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桑暖才回过神来,看到他们三人已经废了的将石块抬了起来,赶紧抓着风一青的衣领,费尽全力,才将他的半截身子从石砖下拖出来。

    将他抱在怀里,桑暖一边给他把脉,一边叫道:“风一青,你醒醒!醒醒!”

    “阿……桑?”手上忽然一冷,桑暖低头看去,风一青那满是血水的手正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声音虚无缥缈,却带着无限期待,“我、我终于看到你了,阿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么?”

    他身下不断渗出鲜血,两人就这样一躺一跪,置身这血珀之中,桑暖深吸了一口气,回握住那双比冷的手,对他扬起了一抹暖暖的笑,低声回道:“好,我原谅你。”

    “真好……真好……”

    ☆、第一百零七章 非你不可

    冷,是夙素此刻唯一的感觉,圆台坍塌的时候,一块碎石正好敲中她的头,她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知觉,不过很快,她便醒了过来。

    夙素睁开眼,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适应了好一会,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背后很软,就像躺在泥塘里,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母亲日常训练的清单里,在烂泥中完成各种任务是最常见的事。累得半死的时候,躺在稀烂的泥地中,其实还是很舒服的,只是这次,却非常的痛苦。因为背后的泥浆虽然软,但也极冷,冷得她的背后,几乎没有知觉。

    好在,夙素感觉到身上还趴着一个人,就像是上次躲避圆石的时候一样,那个人稳稳地将自己护在身下,不过,这次他有些不对劲,就像是昏迷了似的,身体的重量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夙素小声地叫道:“墨渊?”

    “嗯……”

    听到那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夙素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墨渊停了一会,夙素感觉到喷洒在脖颈之间的气息有些散乱,好一会,墨渊才继续说道:“只是暂时动不了而已。”

    她了然,因为,她也动不了了,原本她以为是因为背后的泥浆太冷了,她是被冻得身体僵硬,可是当她细细感受过一遍身体的状况之后,她发现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她的身体不能动,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她的身体麻痹,每一个关节都僵硬了,这是在太奇怪了,夙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她刚想说,她也动不了,只是刚张开嘴,“啪”一声轻响,一滴水,滴在她颈脖上,温热而腻滑,那是……血。

    “啪”又是一滴血,砸了下来,这次,落在她脸颊上。夙素呼吸一滞,之前被澹台封打了那一掌,他肯定伤得不清,也不知道掉下圆台的时候,他又受了什么伤。如果现在问他,他肯定会说自己没事。黑暗中,夙素颦眉想了一会,低声说道:“反正,现在也出不去,我们……说说话吧?”

    一阵静默之后,黑暗中传来一个字,“好。”墨渊的声音很稳,就好像平时那样。

    夙素尽量放轻声音,问道:“你一直生活在冰岛上吗?”

    “嗯,唤狼岛之行,是我第一次出岛。”

    夙素轻笑着问道:“有没有很期待很兴奋?”

    “没有。在哪里都一样,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事情。”

    连声音都硬邦邦的,夙素刚想说他无趣,却听到他又说道:“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

    夙素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跳得又有些急了,想到了两人初见面的情景,想到大雨中这人漠然而专注地目光,想到他在山洞里说的那句“我要她”……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从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就很不一样,夙素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第一眼就知道我是女子了?”

    “不确定。”

    不确定就是知道咯,夙素嘴角抽了抽,“我还以为我伪装的不错呢。”

    墨渊的声音很是平和,夙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些,轻声笑道:“其实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本来就是跟着渔船出海捕个鱼,谁想到,竟然被海盗抓了。我当时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海盗,还有,你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会把你的身份查的清清楚楚,看你还能玩什么神秘。”

    “这么说,你是一开始就注意我了。”一直淡淡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调侃,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很是愉悦。

    夙素的脸倏地一红,急道:“你还不是第一眼就注意我了!”说完,夙素立刻窘得闭上了眼睛,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夙素此刻无比庆幸周围一片黑暗,墨渊看不到自己的窘态。只是等了好一会,墨渊都不出声,夙素脸上的热度慢慢褪了下去,就在她开始觉得越来越尴尬的时候,那道低声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却只是回了一个字,“是。”

    是什么?夙素没反应过来,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她的心又乱了节奏,刚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那人又说道:“桑暖说过,你……像是一道光。”

    夙素一怔,“光?”这是什么比喻?

    “嗯,照进黑暗里的光。”寂静又黑暗的空间里,那低沉中带着沙哑的声音,说着这几个字的时候,好像都带着几分依恋。

    夙素微微蹙眉,“你,就因为这个喜欢我?”不知为何,夙素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开心,反而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闷的难受极了。是因为在墨家这样冷冰冰的地方,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子,所以觉得很新奇是吗?可是天下间,热情似火的女孩多了去了,夙素眉峰紧拧,轻咬着唇角,哼道:“光,到处都有光,天上还有太阳呢!”

    夙素发泄似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怎么好像在使性子啊?心里又开始懊恼。谁知这时候,那人居然笑了起来,低沉悦耳的笑声,听得夙素心里更恼了,若不是此刻不能动,她真想一脚把这人踹开。

    “我的……心很小,不需要太阳,有……一道光就够了,还是你以为……谁都可以做我的……光……”

    断断续续的声音,轻的就像鹅毛,轻轻地钻进耳里,夙素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心中那奇异的感觉,墨渊的头忽然压在了她的颈脖间。

    夙素的心猛然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刚才那好听的情话,而是……她感觉到,她的脸颊和颈脖一片濡湿,他……他到底流量多少血?

    夙素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不能动,也不敢动,声音抖得厉害,“墨渊?你怎么了?你别睡,求求你别睡!”

    夙素等了一会,那道低沉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留在脸颊上的血液也渐渐冰冷,“我、我还有话和你说,你别睡好不好?”

    眼眶热得发烫,夙素吸着鼻子,不停地说话,她现在只想听到他回自己一声,无论什么都好,“你还没有听我说,我喜不喜欢你呢,你……不想听吗……你回我一句,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墨渊……墨……”

    夙素还想说什么,但是身体的麻痹,一直从四肢蔓延到脸庞,最后,连舌头也麻木了,除了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声,夙素再也说不出话来,恐惧从心底一点点的蔓延,背后冰冷粘腻的泥土,像要将她一点点吞噬。

    她忽然觉得害怕,害怕伏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最终也变得一样冰冷,害怕颈脖间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彻底的消失无踪。

    她想看看墨渊到底怎么了,可惜周围漆黑一片,她想帮他处理伤口,想带他离开,可是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

    泪毫无征兆的从眼眶中涌出,她从小到大,真正哭出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眼泪就这样不收控制的一直往外涌,她从不知道无助是什么感觉,此刻,她知道了,她从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此刻,她生受着……

    细细的感受着脖颈间那抹轻得几乎逝去的呼吸,夙素闭上眼睛,心里一片黑暗。手指突来的疼痛,让她稍稍恢复了几分神智,接着便感觉到一团软软的毛,在自己手背上滚来滚去,还有那湿漉漉的鼻子……

    这感觉,很像……

    夙素倏地睁开眼,试探地张嘴叫道:“芭……蕉……”

    夙素惊喜的发现,刚才还麻木的舌头,此刻居然可以动了?!

    “芭蕉……你在干嘛?停下!”她能感觉到小东西拼命地咬她的手指、手背、手腕,她的整只手都被它咬遍了,它的牙一点也不比爪子弱,夙素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它废了,这小家伙疯了不成?!

    夙素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一坨,芭蕉浑身一抖,终于停下了撕咬的动作。

    她……她能动了?!

    夙素胸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希望,她能动了!那他就可以救墨渊了!

    夙素赶紧撑着墨渊的肩膀,从他身下爬了出来,然后将他的身体轻轻地翻过来,让他躺着地上。

    黑暗中,夙素摸索到墨渊的脸庞,小心翼翼的将手靠近他的鼻子,还好,还有气息!

    “墨渊?墨渊你醒醒?”

    墨渊保持之前趴在她身上的姿势,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芭蕉咬过她之后,她就能动了,那是不是说,芭蕉能解除人身体的麻痹?!夙素连忙拉起他的胳膊,将芭蕉抱到墨渊手臂上,急道:“芭蕉,芭蕉你救他,救他好不好?”

    黑暗中,芭蕉嫌弃的别过头,只有主人的血,对它才有吸引力,它一点也不想咬这个人,刚才它为了把主人唤醒,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

    芭蕉蹲在墨渊手上,一个劲地挣扎。

    “求求你了,芭蕉你救救他!芭蕉……”夙素一遍遍的重复着,话语间带着哭腔。

    一滴滴的水忽然打在芭蕉头顶上,感觉到主人的手一直在抖,芭蕉委屈地低下头,在墨渊手上咬了一口,黑暗中,夙素根本看不到芭蕉的动作,只是一遍遍地说着话。芭蕉觉得打在自己头上的水滴更多了,怒了,狠狠地又咬了好几口,肯定是这个人,欺负它主人!

    躺在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夙素也不再抓着芭蕉了,手在墨渊身上摸索,想找到他到底伤在哪,手刚刚碰到他的额头,一手的粘腻湿滑,她身上再也没有纱布了,药也用光了,她根本救不了墨渊,夙素再也绷不住了,呜呜地哭了起来,“墨渊,你、你不要死!我、我也很喜欢你,我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所以,你不要死!如果你死了,我、我以后再也没办法喜欢别人了……你不能这样……”

    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亡,父亲曾带她参加过平定边疆之战,有战争,就会有死亡。看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逝去,她会愤怒,会悲伤,但是,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恐惧,就在她几乎被绝望的痛苦灭顶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那道让她此刻觉得,比天籁更好听的声音。

    “我会负责的……”

    ------题外话------

    审核君不要虐我~

    ☆、第一百零八章 禁地神殿

    第一百零八章禁地神殿

    “我会负责的……”

    “你、你……”夙素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定在原地,生怕自己听错了,几乎是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只为了证实刚才那道熟悉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响起过。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夙素如愿地听到了她渴望再次响起的低沉男声,并不特别好听,却紧紧的扣住了她的心弦。

    “我会负责……”

    墨渊话还没说完,夙素已经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黑暗中那人的脖子,呜咽道:“太好了,你没死!没死!”

    为了说之前那句话,也微微红了脖颈的男人悲哀的发现——她,是不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夙素确实是吓坏了,她此刻只有紧紧地抱住墨渊,才能确定他还活着,墨渊轻拍着怀里还在轻轻发抖的女孩,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惜夙素的胳膊越勒越紧,墨渊只能发出一串咳嗽声。

    压抑的低咳声就在她耳边响起,暖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上,夙素终于缓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松开手,急道:“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墨渊刚才只是全身麻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而已,他始终都是清醒的,听到了她亲口说喜欢,听到了她求他不要死,那些慌乱的话,那一声声揪心的哽咽呜咽,他每一句都听到了。

    墨渊伸出手,黑暗中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入手一片濡湿。

    “恩,疼了。”这泪是为了他流的,他很开心,自己在她心目中并非是可有可无之人,但是,他确实疼了,心疼。她只适合灿烂舒心地大笑,肆意潇洒地欢叫,永远都不要哭泣。

    夙素却不知道,墨渊说的疼是什么疼,只当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不敢再随便动他,只能在黑暗中焦急地问道:“对不起,你哪疼?你到底伤哪了?”

    夙素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是啊,他现在虽然醒过来,但若是血一直止不住的话,一样还是会死的,一个人有多少血可以流?

    墨渊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感觉到她咬着自己的唇,墨渊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捏着她下巴,把她的唇从齿间解救出去,低声安慰道:“我刚才只是不能动,没受什么伤,别担心。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好不好?”

    夙素抓住墨渊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回道:“好,周围太黑,看不清方向,我们尝试朝一个方向走,看能不能摸到墙壁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方便判断我们现在的位置。”

    墨渊没死,心中那抹恐惧淡去之后,夙素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墨渊肯定受伤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要他来安慰自己,既然他们都还活着,那就必须要找到出路!

    夙素起身,拉着墨渊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往前走。黑暗中,墨渊摇了摇头,他还以为她还会继续惊慌失措一会呢,结果……

    脚下满是泥泞,很是难走,夙素小心谨慎,生怕下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泥潭,以他们俩现在的体力,要是掉进泥潭里,只怕也没有力气再爬上来了。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芭蕉一直在夙素身边乱窜,夙素能感觉到它一会抓她的裙摆,一会踩她的脚,一会又没了踪影,夙素小声说道:“芭蕉?你别乱跑,我看不到你。”它虽然很会给她找麻烦,但是也帮了自己很多次,夙素一直觉得和这个小东西很投缘,她可不希望把它弄丢了。

    “芭蕉?”夙素又叫了几声,便听到右边传来几声“啪啪”的响声,像是特意在泥地蹦跳弄出什么声音。

    夙素定下脚步,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说道:“芭蕉你在干什么?快回来。”

    “吱!吱吱!”几声略有些尖锐的叫声响起,听起来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

    芭蕉平时基本不叫的,偶尔撒娇的时候会呜咽两声,现在它叫得这般奇怪,难道……是想给他们指路吗?

    夙素想到之前芭蕉解了自己和墨渊身上的麻痹之症,又想到那只静卧在玉棺里的诡异白狐,还有,在客居里给芭蕉检查身上的伤的时候,还从它的爪子里掉下了几块黑色的湿润的泥土,那时候冰天雪地的,雪和冰很多,泥土却并不多见,芭蕉会不会除了偷吃过灵果,还偷偷进过禁地?

    夙素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反正现在也没有方向,还不如信一次自己的直觉,夙素低声问道:“墨渊,我们跟着芭蕉走,试试看吧。”

    “嗯。”墨渊应了一声,之后便又没有话。

    夙素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揽住墨渊的腰,加快脚步朝芭蕉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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