绸上的人参,甚至仔仔细细数了一遍有几根须,纳闷道:“连须须的数量都一样。”

    “小姐,这难不成真是当初容夫人赔给咱们的那支?”

    容嫱提笔汇总所采购药材清单,闻言往那边看了一眼,眸色微深。

    千醉喃喃道:“但、奴婢确实卖回容侯府了呀。”

    老爷子的病情愈重,需要的上品药材就越多,人参更是日日少不得。

    在离开容家前,府里隔两日便会去明堂药铺采买。

    那日千醉就是听了容嫱的话,申时左右蹲守,果然等到来采买的容家管事。

    千醉是亲眼瞧见他又把人参买回去了的,按理说应已进了老爷子肚子。

    容嫱整理好药材,准备亲自送去王府。

    她将那支人参收好,心绪繁杂。

    老爷子的病情原先凭着容侯不计成本的付出,用那些天材地宝好不容易稳定住。

    近段时间来,倒是突然恶化得极快。

    容嫱原先没往这边想,毕竟实在没想到,容家竟还有人不想老爷子多挺一会儿。

    容侯为了保住自己这位父亲,都快把家底掏空了。

    “请问王爷在府中吗?”千醉上前问守门的下人。

    下人显然认得容嫱,迟疑了一下:“容姑娘来这里,得王爷准许了吗?”

    “若是没有王爷首肯,奴才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千醉就要开口,被容嫱拉住,平静道:“那便劳烦帮忙通传一声。”

    下人也不好再推辞,着人进去,大约一炷香后才回来,无奈道:“不是奴才们不帮忙,王爷此刻正在接待云朝崇亲王,不敢打扰。”

    容嫱垂下眸子:“如此,那我等一会儿。”

    千醉只得又提着几包药材回到马车放下,被日头晒得脸颊发烫:“小姐,到马车上等吧。”

    容嫱闭门羹都吃了,怎么能躲进马车。

    就是要站在这里,才能叫里头的人知道。

    她撑开伞,静静立在马车旁。

    日光如金色热浪,扑在美人儿绣着大片紫色丁香花的裙摆上,被晕染得深深浅浅,美轮美奂。

    肌肤似雪,红唇莹润。细汗渐晕湿鬓边碎发,更添几分烟火气。

    秦宓送崇亲王到门外,一眼瞧见外头站着的人,话音戛然而止。

    崇亲王疑惑,顺着望了过去,只见一位绝色无双的美人儿袅袅地站在那里。

    细腰微转,带着娇嗔的目光便远远望了过来。

    他脚步顿住,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秦宓发觉他的反应,薄唇微抿:“亲王殿下,接你的马车在那边。”

    崇亲王才缓缓回神,神色恍惚,对上他微沉的目光,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本王……一时失神。”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那位姑娘是……?”

    秦宓脸色沉了沉,面色微冷:“亲王,陛下还在等你。”

    崇亲王察觉他的态度,想解释,又觉得理由实在啼笑皆非,索性闭了嘴,点头告辞。

    容嫱撑伞站在马车边,双腿确有些累了。

    秦宓送走崇亲王,一步步走过来:“怎么在这里。”

    容嫱默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声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不能来吗?”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秦宓余光瞥见崇亲王的马车离开,才伸手接下她的伞:“下次过来,直接进去等我就是。”

    容嫱下意识看向另一侧离去的马车:“那便是崇亲王?”

    瞧着有三四十岁了,但身量修长,气质亦是不俗。

    秦宓不吭声,撑着把小巧的白底梅花油纸伞,略有些违和。

    但他将多数阴凉都笼在身侧女子身上,二人走在一处,竟又莫名和谐。

    守门的下人看着自家王爷亲自替人撑伞,皆看傻了眼。

    在容嫱经过时,一个个都不安地垂下脑袋。

    好在那位容姑娘并未因之前的事生气,只是安静走在王爷身边,一起进去了。

    “这些药材都是调养身子的,王爷看看。”

    容嫱递上采买单子,秦宓接过扫了一眼便交给了青伯。

    “你找本王,便是为了送药材?”

    “对呀。”容嫱弯腰揉了揉酸胀的小腿,“我以为这事很要紧,便赶紧办了。”

    秦宓看向她的动作,蹲下捏住那匀称软嫩的小腿。

    容嫱缩了缩,神色愕然:“王爷?”

    他垂眸,一手扶着小腿,一手贴在腿肚上揉了揉,力道微重,却意外的熨帖舒适。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腿一路往上,直蹿进心头跳个不停。

    容嫱怔愣低头,只能瞧见男人轻敛低垂的眉眼,专注而温柔。

    揉完两条腿,他才放下堆在容嫱膝上的裙摆,大掌抚平上头深深浅浅的紫色丁香花绣纹。

    秦宓起身,正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怎么这么看着我。”

    容嫱欲盖弥彰地挪开眼,竟有些许慌乱。

    小腿处仍一片热乎,将那股酸胀感一点点驱散了。

    秦宓也没再追问:“晚膳在府上吃,让厨子做你喜欢的金酥肉。”

    “王爷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金酥肉?”容嫱疑惑道。

    “……听下人说的。”

    容嫱自小爱吃这口,多年来便没吃腻过,倒也确实不是什么秘密。

    秦宓转身到架子上取茶具,边问:“小时候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

    容嫱只能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不是,只是……极为模糊。”

    人和事,其实有一些不甚清晰的画面,并非一片空白。

    就是这样,才越叫人心里烦躁。

    “可能记起什么?”他侧过半张脸,逆着光,神色不清。

    容嫱摇了摇头:“只……隐约有几个人影。”

    “一名女子……穿着红衣。还有一名少年,不知是不是我的亲人。”

    她说着,语气也有几分怅然。

    因而也没注意到秦宓蓦然停住的手,半晌才听他淡淡嗯了一声,随手拿下架子上一套青花缠枝纹的茶具。

    第二十九章 春色

    容嫱坐在桌案后, 撑着脸看他泡茶。

    秦宓生得俊美,此刻穿着浅色便服,玉冠高束, 握着瓷壶的手指修长而干净。

    目光低垂,清清淡淡地落进缭绕水雾中, 比起传闻中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更像位气质舒朗雅致的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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