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曹飞一下子卡住了,他能怎么样呢?离婚带着韩语一起飞吗?曹飞多么务实的人啊,怎么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许乐也在内心略微轻松了一下,拍了拍曹飞潮湿的脑袋,“你该头发干了才睡觉的。别感冒了。我先写作业了。”

    杜六婶果不其然是个好手,她亲切又泼辣,礼貌又难缠,何况,曹飞故意将衣服的定价定得比那边王姐的摊子低了一成,生意立刻就回转了。五天后,王伟给曹飞足足发了二十个货包来,杜六婶的底气就更足了。

    摊子被一个木格子挡板一分为二,她卖日常女装——就是跟王姐一样的衣服,价格比王姐低一成,杜小青被曹飞带着转了转,换了几身潮装后,被扔在了精品女装那边。

    这个批发市场上,曹飞的货本就是独一份,虽然王姐也弄到了同样货源,但曹飞能肯定,她手中的资金肯定没自己这么充足,论价格战可打不过他。

    王姐卖的曹飞卖的便宜,王姐没有的精品女装,他卖的死贵,就这样,在杜六婶母子俩的热情招呼下,没半个月,王姐就挺不住了。

    王姐不是没找过杜六婶的事儿,她说杜六婶影响秩序,不良竞争,扯着她弟弟专拣着生意最好的时候在杜六婶面前吵。杜六婶一瞧生意都被吵走了,立马不干了。冲着杜小青就吼了一句,“你个娃子死人啊,你妈都被人挡门了,你还在那儿卖卖卖,把她弄走。”

    杜小青就憨头憨脑的哦了一声,直接从摊子后面出来,开始还客气了一句,“您走吧,我妈脾气不好,你别惹她。”

    王姐可没当回事,她抱着手在那儿说,“你妈做的不对,她还好意思发脾气?同样的东西故意降价,她这是扰乱市场。”

    杜小青回头一瞧他妈快爆了,又堵不住王姐的嘴,只能叹了口气,直接拎着领子,把王姐给扔回她的摊子上了。王姐她弟弟倒是过来抢人呢,杜小青先是把人推开了,等扔完王姐,又回过头来,直接把这个一米七个头的男人扔了过去。

    杜小青干完就回来了,这时候,杜六婶让儿子照看自己生意,开始守在王姐摊前数落这两人,从曹飞如何毫不保留的教她,到她怎么另立门户,最终一句话,“能赚你就赚点把,别不知足,瞧见那汉子了吗?那是我儿,再来,可就不是扔人了。”

    王姐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发现抗议压根没办法,也开始打折出售。但问题是,他们本就是批发市场,东西的利润有限,她刚开始进货,又不能跟王伟这样拿货多年的价格一样,同样的九折,曹飞有的赚,她就得赔钱。

    到了四月底,王姐的摊子上,终于挂出了清仓的牌子。曹飞那天听了杜小青这么说,专门大中午的不嫌麻烦骑着车子去批发市场看了一眼,还专门在王姐的摊子前走了两圈,王姐就当没看见,她弟弟八成也觉得挺尴尬,冲着曹飞说,“曹老板,我们知道错了,清完仓就不干了,以前的事儿是我们对不住。”

    曹飞要到了最想要的几句话,他压根不是不讲理的人,出了口气,心里就舒坦了,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就高兴的走了。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想着周末要春游,还专门买了一兜子零食,一半留给曹远,一半他和许乐拿着路上吃。

    学校里的春游,事实上在函城和省城都是一样的无趣。人家春游都是三月初,他们都到了四月底,别说看桃花了,桃子都长出来了,才刚开始。学生们的兴致早在等待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听着老师一脸中奖了的表情公布这事儿的时候,大家的头都是低着的,各个在底下说悄悄话。

    好在班主任随后的话,让他们提起了兴趣,这次要去的不是公园,而是郊区的一个农村,说是让他们瞧瞧真正的农村生活,体验一下生活。一听能放羊放牛,甚至能去地里玩会儿,这群城市长大的小孩们才彻底兴奋起来,一个个在班级里嗷嗷嗷直叫唤,大声说着我要带这个去,我要带那个去。

    尤其是还能在那儿住一天,这群孩子就更高兴了。曹飞也想着呢,到时候他就跟五班的人挤一挤,去跟许乐睡就行了。再想着许乐嘴巴虽然不挑剔吧,但

    身体挺差,他怕许乐在那儿吃不习惯。买了一堆东西后,他才匆匆放回了家,又赶到学校,等着下午放学骑车带着许乐往回走的时候,嘴角的笑容都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对着后面的许乐说,“乐乐,猜猜我给你买的什么好吃的。”“乐乐,你到时候一解散就跟我会和啊,你可不能乱跑乱跳乱吃东西。”“算了,乐乐,干脆我直接跟到你们班上吧。省的叔叔婶子奶奶姥姥姥爷他们都不放心。”

    许乐都被他烦的耳朵起茧,可心里却暖暖的。出于道义,他不能靠近曹飞,

    即便心里有种朦朦胧胧的情感发酵,但不能。

    他不能在曹家人养了他后,在勾搭一个曹家的孩子,纵使还有曹远在,但他真的不能。只享受这种关心吧。享受就好。

    ☆、第85章

    春游是定在周五、周六两天,这样周日回来还能休整一下。可惜对于曹远来说,这个消息简直太虐了,他等了一星期才能跟哥哥玩两天,结果愣生生少了一天,因此,即便他在两年前就拍着胸脯认为自己是男子汉了,许乐和曹飞出门的时候,他依旧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臭哥哥,说话不算数,臭哥哥,不带我……去……玩……哇……”

    小孩胖了就是中气十足,那声音大的许乐直走出去老远都听得见,他有些心疼地说,“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我回去看看吧。”

    还是曹飞镇定,他一把扯住许乐,“没事,家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就是人来疯,人越多他越上脸。今天不骑车子,坐公交可慢,别迟到了。”

    许乐一想曹远那性子,的确也是那样,这两天家里多了四个大人,他就有些玩疯了,天天晚上闹腾着不肯睡觉,一向疼他的老太太哄他哄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许乐心里暗暗想了想,这也比第一次见曹飞的时候强多了吧,那时候曹飞可是个不讲理的小皇帝,他好意思说曹远。他放缓了步伐,悄悄落后半步,看现在已经有些大人样的曹飞,成熟、稳重,这才几年,变化真大啊。

    曹飞似乎感觉到了许乐脚步慢了下来,他有些关心的回过头,伸出长长的手臂,从许乐肩头把他的书包拿了过来,“挺沉吧,我说我给你背,你还不让。那么点的小孩,讲什么面子啊。”

    许乐知道说不过他,就没再抗议。两人坐了公交车去了学校,班级里已经是一片热闹,尤其是刘宝宝,一瞧见许乐来了,眼睛都亮了,先给许乐塞了块巧克力,然后拍着书包说,“你可来了,我带了好多好吃的,等会儿咱们一起吃。”

    许乐点头,“我奶奶给做了酱牛肉,可香了,我带了整整一饭盒,等会咱们吃。”

    刘宝宝是个标准的放养孩子,他妈他爸常年加班,没时间做饭,打三年级起,就给他脖子上挂了串钥匙,还给了他单位的饭票,他就学校、食堂、家三点一线长大的。所以一听着有酱牛肉吃,口水都快出来了,抻着细脖子四处找,“哪儿呢,哪儿呢,先让我吃口。”

    许乐一转才想到,还在曹飞身上挂着呢。他一说这事儿,刘宝宝就一副泄气的模样,“那你今天肯定不能跟我一起玩啦,你那个哥哥肯定看得你死紧。”正说着,许乐就瞧见曹飞从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进来了。

    班里进了个新同学,不少人都回头看他,可他也没管,径直走到许乐桌子跟前,“我跟我们老师说了,我就在你们班跟着活动了。你身体不好,我得看着点。”他说着,就看见了五班班主任过来,就跟着去解释,说辞不过是许乐身体太弱,他看着。

    刘宝宝就趁机给许乐挤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许乐也只能笑笑。

    去的郊区离着市区不算近,车程也要一个多小时,学校里从公交车队借了车,孩子们就赶鸭子似得上去了,刘宝宝为了能跟随好朋友,不顾自己的小身板,第一个上去抢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三个人就坐一起了。

    一路上老师花样不少,除了点名讲故事,集体大合唱,还想了许多小游戏,三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到地方了。这时候才十点多,许乐来之前还想着,一个班三十多个人,六个班去了两个村,一处也九十来个人呢,哪个村里住得下。结果一瞧,直接领了他们来了村小学,课桌们已经合在了一起,显然是住通铺了。

    这个发现,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简直兴奋极了,一个个争先恐后拉朋友,占地方。曹飞人高马大,直接占据了靠里的位置,把他和许乐的东西放下了,想了想,又在旁边给刘宝宝占了个,刘宝宝这才眯眼笑了。

    等着忙活完了,就该吃饭了。中午歇了一个小时,一群孩子就被分配了,有下地的,有喂兔子喂鸡的(这都是女生干的),还有看驴磨磨的,喂猪的,刘宝宝就被分配给猪剁野菜,他还挺不愿意的。

    许乐身体不好,老师也没为难他,将一个老爷爷将的老羊交给他们俩,“行了,你们俩带着他溜达着吃点草去吧。它认路,吃饱了就自己回来,别跑远了。”许乐就挺兴奋的接过了绳子,对着嫉妒的哀求跟曹飞换换不成的刘宝宝招招手,被老羊拉着往山上走了。

    这里的山不算高,但挺陡峭。老羊显然已经走惯了,虽然年纪很大了,但跑的贼快,曹飞从许乐手中接过了绳子,一边拽着羊,一边拉着许乐,这才在半个小时后,到了人家吃草的地儿。

    那地方在一个山坳里,遍地都是新鲜的野菜,老羊一见就撒欢了,曹飞想着老爷子交代他,到了就放开让它吃就行,就把绳子松开了,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它说,“你乖点啊,早点吃完咱好回去。”

    说完又等了会儿,瞧着这羊真不乱跑,才带着许乐在这块溜达起来,他还顺手将肩上背的保温水壶给许乐递过去,“橘子汁,奶奶冲的时候,我多添了两勺子,肯定很甜,你喝吧。”

    许乐有点不好意思,他其实就这点爱好,喜欢喝点果汁什么的。奶奶怕孩子们牙不好,甜食都是限量供应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曹飞的那份就很自然的给他了。曹远开始不懂这些,他也吃不下,后来懂事了,还哭过一次,说他哥哥不喜欢他了,天天藏好东西给二哥吃。

    在这儿天高天蓝的地方,有风轻轻吹,许乐抿一口甜甜的橘子汁,再想想家里的闹腾事,那种满足就别提了。他敲了敲这儿其实挺干净的,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找了块石头当枕头,就躺下了看天空。

    这日子多悠哉,你看那云彩,都是大块大块团状的云,就像是鱼鳞片一样,这是他在上辈子不曾有过的心境。并非那时候他不看天,他也看,他年幼时躺在村里的地上,想的是云彩如果能吃就好了,他年长时躺在自家天台的躺椅上,想的是再多赚点就好了。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许乐想。

    曹飞在旁边有些担心,“这才四月底呢,你别冻着了,快起来。”

    许乐就回头跟他说,“躺着看云彩可漂亮呢,你也看看呗。”

    许乐的漂亮不在皮相而在骨相,因此,他即便躺在地上,那张脸依旧让人立体的很,这让曹飞想起了他梦中的许乐,一切也是从这么躺着开始的。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在不好意思说点什么,只能也跟着躺下了。

    这时候正是下午两三点呢,太阳晒着,其实哪里有多凉,反而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曹飞只听着许乐迷糊的说了句什么,他想问呢,可也支不住眼皮打架,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乐感觉到一个温软的东西在舔他,他以为是曹飞,立刻惊醒了,却发现居然是那只老羊,它正咩咩的叫着,仿佛非常焦急。而此时,天已经不是刚才那般晴朗了,开始有微微的小雨落下。许乐立刻推了推身边的曹飞,冲着他喊,“下雨了。”

    曹飞迷迷糊糊睁了眼,一听这话就精神了,他立刻弹跳起来,看着天色实在太差,一手牵过老羊,一手拉着许乐,就往回走。

    老羊显然是通人性的,见两个人都起来了,就迅速往山下跑,曹飞扯着许乐在后面跟着,速度比上山的时候,不知道快了多少。雨越来越大,刚刚还是鱼点子,如今却是连接成线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土坑。

    许乐和曹飞身上就传了个球衣加外套,就这一会儿,已经全打湿了。眼见天越来越黑,手中牵着的老羊,明明被勒紧了脖子,也不停的拽着他们往下走,曹飞也急了,他直接蹲了下来,冲着许乐喊,“上来,我背你。你太慢了,这么走,咱俩肯定下不去。’

    许乐的确在体力上不占优势,何况他又人矮腿短,他几乎没犹豫的就爬上了曹飞的背。曹飞这些年练摊,身上的力气可非一般能比,背起他就健步如飞的向下跑,老羊似乎也赶到速度快了,在前面走得更快了。

    在出拗口的那一刹那,许乐只感到身下的曹飞不知道为何跳了一下,然后整个山体都在一霎那间左右晃动了起来。曹飞站立不稳,怕摔倒许乐,他立刻松开了老羊的绳子,手扶在旁边的一块巨石上支撑了一下。然后,许乐就听见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他向后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山体居然有一处滑落了,带着树木和草皮,轰隆楼地向着他们砸过来。许乐大声喊,“飞飞,有塌方,有塌方,快点跑。”

    曹飞也听见了,他极力的站起来,双手紧紧的勒着许乐的双腿,向前跑了两步。许乐只觉得后背一痛,眼前就黑了。他最后看见的是,似乎并不明白绳子为何松了,回头张望了一下,就被塌方吓坏了往下跑去的老羊。他好像还听见曹飞喊了一声,“乐乐。”

    ☆、第86章

    其实谁也没在意过,前半个月中,时断时续的下雨天。

    那对于城里的人来讲,雨只是打扰他们出行的一个天气罢了。让他们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不能随心所欲的出门,只能坐在教室里看着阴沉沉的天上体育课。

    而对于生活在郊区的老乡们来说,春雨贵如油啊。虽然大了点,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几乎可称为平原的土地上,纵然砍树已经成为习惯,但塌方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未曾听闻过的事情。他们也会在下雨天后禁止孩子上山玩耍,那不过是怕地上湿滑他们摔到了而已。

    因此,当地动开始,山上传来一声巨响的时候,大部分因着大雨往回跑的人都是愕然的。只有许乐的班主任张敏突然喊了声,“许乐!”紧接着刘宝宝也焦急的大喊起来,“许乐,许乐还没回来,还有他哥!”

    整个村学校立刻沸腾起来。张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倒是十分镇静,先是找了个最高的桌子站在上面,大声让同学在身边找许乐,在无人应答后,又问谁看见过许乐回来。等着大家依旧沉默后,她就跳了下来,拿了块雨布往外冲,跟队一起来的老师问她,“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张敏还满怀希望,“许乐和曹飞跟着一个大爷家的老羊上山了,我去大爷家找找。老羊都认路,八成早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这几乎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再找不到,想到刚才山上传来的那声轰隆隆的声音,几个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了。曹飞的班主任是个男政治老师,叫郑明泽,也跟着披上了雨布,冲着旁边的几个老师说,“你们看着孩子,我跟张老师去看看。”

    两个人说完,就钻进了雨中。只是,他们很快就停住了脚步,张敏呆呆的看着面前跑回来的羊,她不认识羊,但清楚的记得那根栓羊的绳子上面系着个小木块,被天天磨得油光发亮,而此时,那个木块正滴溜当啷挂在绳子上。

    羊满身都是泥浆,冲着他们咩咩叫了两声,就往村里跑去。张敏几乎不可抑制的哭了出来,“许乐和曹飞还在山上,他们没有跟着下来。”郑明泽紧紧的扯着她的胳膊,“先跟去看看,看完再说。”

    一个半小时后,整个村的村民都知道了,城里来的两个小男孩被困在了山上。村长也急的不得了,找了几个胆大的村民又冒险去山那边往上走了走,回来说,“山上塌了,到处都是黄泥,路都不见了,这时候还下着雨,不知道还会不会在再塌,压根进不去人。”

    许乐是被疼醒的,他的后背好像被沉重的东西砸了一下,如今正一抽一抽的疼。想到砸到后背的东西,他就一下子惊醒过来,然后入目所见,则是一片黑暗。呼吸之间有浓重的潮湿的泥土味道,他想了想在昏迷前最后一刻的事情,就明白过来,自己八成被塌方的泥土掩埋了。

    他喊了声“飞飞”,但却无人应答,他的心就提了起来,又连声叫了几次,可惜依旧没人回答他。

    许乐几乎是立刻紧张起来。这可是塌方,无论是砸到哪里了,还是泥土掩住了口鼻,都会让人丧命的。他立刻动了动四肢,还好,除了后背那点疼痛外,都完好无损。随后,许乐用手在黑暗中试了试自己四周的空间,很小,小到不能让他站立和平躺伸直。

    但好处是,在他的右侧,是一块超级大的石头,许乐想如果没错的话,这是曹飞背着他扶着的那块石头,这说明,自己并没有被塌方冲击到很远的地方,曹飞应该就在附近。而且,这块空间因为有这个大石头,不容易坍塌。

    而更可喜的是,他不知道晕迷了多久了,却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这块地方,肯定有空隙连接着外面。

    然后,他惊喜地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是曹飞。

    许乐几乎是狂喜地扑了过去,但这才发现,曹飞居然是趴在地上,他的上半身,还掩埋在泥土中。许乐几乎立刻开始动了起来,他身上除了那个水壶和刘宝宝给他的那一块巧克力,他身上居然没有任何可以用的东西。他只能摸索着曹飞的身体,边叫着曹飞,边拿手开始刨土。

    还好,雨水侵透的泥土虽然不松软,但并不坚硬,许乐开始还觉得手疼,后来却都麻木了,他挖出了曹飞左手,兴奋的发现他的脉搏虽弱,但依旧跳动着。他几乎跟打了激素一样快速的动了起来,用小却急促沙哑的声音一声声叫着“飞飞,飞飞你挺住,我这就救你。”

    然后是曹飞的左边身体,右边身体,他甚至在探进去手的时候,摸到了曹飞的下巴和嘴唇,那上面沾满了泥土,好在的是,在曹飞的脑门处,有一块石头,可能正是这块石头,让曹飞倒下的时候直接陷入了昏迷,也是这块石头,给他的口鼻留开了一点缝隙,没让他因窒息而亡。

    这时候,曹飞上面的土层开始松动,许乐手中没有任何石头和木棍可以支持这个小孔洞,如果继续挖动,土层说不定会坍塌,这个维系他生存的小空间说不定也会立刻坍塌,即便不这样,如果某个晃动让那个传递空气的空隙被挡住了,他们也要面临死亡。可如果不动,曹飞被埋在土里,肯定等不到人来救他的。

    许乐几乎没有停顿,又起了身,将身旁挖出来的土往曹飞两旁的墙壁上紧紧地夯实了一下,然后向后爬着退了退,试了试这块空间的大小,自己和曹飞与那块大石头的距离,然后上前半蹲着抱紧了曹飞的腰部,低头轻轻地说了句,“飞飞,我命特别大,我死了一次都活了,咱们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

    说完,他手臂一使劲,曹飞的身体随之向外拔出,许乐因使力太大,带着曹飞一起向后仰去,然后,他的后脑勺碰到了冰冷冷,硬生生的大石头,撞得他眼冒金花。而等他反应过来再回头,土块掉落的声响下,掩埋曹飞身体的那个小孔洞已经完全塌了,不仅如此,他们的空间更小了,头顶上的泥土向下倾斜,埋到了他的大腿。

    可曹飞在他手中了,结结实实被他抱在怀里了。许乐几乎顾不上窒息不窒息的问题。他看不见曹飞,他只能一点点的顺着腰部摸上去,一边轻轻叫着,“飞飞,飞飞,你醒醒,你醒醒啊。”然后摸到了曹飞的脑袋,也摸到了他额头上鼓起的大包。

    他的手又摸了下来,将曹飞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替他一点点的清理鼻子和嘴巴里的泥土,曹飞的唾液腌得他手指生疼,可却掩不住他的担忧。那么久了,曹飞依旧没有动,许乐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一滴滴的打落在曹飞的脸上,看不见,只能听见啪啪啪泪水落下的声音,和他压抑的抽气声。

    曾经李玉香死的时候,曹玉武对他口出恶言,说他是扫把星。将李玉香的死亡归在了他身上。他那时候觉得很奇怪,纵然他重生选择了曹家生活,他可不曾主动触碰过李玉香任何利益,即便是反击,也没有做的让李玉香难于立足,说到底,他们之间的纠葛,不过是为了一点点钱罢了。何况,李玉香是踩着香蕉皮才去世的,这明明是个意外,为什么要扣在他头上?

    可如今,抱着一直不肯醒来的曹飞,许乐却不敢这么想了。如果没有他,曹家是不是就不会做辣白菜生意,曹玉武是不是不会嫉妒,曹飞是不是不会跟着他们过,曹玉文是不是不会去长春,不会发了财,不会认识钱磊,不会买小红楼,不会带着曹飞来省城上这所学校,不会参加春游,更不会因着背着他,而丧失了最佳的逃跑机会?

    命运那么多岔道口,却偏偏走向了这么多灾多难的一条,许乐将自己靠在了冰凉的石块上,他不得不想,是自己影响了这家人……

    曹飞醒来的时候,许乐已经将身边的碎土再次夯实到了四周,让他们所在的空间更结实了一些。他未睁眼,先喊了句“乐乐”,与许乐醒来时的无助不同,许乐用沙哑的嗓子毫不犹豫的回了他一声,“我在这儿。”

    声音就在他的头部上方,他的脑袋依旧在许乐的怀里。曹飞应该是动了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包,然后问许乐,“你受伤了吗?”许乐回答他没有。然后将保温杯拿了过来,请轻松的对他说,“还是你聪明,多加了两勺橘子汁,这么甜的水足够咱俩消耗了。”

    凉了的,甜得发腻的橘子汁润了润曹飞的嗓子,也让他更清醒一些,他应该是没多大事儿,拿手如同许乐一样,摸了摸四周,然后问许乐,他们被关了多久了,有听见声音来找他们吗?许乐告诉他,大概已经五六个小时了,外面的雨还没停,应该没人能上来找他们。

    曹飞颓然的躺在了许乐的怀里,他紧紧的抱着许乐说,“乐乐别怕,有我在。”然后,这句话在后面的几个小时里,被无数次说起,他从许乐的怀里坐了起来,揽住了许乐的肩膀,和许乐并肩靠在巨石根部,听着外面哪怕一丝丝响动。

    不知道睡了几次醒了几次,许乐身上的巧克力两人一人一口分着吃了,保温杯里的橘子汁也只剩下三分之一,曹飞捏着许乐单薄的肩膀突然问了许乐一句,“乐乐,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许乐劝他,“不会的,他们一定在想办法救咱们。”

    “可这么久了,乐乐,”曹飞问他,“你有什么没完成的愿望吗?咱们说说吧。”

    许乐真的去想了,最重要的是曹飞,他费了多大心思,才把这小子拉扯到了十四岁,好容易情窦初开了,还喜欢上自己,每天半夜偷偷摸摸起来借着月光偷看他,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差点没被吓死!偏偏曹飞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可知道又怎么样?自己又不可能给他回应,多亏啊。自己都活了一辈子了,反正也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要是老天爷真有眼,真让活一个的话,还是让曹飞活着吧。

    不过他嘴上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的都是家人,“我前两天还跟爸说呢,等着到了十八岁了,就回去给我亲爸修坟的,如果真死了,恐怕就不行了。不过爸应该会记得这事儿的。不知道他妈生了个弟弟还是妹妹,我其实挺想要个妹妹的,名字都偷偷起好了,叫小晴,多好听。可这年头,还是生个弟弟好,能支撑门户。奶奶的身体应该没事吧,曹远不知道会不会想我……”

    他正说着起劲,曹飞却突然说,“乐乐,能让我亲一下吗?”他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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