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一改平日在外庸碌平凡的模样,很有信心地道:“阿柔,你只管放心罢。依我所见,六殿下绝非池中之物。他既然做出亲汉的样子来,想必会迎娶一位汉家姑娘。我虽官职低微,但在大辽的汉人世家中,谢氏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我们努力为之,就没有不成的道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说不定六殿下正巧看中了阿瑶的汉人血统呢……”

    谢葭还真没说错,这个时候的元谐,的确已经开始打起了谢瑶的主意。

    此时太皇太后刚过不惑之年,在朝中的影响力仍旧远远大于刚满十五岁的皇帝元谦。就算太皇太后将来退居二线,大辽以孝治国,皇帝还是不会亏待太皇太后,因此谢家虽然子嗣单薄了一些,但起码在本朝内,仍旧是数一数二的清贵世家。其二,元谐痴迷汉学,自然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汉人,这样相处起来会自在许多。更重要的是,娶汉人姑娘,可以拉拢天下千千万万汉人的心……

    要知道元谦登基以来已经经历过两次选秀,后宫已有几位太皇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美人。但这位年轻的太和帝却至今无子,听说还无心后宫……

    元谐不是没有机会。

    见到谢葭之前元谐就在想,谢家的姑娘里,谢瑾虽是嫡长女,又看似对他有意,但元谐看不上她那副粗鄙的做派。二姑娘谢琦元谐没见过,三姑娘谢琢有大将军谢泓做靠山,看似娶了她就能得到军队的支持,可等元谐到了成婚的年龄,谢泓已经年近半百,随时都有可能从边关退下来。到时候他娶一个孤女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谢琢的长相实在是……连中人之姿都算勉强。

    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谢家的四姑娘谢瑶。她是完完全全的汉人,知书达理不说,姿容还十分出众。接风宴之后,元谐迅速地让人暗中打探了一番谢家的情况,得知谢葭对谢瑶的重视之后,元谐就更属意谢瑶了。只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露出来,得让谢葭觉得他们家姑娘高攀他了,元谐才能在这段婚姻中占据主动权。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已经能够冷静地分析自己的人生大事,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这样的心智和手段,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前世的谢瑶就是这样栽到了他的手里。也是,谁能够想得到,那样一个看似清秀温和的少年,内里会有那样可怖的心思?

    几日过后,洛阳城中众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圣驾给盼来了。次日,行宫中开始举办为期三日的宴会。头一日宴请群臣,次日太皇太后宴请命妇,最后一日的宴会,终于轮到谢瑶这些名门闺秀参加。

    洛阳行宫乃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宫殿,占地面积甚至比平城的皇宫还要大上一倍。加上这些日子的修葺,看起来壮丽非常。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无不令人惊叹不已。

    这群小姑娘们基本都是头一次进宫,个个都好奇得很,就连平日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也忍不住好奇的用眼角打量着四周。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谢瑾,置身于汉人的园子里,她觉得不自在极了。另一个人,自然就是谢瑶。

    因为她对洛阳行宫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前世,她就是死在这个地方。

    尽管已是五月光景,阳光洒满整个大地,树木蓊蓊郁郁,置身于一片春意中的谢瑶,仍然不受控制地后背发寒。

    她至今还记得她鼓动元谦迁都后的喜悦,记得他在这里册封她为皇后,记得他承诺永远爱重她……记得她送元谦出征,记得她得知他死讯时的震惊,记得她临死前的怨恨和绝望。

    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都发生在这个看似温暖的皇城中。

    “停!”随着领路公公干脆利落的一声喊停,打头的谢瑾蓦地停下,谢瑶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撞到她身上。

    谢瑾立马回过头来,怒视着谢瑶骂道:“不长眼睛吗你!”

    谢瑶面不改色地道:“大姐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我又没撞到你,只不过是碰到了你的袖子而已。”

    谢瑾一甩袖,冷冷道:“我嫌脏!”

    谢瑶不怒反笑,谢瑾这个蠢货,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洛阳!难道她还会再忍让下去吗?

    和煦的春风中,谢瑶温柔地笑道:“是吗?真巧,我也是一样呢。我这身衣服可是云锦所制而成,比大姐姐这身不知贵重上多少。要嫌脏,我不知道比你嫌弃多少倍。”

    “你!”谢瑾皱眉,扬手就要打谢瑶,却被人生生制止住了。谢瑾扭身回头去看,见是领路的公公,不悦道:“狗奴才,还不放开我!”

    谢瑾真的是气得够呛,谢瑶说的不错,她身上的襦裙是用金线缝制而成,色泽光丽灿烂,状如天上云彩,富丽典雅,非寻常丝绸布料可及。谢瑾心想,都是谢葭偏心,好东西不先给她这个嫡女,全可着这个贱-人了!就凭她一个卑贱的汉人,也敢嫌弃她?谢瑶她凭什么?

    谢瑾恨不得撕烂谢瑶的脸,可那公公看似老态龙钟,手劲却大的惊人。只听他沉声道:“老奴冒犯了!只是姑娘快消停些吧!仔细冲撞了圣驾……”

    话音未落,那公公便是脸色一白,暗道糟糕!皇帝的御辇,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谢瑶跟随众人跪倒在地,深深地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听着元谦走下龙辇,一步又一步、清晰而坚定地向她们走来。

    糟糕……她刚才为了把谢瑾气个半死,在宫里回了嘴。

    御前失仪,这四个字可轻可重。元谦……会怎么处置她们呢?

    第026章 冷热

    026 冷热

    日头高照,晒的谢瑶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偏生又有春风吹过,风干了汗意,虽觉干爽,却让人后脊生寒。

    她盯着元谦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踩在她的心上,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他会怎么做呢?是像她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里那样,对拥有女主光环的她无条件的维护?还是偏向于谢瑾这个谢氏的嫡长女?又或者,把她们两个一并责骂一番,将他对太皇太后的郁气发泄在她们的身上?

    这一回,谢瑶料错了。

    她想过那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元谦下了御辇后,只是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便站定不前。他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不知有没有看到谢瑶,但他根本没有提及有关谢氏二女的一句话,只是对那领路的公公吩咐道:“安庆礼?走快些,别误了时辰,再让太皇太后等。”

    安庆礼大气都不敢出,见皇帝点到了他的名字,忙不迭地磕头称是。元谦“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直到元谦的御辇走远了,安庆礼才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老实说,他没想到圣上竟然记得他的名字。他性子太憨,都这个年纪了,还只是这洛阳行宫的三把手。御驾到洛阳后,他只跟皇上说过一句话,就是跟随大流请安的时候。可皇上只来了三天,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还对上了号,这可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安庆礼看了谢瑾和谢瑶一眼,颇为无奈地说:“小祖宗们可闹够了?这里不是贵府,是宫里!刚才圣上的话可都听到了?回头耽误了时辰,咱们可吃罪不起啊!”

    谢瑾被他训的面红耳赤,不满道:“行了你!哪来的那么多话,还不带路?”

    谢瑶没有再还嘴,她在想刚才元谦的举动……和两年前在平城是给她的感觉一样,这个少年做事沉稳,细心,甚至连一个才接触没几天的宦官的名字他都能记得。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稳妥成这个样子,凡事以太皇太后为先,没有一丝自己的感情和喜怒,这样真的合理吗?

    接下来一路无话,她们被领到席上,依次落座。洛阳行宫较之平城更为宽敞,来的人数也比两年前的那次宫宴多了一倍左右。的确有几家姑娘按捺不住,表演了几个歌舞才艺,不过都没有特别出挑之处。谢瑶十分庆幸自己说服了谢葭,没有让她上去丢人现眼……因为才艺展示什么的,她是真心没兴趣。

    她有什么才艺呢?跳舞,没学,因为小时候觉得压腿疼,没坚持下来。弹琴,倒是会弹,不过就是中上的水平,估计能给鲜卑人弹睡着一半,算不上加分项。别的?真没什么可展示的了,总不能上去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不过和元谐的单独见面,似乎是避免不了的。老爹虽然很宠她,但在某些事情上,谢葭有自己的坚持。

    酒过三巡,映霜便过来提醒她,“姑娘,该去换衣服了。”

    她的后背刚才被汗打湿又风干了,的确是该换一身衣服。不过谢瑶知道,趁着这个当口,谢葭八成会制造机会,让谢瑶和元谐说几句话。

    自从谢葭那日和她提过一嘴,谢瑶就在想,她该怎么摆脱元谐这个渣男呢?她的确爱过元谐,但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时。从他亲手断送她性命开始,她对元谐就不可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绮思。

    这是她目前要解决的头等大事。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嫁给元谐,或者再栽到他手里,重蹈覆辙的!

    其次,谢瑶在想,前世的时候……谢葭也给她安排过这种类似相亲的事情吗?

    仔细想来,尽管她只重生了短短两年,但好多事情都被彻底改变了。比如说,她在平城参加了宫宴,见到了少年时的元谦和元谐。她没有留在平城受尽元氏折磨,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南下洛阳,现在基本能掌控住府里的局面。再比如说,这次南巡,完全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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