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夫人抿紧双唇,一时未再言语。

    早就存了一腔疑心的杨夫人看到这儿,也皱了眉头:“尸体上的这身衣裳,我瞧着也是有几分眼熟。覃夫人那日在我那喝茶,身边带的丫鬟似乎就是穿着这么一身。”

    说到这儿她立时抬头:“当日被当作赵家丫鬟抬上去的,莫非是覃家的丫鬟?!”

    宋湘与晋王妃望向覃夫人,只不做声。

    覃夫人深吸气:“我不清楚是不是她,但是,我们家那丫鬟,确实是失踪了有几日了。”

    说完她猛地抬头,看向宋湘:“敢问世子妃,您的侍卫是怎么发现这具尸体的?要不是看到她,我根本不敢相信冬喜已经死了!我一直都还在悄悄地派人找她呢!”

    说到半路,她的双眼就已经红了,一脸凄切,俨然才从震惊之中回神过来的思仆的主人。

    要不是宋湘深知前因后果,十有八九也要被她这番措词给弄懵了!

    可即便金冬喜能出意外被外人所杀,她也没道理要隐瞒真相,在他们去核查的时候还让自己女儿来冒充吧?

    宋湘双手扶住她:“覃夫人别急,我听太监方才说,侍卫是无意中发现有人在后山挖土,好奇过去看才发现的,因为事关重大,那挖土的人侍卫也给带回来了,夫人有话不妨问问他们。”

    说着她朝着屋里方向击了击掌,苏慕领着侍卫们就押出了两个人来。

    所有人的目标都落在他们身上,很快,人群里又传来了惊异的声音:“这,这不就是覃家的人吗?”

    说话的是南平侯夫人,这几日她与覃夫人时常同进同出。这会儿,就只见她瞪大眼望着跪在地下的俩人,又回头看着失语的覃夫人,话也说不出来了!

    “覃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钰站出来,“贵府的丫鬟失踪几日了,夫人不但隐瞒不报,如今反而又被侍卫抓到了贵府的下人挖掘尸体,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有冒充?”

    覃夫人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不觉人们已把她围在中央,覃小姐紧紧地搀着她的胳膊站着,宛如两朵浮萍。

    “不用问了,去禀报皇上,请皇上指派人来审吧。”

    晋王扭头吩咐了英娘。

    第363章 朕有点累了

    晋王妃话音落下,身旁立刻就有人前往西山去禀报皇帝。

    皇帝那边在接到英娘禀报之后,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侍卫再把消息送到,他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覃襄,说道:“大家都吃的怎么样了?”

    南平侯看了一下在场几乎都已经放下酒杯牙箸的人,说道:“叩谢皇上赐宴,臣等已然酒足饭饱。”

    “既然都已经吃饱了,那就把酒桌撤了,来议点正事吧。”皇帝撑膝看着下方,“后山脚下出了点事,两个时辰之前,昭阳宫的侍卫在后山发现一具女尸,——把人和尸首都带上来吧。”

    听到尸首两个字,宴席上喝着酒的,没喝酒的,全部都讶异地看过来,等到随后被抬上来的女尸呈现在眼前,再看到紧随其后走进来的覃家母女,满堂的将军们顿时惊讶得连大气都未曾吐出来……

    陆瞻被宋湘交代一个人对付吃饭,索性去了萧臻山屋里喝酒。

    按照既定行程,至少还有三日的围猎,但接下来这三日,皇帝或许会有一些随机的指令,意在考验一下大家的能力。

    饭桌上边吃边聊,酒才喝了三杯,西山那边皇帝即时开堂的消息也传过来了。两人酒杯一放立刻出了门!

    刚走出门口又碰上秦王夫妇以及汉王,原来他们也是听说这件事而赶去西山那边的。彼此便未再多话,一行速速地赶往了宴堂。

    到了宴席所在的鹤鸣轩,只见宋湘和晋王妃领着一众女眷站在门外,而殿堂之中正已经有人走出门口,陆瞻刚想张嘴问问,只见皇帝就已经在南平侯与孙默等重臣陪伴下走了出来。

    皇帝面沉如水,脸上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

    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正是覃襄一家三口,在侍卫的左右押解下他们魂不守舍地走了出来。

    再末尾则是其余的将领,大家脸上俱都透露着震惊,不时的看看前方,又频频与左右眼神交流,仿佛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恨不能立刻张嘴倾泻出来。

    这模样不需要多说,这是已经审过一遍了的样子!

    陆瞻连忙到了宋湘身边:“怎么样?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已经审开了?”

    “都已经人赃并获,再不审还待何时?”晋王妃回答了他的话,并且向景泰使了个眼色:“叫人跟上去看看,皇上交代了谁来审问这案子?有进展了即刻来告诉我!”

    看着景泰离去,她又看向仍然一脸不解看过来的秦王汉王:“左军都督府佥事覃襄涉嫌杀人,先前让瞻儿媳妇的侍卫逮了个正着,皇上正审着呢。怎么把你们给惊动了?”

    汉王拱手:“弟弟方才在母妃殿中用膳,听到宫人们说的。母妃差我过来看看。”

    晋王妃又看向眼里还有残存的震惊的秦王妃:“淑妃身子不适,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便惊扰她休养,就直接报皇上了。

    “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你快回去陪着淑妃吧。请她安心养身,有我们在,这些琐事不须忧心。”

    秦王妃想到淑妃“生病”的原因,只觉得晋王妃这份体贴格外刺耳,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与秦王走了。

    汉王再看了一眼晋王府的人,也走了。

    “回宫吧。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晋王妃收回目光与宋湘他们说道,然后举步迈下了台阶。

    宋湘与陆瞻、萧臻山互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皇帝出了鹤鸣轩之后,半路就下令腾了一座宫殿出来作为公堂,此行出来没有大理寺的人伴驾,但掌着都察院的胡潇以及兵部尚书娄昭却在,于是下旨让二人主审,再让杨郢与沈宜均两位大学士陪审。

    乍然之间出了这么件事,山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了,如果说早前东安侯府丫鬟坠崖的事情还不曾令这些权贵们挂心,那么这件涉及到当朝将领的案子,就不能不令众人坐下来深深细想了。

    原本大伙都在推测接下来几日皇帝对围场的想法,这样一来,这番推测也搁浅了。

    由于宋湘是最接近这案子的人,是日下晌昭阳宫便没缺过访客。当然宋湘与晋王妃也都被请去公堂对质,以及还有东安侯夫人。

    堂上覃襄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人,而覃夫人始终在绕圈子,只有覃小姐六神无主,跪在父母身后眼泪就没干过。

    宋湘直到天擦黑才出来,门外站了站,一直等见到胡潇下令把覃小姐与其父母分开关押才离开。

    目前出现动作最多的是覃夫人,不管她是不是主谋,她都一定是知晓秘密最多的人之一。但这个人明显没那么好缠。覃襄抵死不认,比较起来就只有覃小姐容易撕开口子。而她相信,覃小姐是一定知道些什么的!

    昭阳宫这边,宋湘与晋王妃都等待着审问结果不提。

    今日正好是俞妃当值,看皇帝整个下场都在殿里阴沉着脸,她也没有打扰。

    直到御案后传来啪嗒摔奏折的声音,她才从炕上站起来,从旁边小炉子上沏了一杯茶,端正走到皇帝身边:“皇上息息怒,所以说这瞒天过海的伎俩肯定不简单,但终究死的是个下人,想来与朝廷无干。”

    “你真以为这仅仅只是死两个丫鬟这么简单?”

    负手走到了殿中央的皇帝蓦地转身怒视她:“你就不想想,什么丫鬟需得用这样的手段,在行宫之中把她害死?”

    俞妃怔住。

    皇帝深吸气,负在身后的一双拳头攥得生紧:“世人皆说朕创下太平盛世,殊不知,这表面的太平盛世不过是被吹嘘成的罢了!

    “这世道并没有你我以为的那么太平,不知多少魑魅魍魉潜伏在暗处等着生事!而他们都不过欺朕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俞妃忙上前:“皇上英明盖世,岂有人敢不自量力地欺君犯上?”

    “怎么会没有?”皇帝散开拳头,手抚着面前椅背:“近来朕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记得从前皇后还在时,我竟是觉得自己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呢!”

    第364章 物是人非

    俞妃怔忡无语。

    大殿在皇帝的一番唏嘘下变得安静起来。

    片刻后皇帝转身:“让王池传胡潇进来,朕要问问他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案子。”

    捧着茶的俞妃蓦然一抖,一碗茶撒了半盏在手上。

    “你怎么了?”

    皇帝望向她。

    俞妃连忙躬身:“茶水仍有些烫手,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皇帝望她半刻:“下去吧。”

    俞妃把茶放回桌上,退出门槛来。

    皇帝目光还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去。

    王池正好走了过来,俞妃道:“皇上要见胡大人,王公公着人去传个旨吧。”

    王池立刻去了。

    俞妃看到他消失在殿门外,才缓步朝着自己宫殿走去。

    进门之后她把门虚掩上来,背抵着门板望着空空屋里,胸脯在一下下地起伏。

    片刻后她又举步走到床头,拿起床头几上一只磨得纹路都已经模糊的银盏,紧紧地握着扣在心口。

    胡潇进了大殿,皇帝神如常坐在案后,除了眉眼之间略微有些深沉,余则看不出来心情端倪。

    “有结果了吗?”

    ……

    皇帝留胡潇在殿中共进晚膳,又交代晚上不必过来伺候,俞妃便留在后宫。

    汉王饭后进来,看俞妃盘腿坐在炕上打络子,上前施了礼,然后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今日发生的这案子着实离奇,死的其实不过是个丫鬟,但覃家的作为太让人费解了,目前据说是跟两湖水患有关。如今回想起来,昨日下晌西山那边好些人捡到了两湖的舆图,怕就是用来钓鱼的。”

    俞妃织着络子,头也没抬:“历年朝廷给出的赈灾银两就很不少,但凡从中抠得一星半点,都够撑死几个小官吏的,有人盯着这个,不为奇。”

    “但左军都督府的管辖地界不包括两湖,覃襄的手能伸这么长吗?”汉王疑惑。

    “他现在不是已经伸了吗?”

    俞妃停下手来望着他:“你父皇为着这件事情已经龙颜大怒,近年来他气性已经小了很多,如果不是涉及了朝政,不会如此动怒的。这件事你不要多嘴,听着看着就是了。”

    汉王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事实如此,那覃襄真是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都已经获得了伴驾围猎的殊荣,还要打这样的算盘,连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处境都不顾,实在也该死。”

    俞妃继续织着络子,没有说话。

    汉王拿起桌上的丝线,又道:“母妃这是给父皇织的?您对父皇的情意可真是让人感慨。”

    俞妃手缓了缓,幽声道:“那又有什么用?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他的皇后娘娘的位置。”

    汉王凝眉:“母妃?”

    俞妃回神垂首:“身为嫔妃,自然该时时想着皇上,这才是天子御妻的操守。”

    汉王道:“是不是父皇跟您说什么了?”

    俞妃没回答。片刻后倒是又停住:“皇上恐怕当真有立储的心思了。”

    “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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