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还有宾客看着,她倒不怕赵顷真的做出什么,就是嫌恶得紧。

    赵顷注意到她眼底的抵触和排斥,宛如被人当头棒喝,僵在原地,神色惨淡。

    他还记得那个含羞带怯、唤自己赵顷哥哥的小姑娘,分明他们从前很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嫱儿,你别怕。”赵顷艰难开口,“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容嫱冷冷道:“该说的早说过了。”

    赵顷摇摇头:“不,你年纪太小,不知道其中利害。”

    “秦宓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等他厌倦了,身边有新人了,你还能这样风光吗?”

    容嫱不为所动,玩味道:“你这样挑拨离间,王爷知道吗?”

    赵顷顿时有些心虚,上次那一顿打,可让他好些日子抬不起头来。

    容嫱不想纠缠,绕过他下楼。

    赵顷着急地去拉她:“你听我说……”

    “赵公子?容嫱?”

    孙喜宁张望了一眼,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顷身子一僵,飞快松开她,若无其事道:“你怎么过来了,没什么,我和容嫱随便聊聊。”

    容嫱掸了掸被他抓过的衣袖,转身离开。

    孙喜宁不动声色地拦在二人中间:“赵公子,伯父到处找你呢。”

    赵顷看着容嫱越走越远,只能咬咬牙放弃了。

    *

    “方才谢谢你。”容嫱偏头向随后走来的人道谢。

    孙喜宁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她和赵顷的亲事苗头很不错,赵家那边俨然已经将她看作准儿媳。

    赵顷再糊涂,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和骚扰容嫱。

    容嫱想了想,委婉道:“我知你想为兄长出气,但……赵顷非良人,可莫要拿自己终身大事开玩笑。”

    孙喜宁闻言笑开,眼底精光必现,哪里还有方才面对赵顷时纯良无害的模样:“这你放心,我虽也不是什么顶尖的闺秀,但赵顷那样的我还是看不上的。”

    她家世好,名声好,本也不愁嫁。

    容嫱便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孙喜宁临走前,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过几日请你看戏。”

    容嫱眉头微扬,不免被勾起几分好奇心。

    宴席到了尾声,宾客吃饱喝足陆续离去,热闹的场子渐渐冷清。

    秦宓许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人都快走光了还没出现。

    容嫱等着等着,把方蕖等来了。

    她笑容依旧:“容嫱,姑母要见你,跟我来。”

    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说罢就在前面带路。

    虽说秦宓让她避着方氏,但若真是碰上了,她是长辈,容嫱还真是不好推辞。

    方氏正在雅间里,面前搁着热气袅袅的茶水,一个侍女跪在身后,替她揉肩。

    她合着眼养神,听见动静才睁开眼,把侍女轰走了,对方蕖道:“小蕖,来来,还是你手艺好。”

    方蕖面带微笑,熟稔地跪坐下去,力度适中地按摩。

    方氏舒服地喟叹一声,才懒懒地打量起后面走进来的容嫱。

    容嫱福身行礼:“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她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她脸上。

    方氏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坐吧。”

    侍女搬过来椅子,容嫱仪态自然地落座一侧。

    她规矩礼仪最是得体,这方面绝叫人挑不出错处。

    果然,方氏观察了一会儿,只能道:“真是个美人儿,难怪他宠你。”

    容嫱垂首,柔柔道:“幸得王爷垂怜。”

    方氏扯了扯唇角:“但你们不合适。”

    容嫱不置可否,笑道:“本也不敢奢求陪伴王爷一世,眼下就是最好的,自当珍惜。”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就连方蕖也看过来了。

    方氏沉默良久,盯着袅袅升起的炉烟:“你们都下去吧。”

    方蕖一顿,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雅间内只剩二人相对无言,容嫱有些莫名,兀自镇定。

    方氏这才喃喃道:“你对他可真是一往情深。”

    容嫱笑了笑,含羞低眉。

    方氏摇摇头,话锋一转:“不值得,傻姑娘。”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这话忽然就不对了,容嫱愣了一下,才消化完这句话。

    怎么,不应该是软硬兼施、勒令她离开秦宓吗?

    方氏闭起眼:“你听我一句劝,早些离开,别在他身上浪费韶华。”

    “他是我生的,我最清楚。”

    “他怎么会喜欢别人,他只爱他自己。”

    说到后面,方氏情绪起伏已经十分明显,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讥讽。

    饶是容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打乱了阵脚。

    “……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方氏自然以为她深陷其中,恨铁不成钢道:“又是一个傻姑娘,小蕖也劝不动。”

    “小蕖那样的好孩子,秦宓他配吗?”

    她猛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容嫱跟着心头一震,她与方氏对视,清晰瞧见其中涌动的厌恶与愤怒。

    容嫱张了张嘴,下意识维护:“王爷很好。”

    秦宓为人虽清冷了些,可他对自己是很好的呀。

    夫人为何对自己的儿子这样恶言相向?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刺激,方氏倏地倾身向前,神色愤怒中潜藏着惊惧不安:“好?他就是个恶鬼,索命的恶鬼!”

    “早知会生出这个东西,当初便应该掐死!”

    容嫱听不下去,忍着一言不发。

    方氏见她不为所动,竟绕过桌子走过来,俯身看着她:“呆在他身边的,都没有好下场。”

    “全死了,全都死了!”

    她害怕地后退几步,惊恐地护住自己:“一个晚上,偌大的肃王府,全空了。”

    “就剩我……就剩我一个人……”

    “他那么护着的人,还不是……呵呵呵。”

    方氏捂着脸笑起来,又像是哭。

    容嫱从椅子上站起来,哪里还看不出她这是状态不太对。

    方氏又盯着她看,神色恍惚。

    容嫱心里憋着股气,她想,这样神经质且难以入耳的话,她是不是也常常对秦宓说。

    难怪他们母子不亲近少来往,旁人却还怪王爷太冷漠。

    方氏抓着她的袖子:“我跟你说,他杀人不眨眼的。”

    “先帝的死也——”

    “夫人慎言!”容嫱挣开她的手,冷冷道,“这些话若传出去,王爷麻烦不说,您也做不了肃王府的夫人了!”

    方氏猛地怔住,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

    原来只有听到自己利益受损,才会停止恶言恶语。

    容嫱觉得可笑至极,心底泛开密密麻麻的疼痛。

    没有别的亲人,也无肝胆相照的好友,唯一的母亲,却是把自己当作恶鬼,避之不及。

    有些人看似坐拥无尽权势,是世间最富有的人,其实他什么也没有。

    容嫱眼底浮起些许水雾,她定了定神,沉声道:“夫人后半辈子若还想安享荣华富贵,这些话,最好不要再说第二遍。”

    说罢,推开门出去。

    身后,方氏忽然出声:“小嫱儿……”

    容嫱没听清,不想再跟她多说,连方蕖叫自己都没有搭理。

    她走得极快,似要宣泄心中酸涩,却迎面撞进熟悉的怀抱。

    秦宓还轻轻喘着气,似是匆匆赶来。

    他揽住容嫱肩膀,低头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心里一紧:“有事耽搁了一下,出来没瞧见你,才知被母亲叫走了。”

    “是不是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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