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沈虽白和沈新桐练剑,转眼便是好几个时辰,但顾如许没想到的是,岳溪明和岳将影会突然来一朝风涟。

    “你还真的在教他俩武功啊?”岳将影亲眼所见,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剑宗宗主的一双子女,可不是能随便收入门下的,在人家亲爹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地挖墙脚,也算是江湖中胆子顶大的人才了。

    顾如许一见他就没来由地想怼两句,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怎么,岳世子也想学学?”

    岳将影呵了一声:“你凭何觉得本世子会拜你为师?”

    这就呛起来了,沈虽白和沈新桐也停了下来。

    “哥……”岳溪明赶忙冲他挤了挤眼。

    顾如许面无表情地啧了声,将袖口的布条缠紧些,瞟了他一眼:“试试你就知道‘凭何’了。”

    她朝他腰间看了一眼,那把络翠的金边长刀就悬在他腰上,她在示意他拔刀。

    这挑衅可谓是直截了当,岳溪明瞧见自家哥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你要比划比划?”岳将影的手默默按在了刀柄上。

    她莞尔:“不然岳世子觉得我是吃饱了撑的跟你在这怼眼?”

    “你二人好好说话。”沈虽白上前拦住二人,示意她不要惹这个小霸王。

    可顾如许要是真肯听他的劝,她就不是顾如许了。

    “别添乱,我同岳世子过两招。”顾如许戳了戳他的胳膊,让他闪到一边去。

    “好啊!”岳将影也来了兴致,“切磋一番,正好让我见识一下‘世外高人’的身手如何!”

    顾如许挑了挑眉:“这么多人看着,既然要过招,不如设个彩头?”

    岳将影眉头微皱:“你要什么彩头?”

    她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缀以彩珠,悬以翠玉,流苏轻荡,瞧着就值钱得很。

    岳将影愣了愣,犹豫片刻,将其扯了下来。

    “哥,这玉佩可是御赐之物。”岳溪明心惊肉跳地提醒他。

    “哟,这么名贵,不如换一个?”顾如许玩味地看着他。

    岳将影就是见不得她这副乐得看热闹的样子,当即将玉佩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不必麻烦了,就拿这个做彩头。”

    她微微一笑,将一只小锦囊放在了玉佩旁边:“那我就以这个为彩头助助兴吧。”

    沈新桐和岳溪明好奇地探出头去,却瞧不见里头装了什么。

    沈虽白亦是不得其解。

    岳将影疑惑地解开了抽绳,只看了一眼,脸色顿变。

    “嘘。”顾如许在他开口询问之前,便示意他闭上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怎么样,这个‘彩头’对于岳世子来说,可能与这枚御赐的玉佩相较?”

    岳将影沉着脸,将绳子重新系回去,放在石桌上。

    “红前辈真是大手笔啊。”

    “哪里哪里,山野之物怎比得上世子阔绰,连御赐之物都拿出来了,一会儿可别后悔。”顾如许笑弯了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玉佩值多少银子了。

    她临时起意,没想到还不算亏。

    “本世子有什么可后悔的,胜负还未必,还不别小瞧对手的好。”岳将影解下了腰间金刀,“你用何兵器?”

    “用这个吧。”话音未落,沈虽白已经递上了照霜剑。

    如此大方,沈新桐不由愕然。

    岳溪明却是暗暗笑了笑。

    “用不着。”顾如许断然回绝,四处看了看,瞧见不远处的木槿树枝叶葳蕤,“你这树不金贵吧?”

    沈虽白想了想:“不金贵,都是从后山移过来的。”

    “那就好。”她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折了一根树枝下来,挥了挥,“就这个吧。”

    “啊?”岳将影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要用这个跟本世子切磋?”

    “红前辈,我哥的金刀削铁如泥,树枝可挡不了多久。”岳溪明好言相劝。

    “不妨事,江湖切磋,意思意思就得了,没必要剑拔弩张的。”她笑眯眯地看向岳将影。

    岳将影原本捣都要出鞘了,闻言,却硬生生地僵住。

    看了看她手中的木槿树枝,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家传的金刀,忽然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于是,他将刀丢给了沈虽白,也去木槿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回来。

    “如此,就公平了。”他总算觉得心安理得了些。

    顾如许勾了勾唇角,无奈地看着他:“岳世子,我奉劝你还是别换刀了。”

    “少废话,比了再说!”他可没这脸,拿着祖传金刀去欺负一个女子,即便这女子瞧着不是什么善茬,且他越看越觉得在哪儿见过般的膈应。

    顾如许耸了耸肩:“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岳将影便见她足尖一点,不避不让地朝他冲了过来,转瞬间便到了跟前,他平日里用惯了刀,突然拿起了树枝,尚未适应过来,便匆忙去挡。

    只听飒飒两声鞭响,他明明还没碰到她手中的树枝,自己手中的那根却已经被扇成了两截!

    顾如许点到即止,手中的树枝恰到好处地抵在他的脖子上,冲他遗憾地笑了笑:“这树枝可脆了,你不换刀,兴许还能多接两招。”

    “你!……”岳将影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半天上不来下不去,干瞪着她。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方才迎面而来的凌厉剑气,再近半寸,被削断的可就不仅仅是那根树枝了。

    几息之间便结束的切磋,令沈虽白等人都愣在了那。

    沈新桐记得这剑法,她哥方才练的就是这本,奇的是摆明了一样的剑谱,一样的招式,她哥使来温润如玉,从她手中使出来,却足以一招毙命。

    她似乎明白为何她说她还不能练这剑法了,那样的剑气于她来说,可谓望尘莫及。

    沈虽白暗暗松了口气,上前道:“胜负已分。”

    顾如许得意地甩着树枝,走到石桌边将玉佩和自己的锦囊一并纳入怀中,还回过头对有气撒不出的岳将影粲然一笑:“承让了,岳世子。”

    岳将影气不打一处来:“这……这是什么功夫?”

    “这叫葵花宝典。”沈新桐答道。

    “好俊的剑法……”虽然晓得被吊打的是她亲哥,岳溪明还是不由得对此出言赞叹。

    岳将影心中虽气,但人家既没有背后使坏,也不曾胜之不武,刀也是他自己换成树枝的,这场切磋,竟然一招就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这女子的确有些本事。

    “喂,这什么‘葵花宝典’,是你本门的剑法吗?”他心生好奇。

    “自然是的。”顾如许正摇着那枚玉佩,心情甚好,“怎么,岳世子想学了?”

    岳将影陷入了迟疑。

    他本可以反驳,但这剑法他闻所未闻,却如此有意思,若是能学来,日后在战场上必定有用武之地。

    “如何才能学?”他问。

    顾如许挠了挠耳根,似乎真的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吊足了他以及旁边三人的胃口,才义正辞严道:“我不会教你的。”

    “为何?”岳将影登时诧异,“难不成这是不外传的本门秘笈吗?”

    “那倒不是。”她一脸坦然,“这本剑谱并非内门秘笈,也不存在非本门弟子就不能学的死规矩。”

    “既然如此……”

    “所以只是因为我不愿教啊。”她理直气壮道。

    岳将影错愕地看向沈虽白和沈新桐:“……那为何你教了子清和新桐?”

    她看了沈新桐和沈虽白一眼,二人似乎还在茫然之中,不知作何反应,便听她理所当然地答复了岳将影。

    “因为我偏心啊。”

    岳将影:“……”

    岳溪明:“……”

    沈虽白:“……”

    沈新桐:“……”

    不得不说,这四脸懵逼的景象真是人间奇观,以后要是不开心了,就来逗逗一下岳将影这愣头青吧,怼一时真是神清气爽。

    在岳将影百思不得其解,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目光中,她晃着玉佩,朝屋中走去。

    岳溪明不动神色地挪到沈虽白身边,暗搓搓地问他:“你已经看见了吧……”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望着她。

    岳溪明指了指一朝风涟:“昨晚没来及问你,你揭了面具,瞧见顾教主的脸了是不是?”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她……”

    “之前你不在,我来寻你,不小心看见顾教主在沐浴。”

    “……可她说那会儿戴着面具。”沈虽白

    岳溪明一脸“你傻吗”的神情:“教主说什么你都信,谁沐浴时还戴着那玩意儿啊!……”

    “……”

    日常被小师妹骗,似乎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呢。

    “顾教主的身份眼下只有我俩知晓,你可得把人藏好了,若是被沈伯父发现,剑宗上下,不知会如何对付顾教主。”岳溪明叮嘱道。

    “嗯,我晓得。”沈虽白轻轻点了点头。

    “话说你俩都共处一室了,就没点别的想法?”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君子止乎礼,怎可心生旁骛?”

    “哇,你是和尚吗?”岳溪明一脸诧异,讲道理她还盼着千年铁树开个花,谁曾想花苞刚冒了个头,居然又往回缩,就冲这,顾教主怕不是得瞎了眼才能看上他!

    “哈啾!……”屋中的顾如许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岳将影生了会儿闷气,忽然对沈虽白招了招手:“子清,你过来一下。”

    沈虽白略一顿,便朝他走了过去。

    “说什么悄悄话呢……”沈新桐好奇地朝他俩张望。

    岳溪明识趣地赶紧把她拉回来:“新桐,我们去屋中与红前辈说说话吧。”

    “可我哥和你哥……”

    “他们男子之间聊的,可不是姑娘家感兴趣的。”

    说着,便挽着她朝屋中走去。

    另一边,岳将影与沈虽白走远了些,在林间小径中停了下来。

    “我此次来犀渠山庄,除了给沈伯父沈伯母送那些药补之物外,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岳将影的神色突然正儿八经起来。

    沈虽白看了他一眼:“何事?”

    岳将影干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关于那桩案子,我回到楚京后又想法子暗中查了查,但你也晓得,楚京上下对此事三缄其口,但凡有些眉目的,都不愿出来多说半句。弘威将军府的立场颇为尴尬,宫中没人敢重提这桩案子,一旦牵扯进去,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言,我能查到的着实有限……”

    沈虽白会意:“你都查到了什么?”

    “宁国府我没敢下手,但前些日子趁着陪溪明入宫面见太后的机会,我去了趟荷华宫。”岳将影神色凝重。

    “那座宫殿早已荒废了吧?”

    “是这样没错,众所周知,当年一场大火,烧死了先皇后和小太子,以及当时的一众宫人,场面尤为惨烈,搬出来的尸体都成了焦炭,如今那里还是一座废墟,无人敢靠近走动。”岳将影想起那些断垣残壁仍觉得心肝儿颤得慌。

    “所以呢?”沈虽白觉得他还没说到重点。

    果不其然,这位爱卖关子的仁兄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肩,郑重道:“我冒了大险去了两回,让我寻到个老宫女,她当年也在救火的宫人之中,荷华宫中的尸体,是她和几个老太监一起搬出来的,那些太监都相继出宫养老了,只有她还没到放出宫的年纪。她说,当年搬出来的尸体共有十八具,找到了鸿德皇后的尸首,还有一些宫女太监,但是少了两具。”

    “少了谁?”

    “一个是先皇后的陪嫁侍女,另一个……是太子殿下。”

    沈虽白面色一沉:“还有这般事……”

    “他们猜测是火势太大,将这二人的尸骨都烧成了灰,五年过去,许多人已将此事渐渐淡忘了。”

    “你如何想?”

    岳将影默了默:“……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若是不曾被溪明提醒本朝皇子的表字,我兴许会信这个老宫女的说辞,但眼下……总觉得过于巧合了。”

    那个名唤“兰舟”的少年,瞧着与当今圣上年纪相仿,当年的太子殿下与圣上也只差了五个月,若是活到今日,也是如此年纪。

    一想到那张与先帝画像愈发相似的面容,他就禁不住直打寒战。

    当年的荷华宫,谁也没见着太子殿下的尸体,倘若太子殿下真的侥幸逃生……可是大事一桩啊!

    “你可有见过当年的太子殿下?”沈虽白问。

    他回想了片刻,道:“我与太子殿下并不熟识,只在册封大典上远远瞧过一眼,与太子殿下走得近的,是宁国府的铎世子和宛陶郡主。且那时的太子殿下才十一二的年纪,这么些年过去,样貌必然不同当年。”

    沈虽白沉思片刻,道:“我前些日子进了趟颜玉楼,翻出了一些关于宁国府谋反案的卷宗。”

    “沈宗主同意你插手此案了?”岳将影不免诧异。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爹依旧不许我涉足朝堂,我是偷偷溜进去的。”

    岳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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