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倒不是不愿意老太太来帮忙,这两天他也看出来了,老太太人挺好,不愿意要他是庝儿子呢。在他看来,他们只是方向不同罢了。只是,老太太来了,生意算谁的,要不要分给曹玉武家一份?要真分的话,这点生意他们能剩下个啥?他操这心干啥?

    他不好说这理由,就拿曹飞当借口,苦着张小脸,撒娇卖萌,不要曹飞。他拍着小胸脯保证,“就在干爸工厂旁,我哪儿也不去。”

    曹玉文还有不明白的吗?老太太帮忙,曹飞肯定要经常带着,可曹飞那小子怕是因为他妈的原因,一直欺负许乐,也就许乐性子乖,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别的孩子,早就闹起来了。只是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心疼,乐乐比曹飞还小呢,孩子这么懂事,不就是因为过得跟着他受苦了。

    想到这儿,他是想妥协,可一瞧许乐那点小人,就彻底息了念头,最终也没松口。许乐还想学着曹飞就地打滚耍赖,可曹玉文疼他却不惯他,一瞧他那样子,当即就虎了脸,“要不这么干,要不就啥也别干了。”那样子还挺凶悍。

    于是,重生前活了三十四岁的许乐,很没出息的萎了,只能小声嚷嚷,“不跟曹飞一起。”可这次他干爸就当没听见了。

    曹玉文在晚上跟家里人提出了这事儿。许乐原本还想仔细听听他们怎么说,替干爸把关,可惜这群人实在太狡猾,居然先哄着他和曹飞睡觉了,他原本还想来个假寐,只可惜他毕竟年纪太小了,白天又折腾了一天,刚上床,就去见了周公,等第二天一起来,曹玉文就拍着他的屁股说,“乐乐,今天咱们买东西去。”

    许乐眯着眼睛四处看,发现除了他们父子俩,屋子里已经没别人了。他不由话多了起来,“奶奶同意了?大伯他们呢?曹飞要跟着吗?”

    小孩子声音糯糯的,还带着刚刚起床后的沙哑,显得可爱极了。曹玉文笑着使劲揉了揉他脑袋,说了声“小精怪”,这才将衣服拿了过来,边让他穿,边给他说,“大哥不愿意做这些的,只是说老太太帮咱们没事儿,不能误了家里的活,和耽误曹飞。”

    许乐是以三十年后的目光看待这些生意,哪想到人家现在的人,压根不屑做这个——那都是没工作的才干的事。不由在心里记住这事儿,脸上咧出个笑来。

    他本身就长得乖巧,曹玉文瞧着就喜欢,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叮嘱,“乐乐乖,到时候多干点活,让奶奶休息休息。”

    许乐连忙狠狠地点了头,跟小鸡啄米似的,让正进门的老太太看了个正好,神情松了一些。

    这天正好是周日。李桂香带着曹飞先去运动会再回娘家,曹玉文就带了许乐一个人去了菜市场,这正是储冬菜的时候,白菜经了霜,又好吃又便宜,二分三厘一斤,曹玉文先订了五百斤,给了地址让他们送回家。随后又各自买了十五斤苹果和梨,和一些萝卜韭菜,然后再去调料摊和粮食摊上,买了姜、辣椒和糯米粉等一堆东西,这才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菜已经送到了楼下,卖菜的往家里扛白菜。家门口楼道里摆着三口刷的干干净净的大缸,只能堪堪过一个人。邻居刘大妈听见声音探头说,“文啊,你们这是干啥,这么多白菜,冬天吃得完吗?”

    “腌点咸菜吃,等弄好了,给您送过去啊!”曹玉文又说,“这缸摆这儿给您添麻烦了。”

    刘大妈摆摆手,“没事,就是楼上你去说说。”

    这是座五层楼,老曹家住在三楼右边门,楼上还有六户,这的确得跟人家说说。“哎,我等会就去。”

    曹玉文又去打了招呼,才进门撸袖子干活。跟在他身后的许乐测过身子往里一瞧,正瞧见家里大屋的门关的死死的,老太太正站在小屋里收拾。瞧见曹玉文来了,冲着他利索地说,“快点,把白菜放好,等会就得先洗出来放进缸里,要不家里连人都过不去了。”

    这可不是?家里地方本来就小,如今又放了这么多东西,已经完全插不进脚。曹玉文听了他娘的话,立刻就下楼跟着搬菜去了,就连许乐也捡着个活,扒老帮皮。

    腌制辣白菜其实十分简单,先将老皮剥掉,然后一切为二,洗干净晾干后,将其一层层抹上盐,放置两三天,等到自身煞出水分来后,在将苹果、梨与去皮的姜蒜剁成末,连带辣椒面、虾酱、鱼露、韭菜段、曲水的萝卜丝、白糖,放入熬好的糯米糊糊中,制成腌酱。把酱刷在扭干水分的白菜上,放入大缸内密封,等上五天就成了。

    这么多白菜要处理,老曹家自然要忙活一阵子,还好老太太颇有气势,指挥着分了工,许乐扒菜,她带切菜,曹玉文接下了最重的活,洗白菜,然后老太太再往上面抹盐。

    这时候的大白菜一颗五六斤重,五百斤也就是八/九十棵,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尤其是曹玉文那活,这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自来水管的水炸凉,他整个手冻得就跟大红萝卜似得,许乐瞅着心疼,自己帮忙又不让,就偷偷冲着他干爸说,“让大伯帮忙干活吧。”

    曹玉文叹了口气,这孩子哪知道昨晚的激烈。他看了看正切着菜没抬头的老太太,低头冲着许乐说,“乐乐累了吧,给干爸倒杯水喝,热乎点。”

    许乐连忙应了,但转头就沮丧起来。这是改变话头呢,显然大伯今天不出来,不仅仅是不参与生日那么简单。他给老太太和曹玉文一人端了杯热水过来,喝了又端回去。三个人忙活到下午六点,终于将所有的白菜都抹上盐,放进了大缸里,一个个瘫坐在马扎上,没一个有起来的力气。

    曹玉武的大门终于开了,穿着件秋衣打着呵欠走了出来,边往厕所去,边问他妈,“妈,能吃饭了吧,哎呦,困死我了,我吃晚饭还得再睡会儿,等会还上班呢?”

    老太太累得整个人已经脸色发暗,她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瞧见家里刚忙完啊,等着吧。”

    话音没落,李桂香就啪的一声开了门。一双大大的眼睛,从曹玉武身上一直剜到了许乐,然后阴沉着一张脸,直接回了自己的屋,顺便一脚将门踹上,只听嘣的一声,桌子上的杯子都跳了跳。

    站在门口的曹飞显然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冲着里屋就喊了声“妈,你干啥去。”老太太一把将大孙子搂到了怀里,抖着身子冲着曹玉武说,“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媳妇,她这是啥意思?她还有个当妈的样吗?你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飞飞乖,别怕,吃饭了吗?奶奶给你做饭去。”

    曹玉武被他娘说得挺难受,支起身子就推门进了屋。里面开始还安安静静的,后来响起了小声的说话声,只是没两分钟,声音就陡然大了起来。家里不过是木头门,上下都有缝,自然不隔音,声音也就传了出来。

    李桂香讽刺的说,“怎么?我还不能生气了?你们家……”她的嗓门刚挑高,就又不知为什么压了下去,许乐只能听见里面呜呜呜的在讲话,说得什么却一点也听不见了。他抬头看了看他干爸,曹玉文撇过了头,反而揉着他的脑袋冲着老太太说,“妈我去做饭吧。你歇歇。”

    老太太没来得及说话,曹飞就像个小钢炮似得冲了出来,撞在了许乐的身上,抓着他的衣服捶他,“都怪你,都怪你,打死你。”

    曹飞在外面野惯了,劲儿一点都不小,再说也比许乐大一岁,许乐压根挣脱不开,等着曹玉文和老太太把他们拉开的时候,已经被他连着打了三四下,倒是没划破,各个隐隐地疼。老太太在,这不是许乐揍回去的时候,他于是一边在心里给曹飞记了账,一边哇的一声,特别委屈地在老曹家嚎出了第一嗓子。

    ☆、第6章 零花钱

    许乐的哭与曹飞的哭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一来他是客人,二来他平时很乖,三来是曹飞动手打了人。因此,许乐的哭声一响起,老太太就立刻放下曹飞过来哄他了,过了一会儿,曹玉武和李桂香也从房间里出来,问清楚原因后,曹玉武瞪了曹飞一眼,然后给了许乐零花钱——一元,哄着他出去买东西玩。

    这对于大人来说很简单,你把人家孩子打哭了,要不你下手教训自己孩子,让他感同身受。要不你就出点血,拿出道歉的诚意来。曹玉武舍不得打儿子,只能舍得钱。可落在曹飞眼里,却让他羡慕嫉妒恨。

    他昨天去跟曹玉文要钱,结果连那两毛钱也没拿到,今天开运动会,他妈一分钱没给他,就给他灌了瓶水拿了个苹果,他脸皮又薄,平时在班里装的挺酷,自然不愿意去拿哥们的东西,所以一天下来,尽听着旁边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了。

    他想拿一块钱都想疯了。可这钱,现在在许乐手里。

    曹飞抿了抿嘴,暗悄悄的骂了句哭包后,决定将属于自家的东西拿回来。

    白菜腌制一夜后,彻底蔫了下来,体积变成了原先的四分之三。曹玉文专门请了假,指挥着老太太将水拧了出来后,在每片叶片上抹上一层厚厚的自制腌酱,然后卷起来,再放进又刷干净并晾干的大缸里。

    这一次的发酵,需要七天时间。

    在这七天里,曹玉文开了人生第一次工资,29块8。这点钱虽然不多,但却让曹玉文和许乐都放下了心,起码他们不用担心吃饭钱了。发工资的当天,曹玉文一回来就跑进了小屋来找坐着玩的许乐,兴奋地捏着他的小手,“摸摸这是什么?”

    许乐伸手就触到了他口袋里那些硬家伙,脸上一下子就蹦出来个笑容来,“钱!”

    曹玉文这才将那有零有整的三十块钱拿出来,塞在许乐手中,一边说着干爸挣钱了,给乐乐买大汽车,一边将他猛然举了起来,使劲悠了两下,然后借着力,让许乐骑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他在屋子里来回乱窜。

    许乐几乎无法抑制的,笑得咯咯的,连楼道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曹玉武不在家,曹飞出去疯玩了,李桂香跟老太太在厨房里忙活。老太太边看边叮嘱,“你小心点,快放下来,孩子都多大了,还玩这个,也不怕压着你。”

    李桂香探出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叔可真能耐,一回来就比我这工作十年的挣得多,这是要请客的吧!”

    曹玉文顺手把许乐放了下来,冲着李桂香说,“对,包饺子。等会儿我就买肉去。”李桂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话也好听起来,“那成,你出肉,我出力,今天可是要好好吃一顿。”

    等着曹玉文把许乐放下进了屋,老太太才拿着颗葱跟了过来,一边瞧着门口方向,一边扯着曹玉文数落,“她就长了副占便宜的心眼,你应什么应,你又不是没交过饭钱。去了饭钱你一共才剩下十四块八,再去一块八的肉钱,你还剩点啥?!”

    曹玉文拍了拍许乐的脑袋,让他自己玩,然后才冲着老太太说,“妈,这不是第一次发钱呢。再说生意的事儿,毕竟是一家人,趁机缓和一下,反正也没让她弟弟加进来。”

    老太太听了叹了口气,算是应了。

    晚上一顿白菜肉饺子吃的所有人都很满意,也让李桂香不再阴阳怪气。当然,这次家里人有了经验,早早将曹飞和许乐分了开,两个人盘子离着十万八千里远,吐沫星子想要飞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等到夜里睡觉的时候,父子两个躺在狭窄的小床上,曹玉文偷偷在许乐耳边说,“乐乐,干爸挣钱了,你想要什么,干爸给你买。”许乐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幸福,将脑袋埋在曹玉文的怀里,瓮声瓮气的说,“乐乐不要。给奶奶买鞋吧,别的奶奶都有小皮鞋。”

    老太太对曹玉文的确好,只是因为自己才有些隔阂,许乐心想,自己得加点劲,把这点隔阂消了。

    曹玉文听了将许乐楼的更近一些,叫了声乖乐乐就不再说话了。等到第二天下了班,他就拿了双软底的冬皮鞋回来。里面有厚厚的毛,用老太太的话说,踩上去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也不管天黑,当天晚上就穿着下楼显摆去了。

    到了第七天晚上,老太太带着曹玉文终于开了缸。

    一开缸,那股子熟悉的酸辣味儿就传了出来。洗干净手的曹玉文从中捏了一颗出来,从上面撕了一缕下来,放在嘴巴里尝了尝,眼睛就亮了起来,冲着老太太咧了个笑容,“妈,就是这味儿,酸爽!”

    他说着,就又撕了几缕,一条给了老太太,一条扔进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许乐和曹飞嘴巴里。曹飞原本想吐了,他觉得这东西一点都不好,让他妈生气。可东西一进嘴里,就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辣味,这让天天吃酱油炖白菜、炖土豆的曹飞嚼吧嚼吧最终没吐出来。

    许乐在东北的时候,吃惯了这种小菜,他爸爸腌的,隔壁邻居腌的,还有外头卖的,甚至长大了后那种真空包装的,可以说,辣白菜有多少味他都尝过了。

    他们腌制的这些,算不上顶级的好吃,但味道着实地道,要是拿出去卖,应该有不少人喜欢。许乐享受似得眯着眼睛嚼完了那一口,冲着曹玉文说,“我要吃辣白菜炒土豆片。”

    这是东北的特色菜,这么一提,曹玉文也有点口水泛滥,当即将这一颗直接拿到了厨房里,从储秋菜的袋子里摸出几个土豆,就开始操作起来。边动手,边商量明天出摊的事儿。辣白菜成本价大概在每斤三毛钱,但问题是,这东西连汤带水,其实一斤并没有这么实诚。

    老太太们商量了半天,觉得多了没人买,少了不挣钱,最终将价钱定在了五毛一斤。然后就找了个碗,每个里面放了些辣白菜,开始给老姐们送东西顺便打广告去了。

    等着吃饭了,曹飞就守着那道辣白菜炖土豆片了,一筷子一筷子的往碗里夹菜,边吃还边盯着许乐,生怕他吃得多。要不是他爹在场,他敢直接将盘子端到嘴边上去。许乐不理他,手上的动作也不慢,两个人对着将一盘菜挖了空。老太太瞧着兄弟俩吃得香,笑眯眯地说,“这食谱也得告诉他们,这下子倒是不担心吃得少了。”

    等着吃完饭进屋,大人们在厨房里忙活,曹飞和许乐一人坐在一米五的大床上,一人坐在一米宽的行军床上,相互瞪着斗气——都吃的太饱了,压根动不了。曹飞呲牙咧嘴的冲着他羞羞,“野小子、哭包。”许乐掐着腰毫不示弱,“馋猫,吃我家东西。”

    第二天,曹老太太就带着还没睡醒的许乐踏上了卖辣白菜的征程。

    摆摊地点选择在了干花厂门口,这是几个家属院都必过的地方,尽头是子弟学校。早有些在这里摆摊买些生活用品和小吃水果蔬菜。曹玉文将东西拿过来就去上班了,老太太找了牌子写了辣白菜五毛一斤放在旁边,一老一少就守着个坛子,开始等客人上门。

    许乐瞧了瞧这毫无营销策略的卖东西方式,总想给她改改。但又顾忌着老太太不是曹玉文,不敢露出马脚来,只能作罢。心想等着卖不出去,自己再出主意罢了。

    果不其然,一老一小守着泡菜坛子待了整整一个上午,结果来问的也就三五个,连带熟人一共卖出去二毛七分钱的东西。许乐觉得少的肝疼,老太太则兴奋不已,中午带着许乐回家做饭的时候说,“乐乐哎,照着这个速度,这冬天,这五百斤咱肯定能卖完!”

    许乐当场就愣了,五百斤白菜腌制出来,连汤带水也不过四百五十斤。全部卖掉了一共能得到225块钱。去掉成本125,一共才赚一百块钱。按着许乐的想法,这应该是他们一个月的售卖量,以后做出名声了,肯定要加大投入的。

    可现在,老太太居然想卖一冬天,这可真成了零花钱了。他紧了紧小拳头,不成,他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中午回家吃饭的曹玉武一家,就看到了兴高采烈的老太太和苦大仇深的许乐。生意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第7章 表错情

    老太太做生意的本事一般,但兴头挺大,下午三点后,就又领着许乐上街了。边走还边教育许乐,“别小看这一天五毛钱,一个月你们俩的饭钱就出来了。工资就能全存上,到时候说亲也好说。”

    说到这儿,老太太停下了脚步,十分无奈的看着许乐,“你说怎么就……”她没说完,可许乐知道,后面那句八成是“把你带回来了”。这事儿他没法解释,他现在说了怕也没人能信,他只能在心里保证,会给干爸娶个最好的媳妇。

    两人到那儿,从干花厂的门卫处将卖剩的辣白菜搬了出来——他们中午托人家看的,为此还送了人家半颗辣白菜。许乐倒不觉得给人东西心疼,只是一想到卖出去的还没送出去的多,就郁闷。

    等着摊子像着上午一样摆好,老太太又恢复了坐那儿跟左右邻居唠嗑的趋势。许乐没坐着,他开始在这条摆满了小摊的街上走动——他原本想要等老太太觉得生意不好才出手,可中午的对话实在太打击了,老太太怕是永远没有“不好”这个概念,他忧愁地叹了口气,只能靠自己啦!

    这条街其实这半个多月,许乐已经看过了。不过原先看,是以他过去的眼光看的,如今在了解这个物资极具匮乏的年代后,许乐再看,就发现了不一样的问题。

    这条街上卖的都是日用百货,还有类似于皮鞋厂当工资发下来的皮鞋,老太太的冬棉鞋就在这儿买的。剩下的是自家产出的蔬菜水果,上次来只看见一家卖猪头肉的,不过这次摆了半天,也没瞧见,看样子,人家不是经常来。

    许乐觉得,他们一开始的定位就错了。

    家属院是干什么的,就是给已经成婚了的职工们分配的住所,里面住的各个都是有家有口的。这年头连婚宴都不过是请几个好朋友在家里吃一顿,只要想想就明白,这群结婚的人,肯定是自己做饭的,拿钱出来买东西吃,肯定不会那么大方。所以,这边不是没生意,而是生意极少。

    许乐想到这儿,立马跑回了摊子上。老太太正跟旁边一位说得高兴,一个说,“那孩子绝对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你不知道,家里那个叫整齐啊!别提多利索了。”

    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可不,我那儿也是能干的,长得也好。一米八的大个儿,别提多俊了。原先就是咱市一中的,年年第一名,要不是那几年上山下乡,一个大学生保准的。”

    那个一听就高兴了,拍着大腿说,“哎呀,这可是才子,”她转头就问,“那现在在干啥呢?咱那丫头就是个初中毕业的职工,太高了可攀不起。我就寻思着,找个正式工,双职工家庭,既体面又实惠,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顿时打了结,一肚子话在嘴边顿时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在那儿打晃子,一抬眼瞧见许乐,连忙招手,“你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你也不怕走丢了。”

    许乐没当回事,他干爸以后啥样的找不到?不过机会来了,他于是连忙提要求,“奶奶,我们去单身宿舍那边摆吧!我觉得那边卖得好!”

    老太太正没台阶下呢,旁边的那个还等着她答话呢。她真不想说自己那么好的小儿子就是个街道工厂的临时工,让人指着鼻子说配不上。听了许乐话连连点头,站起身来冲着旁边的人说,“哎呀老妹妹,这孩子没定性,今天先不聊了,我先过去,要不又得闹腾开了。”

    老太太跟门卫借了辆自行车,推着自家的咸菜坛子,领着皮孩子许乐往回走。拐出这条街道,许乐就准备向右拐,没想到老太太一把抓住他,“别乱跑,该回家做饭了。”

    许乐顿时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太太,“不是说要去单身宿舍吗?”

    那是台阶!老太太当然不会跟许乐说这事儿,“这都五点了,你干爸一会儿就下班,飞飞也要下学了,哪有时间卖!走走走!”老太太也不理他,直接推着车子往家走。

    说谎的大人好讨厌!许乐欲哭无泪。他恨死了自己怎么就重生在七岁,而不是十七岁。瞧着老太太越走越远,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一下子扑在了车子后边,把住车尾,“奶奶,不能回家。”

    老太太烦了,许乐平时不这样啊!可她一转头,就瞧见许乐满脸委屈,正眨巴着个大眼睛瞧着她,看她回过头来了,就抽抽噎噎地说,“卖不出去干爸就娶不上媳妇了。”

    这简直是戳心窝子。老太太为啥脾气这么坏,不就是被刚才那老太太打击了吗?人家一个初中毕业的丫头,都要求正式工。他儿子原先再优秀有用吗?这年头一点用都没有。没媳妇他儿子就过不好日子,没媳妇他儿子就不能传宗接代,守着个别人家的孩子算个什么事儿!

    可许乐这一哭,到让老太太心软了。这么点小玩意还记着给他爹娶媳妇呢。她揉了揉许乐的头,耐下心来哄着他说,“今天真晚了,你看,你飞飞哥哥也下学了,奶奶要做饭呢。明天吧,明天一定去摆摊。”

    许乐哪里能愿意。“不用奶奶,我看着就行。我会认称,干爸教过我。我看着,奶奶做饭,干爸下班来接我回去就成。奶奶,求求你,求求你了。”

    许乐两手抱拳,冲着老太太直晃荡。他今天穿了件小红袄,不知道是村里哪个姐姐的旧衣服,洗的颜色都有些褪了。但搁不住这孩子天生随他妈,皮白的很,长得又粉雕玉琢的,这么瞧着,跟个福娃娃似得,又说得这事儿,老太太怎么能不心软。

    再何况,这边都是熟人,孩子都放在外面自己玩,又丢不了。她就点了头。一边把着自行车掉头,一边叮嘱,“只能守着坛子,不准乱跑,你干爸一下班,我就让他来接你。”

    许乐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老太太就放了心。到那儿将他放那儿,把坛子摆好,就回了家。

    这地方规模不算小,足足有两座楼,与家属院几室一厅的房子不同,这里是筒子楼,一层楼上头尾都是厕所,两排单间,每间房间住六个人,没有厨房,一共五层。因为不能做饭,他们平时都在食堂吃饭,但多数人加班轮不上,就自己买点馒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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