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顾怀袖说的重点,似乎都没拼凑在一起。

    顾怀袖似乎更重视姨娘、通房丫鬟一类,可陈氏说的是子嗣。

    她拍了拍顾怀袖的手,只道;“甭管你怎么想,早些有个孩子是真的,你注意着调养好身子,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片好心,顾怀袖不能拒绝了。

    她点了点头:“我记着呢,回头找人看看。”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不急,不急。

    才十七呢,这么早生孩子,不要命了差不多。

    顾怀袖简直有种眩晕的冲动,她正跟陈氏在园子里转,外面忽然有人通传:“三爷跟四爷来了。”

    张廷璐跟张廷瑑?

    顾怀袖一愣,陈氏也愣住了。

    因为毕竟人在园中,所以那边兄弟两个一进来就见到了陈氏与顾怀袖。

    顾怀袖看了张廷璐一眼,眼底结了霜雪,将眉头拧了起来,不过又觉得这样太露痕迹,于是缓缓将眉头舒展开。

    张廷璐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顾怀袖,于是停住了脚步,他有些走不动。

    倒是跟他一起过来,甚至被他牵着的张廷瑑笑嘻嘻的,似乎一点也没在意。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缺心眼,压根儿没瞧见顾怀袖。

    他是为了吴氏的寿宴,想要来陈氏这里讨一盆牡丹的,可……

    刚刚往前面跳了两步,张廷瑑便愣住了:“二、二嫂……”

    现在张廷瑑对自己的二嫂都还有心理阴影,如果不是因为二嫂,他不会见识那么多。

    可因为张廷瓒训斥过,所以张廷瑑也算是明白了道理。而今见了顾怀袖,他忽然便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同张廷璐一起上来喊了一声。

    顾怀袖淡漠地点了点头,“一家人何必多礼,想必你们都是来找大嫂的吧?”

    陈氏站在前头半步,指了一下张廷璐,又将手指晃到了张廷瑑的身上,便笑了一声:“想来肯定不是三爷找我,而是四公子找我吧?可有什么事?”

    张廷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只道:“过半月便是母亲德寿辰,廷瑑想送娘一盆牡丹,只是廷瓒那里没有,所以想厚颜从大嫂这里讨一盆……”

    牡丹,陈氏这里很多,不过花期有些赶不上,她只道:“这牡丹都是四五月开的,你若从我这里拿走一盆,也未必能开的……”

    张廷瑑连忙摇头:“不打紧,即便是半开的,没开的,娘也会高兴。我问过三哥了,说心意要紧。”

    顾怀袖相闻言,唇边顿时挂了分嘲讽的笑意。

    她不经意转过眸光,却瞧见张廷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收敛了脸上表情,却不欲搭理张廷璐。

    张廷璐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失礼,又是失落又是赧然。

    外头有人来跟顾怀袖说库房那边账本过来了,请她查查,顾怀袖便趁机走了。

    张廷瑑见她走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被人领着去挑园里的牡丹,张廷璐背着手看了一会儿,心里却惦记着方才那一瞥之下的惊艳。

    不动声色地,张廷璐顺着院墙走了过去,抄了近路,半道上截了顾怀袖。

    “二嫂。”

    顾怀袖见他从一旁的花丛里出来,倒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对张廷玉这三弟没有好感,只生冷道:“三弟有什么事?”

    “……”张廷璐有些不知说什么,他垂下眼,眼下却有一点乌青,只道,“那一日是廷璐唐突,还望二嫂……莫怪……”

    “唐突?”顾怀袖毫不掩饰冷笑了一声,“若是人人都跟三爷一样唐突,这世道还不乱了?酒后醉行,最是难分真假。只不知是三爷在梦中,还是我在梦中了。酒,喝多伤身,喝大了伤命。三爷怕还是清醒一些,莫要害人害己。”

    说完,她竟然直接转身,换了一条道,避开张廷璐回去了。

    半道上,顾怀袖脸色铁青。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回,才稳住了胸中压抑的怒气。

    “小陈氏呢?”

    这一回颇不客气,竟然直说是“小陈氏”了。

    青黛听见方才顾怀袖跟三爷打哑谜,也不敢胡乱猜测,她只道:“现在还不知,方才人来传讯的时候,似乎已经到了老夫人那里。”

    如今,只有别人不痛快,她才能痛快了。

    现下便是小陈氏倒霉了。

    张英昨儿回来狠狠训斥了吴氏一顿,吴氏虽嘴上还叫小陈氏操办寿宴,心里却已经有了疙瘩。她不会寻找自己的错处,只会觉得是小陈氏考虑不周,如今刚刚坐到炕上,就听人说小陈氏过来请安。

    想着自己往日对小陈氏的热络,吴氏不好甩脸子,只能僵了一张脸,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她心里计划得好好的,可在看到小陈氏的那一瞬间,顿时气得一口气闷在胸口。

    今日小陈氏穿的,便是她最喜欢的一身江水蓝缎子做成的衣服,这不就是前几日她拿走的缎子吗?

    好哇,竟然还敢穿到她面前来!

    小陈氏笑吟吟往前一拜:“儿媳给婆婆请安。”

    “……”

    吴氏半晌没动,她手边有一杯刚刚倒出来的茶,也不知那一刻是什么新仇旧恨添在一起了,握了茶杯便泼了小陈氏一身一脸的茶水!

    “啊——”小陈氏吓呆了。

    脸上头上包括新制的衣服上,都是茶水,还烫得很。细嫩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大片,脖子窝里的一片更是红得厉害。

    她惊恐地抬头看吴氏,只以为吴氏中邪了,昨日都还好好地,今日怎么?

    吴氏咬着牙,想着张英昨日对自己一番训斥,还说自己没眼光眼界窄,又见小陈氏穿着那没规矩抢来的江水蓝缎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声道:“王福顺家的,给三少奶奶说说咱府里的规矩。”

    王福顺家的无声无息走上来,一躬身:“是,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1更,晚上继续

    ☆、第七十二章 夫妻诗话

    “自古天下孝为先,人人都知道应该将好的东西留给长辈。咱们老夫人最不喜欢与人争,可是老夫人不争,下面的人却都明白什么叫做孝敬。但凡府里进了什么好东西,都是把最好的放着留给老夫人,从来没有人敢拿的。”

    王福顺家的那声音捏得尖尖的,很自然地透出一种教训的意味儿来。

    小陈氏愣了一下,有些不懂。

    她还不知道那江水蓝缎子的事情,脑瓜子转了半天也没转到点上去。

    吴氏看着她身上那缎子就来气,又去训斥王福顺家的:“说啊!”

    王福顺家的也委屈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这件事是说不清呢?

    三少奶奶这压根儿一副一头雾水的模样,王福顺家的还能怎么把话往明白了说?都已经说得这么白了,可小陈氏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唉,就是人太蠢。

    其实吴氏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自打长安没了,王福顺家的一个人也没办法把吴氏给劝住,又因为她本身投靠了二少奶奶,看见吴氏犯蠢也不会上去阻拦,现下这府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呢。

    王福顺家的换了个说辞:“且不说这孝心一事,三少奶奶您是替老夫人操办的寿宴,老夫人是什么人啊?咱们老爷又是什么人?清流之中的清流,万不该做出大办寿宴的奢侈事情。您昨儿也该知道了,那红珊瑚摆件已然被老爷摔了一座,就是厌恶这等铺张浪费之事。咱们老夫人跟老爷,乃是夫妻一体,怎么可能喜欢这样靡费之事?三少奶奶啊,您作为老夫人的儿媳,应该体恤着老夫人啊……”

    小陈氏面色已经变了好几次,她想要为自己辩解:“不是的,儿媳记得曾与婆婆说过红珊瑚摆件跟寿宴的事情,您分明很高兴——”

    “胡说八道!”

    王福顺家的打断了她,厉声呵斥:“竟然还有儿媳妇敢污蔑老夫人的?三少奶奶可掂量清楚了,您本就做错了事,若是还敢污蔑长辈,这就是罪加一等了!”

    吴氏听到小陈氏反驳那里,差点站起来再泼她一杯茶。

    还好,王福顺家的厉声喝止了。

    听着王福顺家的抑扬顿挫地数落小陈氏,吴氏这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她哼了一声,只道:“我也不是说要追究你们下面的小辈,只是做小辈的,要知道孝敬长辈,还要会审时度势。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你若是不懂就来问我,别擅自做什么决定。寿宴还是简简单单操办一回就是了,略微精细一些就成。”

    小陈氏眼底一下湿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还不敢掉下来。她哽咽着道:“多谢婆婆肯指点,儿媳记住了。”

    “好了,看你委屈成什么样?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吗?别在我跟前儿碍着我的眼了,赶紧走吧。”

    吴氏嫌弃地摆了摆自己的手,赶小陈氏走了。

    王福顺家的这时候也去扶小陈氏起来,语重心长得很:“您说您这是何必呢?有错认了就是了,咱们老夫人可是宽宏大量的人,从不小肚鸡肠,对懂事的孩子一向很宽容。三少奶奶您不过是一时念头岔了做错事,何必这样执拗呢?”

    小陈氏不敢反驳,只低头称是。

    末了,王福顺家的这才把小陈氏给送出去,一直到走廊上,王福顺家的看她这样可怜,却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叫她走了。

    小陈氏转过了回廊,往庭中走,本是想要回自己的屋里的。可她今日受了这般的委屈,真是口中含了片黄连,怎么都吐不出,苦到了肚腹之中。念头一转,小陈氏便叹了口气,朝着东边走去。

    哪里想到,刚刚走入南北向的长廊,就看见顾怀袖迎面过来。

    妯娌两个都停住了脚步。

    顾怀袖才从陈氏那边来,心里憋闷着,抬眼看见小陈氏泪眼汪汪的样子,真像是条哈巴狗,怪惹人疼的。

    想必是被吴氏给训斥了一顿,这方向只能是从上房回来的。

    小陈氏现在也不敢惹顾怀袖了,连着在这府里吃了几回的亏,任是她心高气傲,如今也不免英雄气短起来。现在见了顾怀袖,便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只巴不得躲到一边去。

    她打小便是那捡着软柿子捏的人,遇到硬茬儿,也就把自己变成了软柿子。她小声同顾怀袖见礼:“二嫂。”

    “弟妹这是怎么了?”

    顾怀袖明知故问,觉得有点意思。

    她一直没有怎么刻意针对小陈氏,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

    要顾怀袖来看,小陈氏跟张廷璐还真挺般配,都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一个做事不计后果,一个天真无邪又畏首畏尾。

    小陈氏被顾怀袖这么一问,眼泪差点决堤。

    她强忍住了,衣服上还有茶渍,整个人出来的时候擦过脸了,可头上头发也都是湿的。这样大的屈辱,她何曾受过?

    “没怎么……”

    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小陈氏哪里又敢在背后编排吴氏?

    吴氏是个蠢人,可她身边的王福顺家的却是个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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