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刚刚从那边的宫道过来,恰好与张廷瓒一道,张廷瓒当过太子伴读,所以四阿哥走上来同张廷瓒说话,即便是被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胤禛道:“听闻你二弟妻子有喜了?”

    瞧瞧这话说得多生疏?

    张廷瓒觉得好笑:“四爷今儿似乎不打大对。”

    胤禛沉着脸,他后来也是被小盛子给点了,才想起来,铜子儿铜子儿,不是“童子”是什么?敢情自己把好运分出去,成了人的送子观音?

    也真是够荒谬。

    虽大家都知道是个玩笑,可真正听见也堵心。

    四阿哥这人一向刻板,康熙曾说他喜怒不定,就是张廷瓒认识四阿哥这许多年也不明白。

    胤禛道:“今日跟明珠一党抗衡失利,想来二哥发了很大的火吧?”

    “这倒是,不过有侧福晋安慰着,我听着倒是一下就缓过来了。”张廷瓒提到的这个侧福晋,只能是林佳氏了。

    胤禛听了,只将手一背,道:“林佳氏是个能用的,只是智计方面略差了一点,现在爷捏着她的把柄,她不敢怎样。要找个机会,挪一挪这棋子……”

    这若是叫旁人听去,定然是惊天动地的一句话,可张廷瓒听了无悲无喜。

    他只道:“只怕这林佳氏坏事才不好了。”

    胤禛面无表情,五指却轻轻地拢紧了,只道:“我只觉得,这一枚棋子若毁了,定然是毁在你二弟妹的手上。”

    明明是与顾怀袖有交集过的四阿哥,句句都说“你二弟妹”,装象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不知道张廷瓒的二弟妹,是不是也知道四阿哥已经开始利用她曾经的姐姐了呢?

    张廷瓒想了许久,看着要到岔路口,便一拱手:“四爷,廷瓒退下了。”

    胤禛摆了摆手,随口道:“但盼着你二弟庚辰科能有个好名次……”

    说完便走了。

    张廷瓒默立半晌,却是摇了摇头回去了。

    他怎么觉得,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人人都在注意他这二弟呢?

    一个能在人才济济的江宁乡试夺了头名的张英的儿子,政治价值怕还有不少。四阿哥从来没说过拉拢张廷玉到麾下的话,可张廷瓒就在这里,更不用说张廷玉的妻子,也就是顾三,原本就是给四阿哥办过事儿,还差点被四阿哥收为了奴才的人呢?

    不知不觉之间,这一盘棋竟然已经朝着四阿哥胤禛倾斜了许多。

    不过哪一位阿哥麾下不是人才济济?

    相比于有明珠党的大阿哥,和有索额图党的太子,四阿哥这一点子实力着实不够看。

    张英是皇帝党,张廷瓒帮着四阿哥罢了。

    一路上都在想这些问题,回来的马车倒是刚好撞见张廷玉他们出了府一段路的马车。

    两边的车把式都是认识的,相互寒暄了一下。

    张廷玉坐在车里,车上跟张廷瓒打了个照面,倒是没说话。

    放下车帘,张廷玉便皱了眉头:“近日来,大哥真是越来越忙了……”

    “原本公公不是怕树大招风吗?有了你大哥一个进士,庚辰再有你一个,我想怕是到时候公公才是最焦头烂额的一个。”

    一个儿子要往上爬,作为老子的到底让不让他爬呢?

    康熙又给不给这条路?

    一般来说,儿子老子同朝为官,就没有儿子的官越过了老子去的。

    更何况,张英这汉臣,还有四个儿子……

    顾怀袖躺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只小心着不磕着头,今日虽打扮得素净,可头上点翠的牡丹簪子却有些重了。

    一路到了顾府门口停下,张廷玉与她下车,顺着宾客这边次第进了里头。

    孙连翘一直在张罗这边的事情,进来只说顾贞观还在屋里。

    “小姑与姑爷快些进来,咱家人的席面在里屋。”孙连翘笑了一声,旁边不少丫鬟经过都停下来给她、顾怀袖等人见礼,“还要多谢你前几日借了小石方给我,否则真是要忙晕了头。这一次大寿来的宾客可也有不少朋友,即便不是石方师傅亲手做的,怕也能馋死人的。”

    “嫂嫂你还甭说,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里头给父亲贺寿的人怕有不少吧?二爷你先去跟我二哥说话,我去我屋里看看。”

    都是顾怀袖曾经的闺房,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张廷玉,就与孙连翘拉着手走了。

    孙连翘一面走,一面摸了摸顾怀袖的脉,“想知道是男是女吗?”

    顾怀袖脚步一顿,怔怔看向孙连翘,有些讶异:“这都能把得出来?”

    孙连翘一下笑出声,“骗你的,怎么可能?若真有这本事,宫里面还不人人怀了孩子都找我父亲去啊?”

    “未必没有。只是这一本事若是传了出去,孙院使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顾怀袖倒是一下就看穿了。

    孙连翘把了她的脉之后,堪称是不动声色,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也不知道这一胎是好还是差。顾怀袖想着,至少不差, 否则以自己与孙连翘的关系,她该提醒着自己早作准备。

    还是儿子比较好。

    毕竟她与张廷玉成婚也这么多年了……

    “前面还是厨房的位置,这会儿石方师傅应该要忙碌完了,咱们过去瞧瞧……”

    孙连翘说着,便扶着顾怀袖下了台阶。

    顾怀袖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竟然似乎瞧见了什么年希尧年羹尧,什么时候咱家也认识这样厉害的人了?”

    而今年羹尧年希尧的父亲年遐龄,已经充任湖广总督,成为封疆大吏,可谓是声名显赫。

    顾贞观这边厉害虽然是厉害,可这几年办的事情也就是一件,帮着整理纳兰容若生前的诗稿。按理说,这样身份悬殊的两家人是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孙连翘道:“你哥跟他们还算是要好,都是一帮狐朋狗友,不必怎么在意,倒是今天明珠大人家的孙小姐也来了,是大公子留下的孤女,听说已经许配了年家二公子。今儿竟然都来了……说来,还有一位小姑娘也有意思,是年遐龄大人家的幼女,今年才八岁,进门的时候就一直跟年二公子拌嘴,一路没停过。”

    想起来就令人发笑,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一直跟年羹尧抬杠,听见的人无不笑倒。

    “一会儿你入了席,定然能见着年家姑娘。”

    “那倒是要瞧瞧了。”

    顾怀袖别的事情不知道,某些特别著名的还是明白的。

    她与孙连翘谈了谈今天来的宾客,才知道这一场大寿办得也很风光。

    还没走到厨房那边,顾怀袖的脚步便忽然之间停下了,孙连翘也是一愣。

    石方就在前面,手里端着东西就要进屋去,外头有一棵杏树,暮春时节花已经开过,却是难看得很了。

    树下站了个弱柳扶风的美人,似乎没见着旁人,只仰头看那树,叹道:“花退残红情杏小……”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石方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他端着簸箕,里头还放着一些新鲜的花生米,约莫还要进去忙。

    扭过头来,就看见树下站着人,却不是顾怀袖,顿时一怔。

    这时候,顾怀袖与孙连翘才走上来。

    孙连翘笑道:“这不是纳兰姑娘吗?怎的到了这里。”

    这一位,便是她们先头谈论过的那要嫁给年羹尧的明珠家的孙小姐,名唤沁华。

    顾怀袖先听着孙连翘称呼,才知道这是谁,站在一边没说话。

    纳兰沁华脸蛋微红,只道:“是我不小心走错了路,丫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瞧见这边一树开落了的杏花,所以不自主便过来了,二位奶奶见笑了。”

    “倒是也赶巧,不如我这里送你回席间吧。”

    孙连翘是主人,不好不过问此事。

    顾怀袖索性不去看石方了,也跟着一起说着话回去。

    纳兰沁芳临走时候回头望一眼,厨房门口却已经没人了。

    寿宴宴席自然是热热闹闹,顾怀袖一去便看见了之前孙连翘说的那一位年姑娘,脸盘子不大,看着很是可爱,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

    她看见顾怀袖过来的时候,忽然蹦出来,站在顾怀袖的面前,手指着她道:“你就是张二少奶奶?”

    远远地,走廊那边的年希尧、年羹尧见到这一幕,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年羹尧吓得够呛,“快把那丫头片子拉回来!要坏事啊!”

    刚才跟幼妹斗嘴的时候,年羹尧一时情急,骂了自己妹妹是丑八怪,结果气哭了年沉鱼。

    沉鱼小姑娘一直都是府里最美的那个,若以她根底来看,往后长出来必定是闭月羞花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可现在这姑娘脸上带着婴儿肥,手脚都还没拔起来呢,哪里能跟一个成熟少妇比风韵?

    再说张二少奶奶当姑娘的时候,也的确是京城里远近闻名的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

    所以年羹尧骂不过她,口不择言,只说“你若把张家二少奶奶当成镜子天天揽镜自照,看你不过一个月就当羞愤欲死”,年沉鱼差点被自己这二哥凶残的羞辱气得背过气去,便问他哪一个是张二少奶奶。

    年羹尧本来没想惹事,结果隆科多带来的那个小妾四儿在一旁多嘴,说“一会儿看见最美的那一位定然就是”,年羹尧差点没被隆科多这女人气得吐血。

    于是,有了此刻的悲剧。

    丫鬟们都还没来得及拦,年沉鱼就已经跳了出去,一个脸都还没长开的小姑娘甩着她那胳膊腿儿,狠狠叉腰站在了顾怀袖的面前,一双眼珠子眨也不眨地打量顾怀袖。

    顾怀袖心里奇怪,一看周围众人也不解,便更觉一头雾水了。

    “你是……”

    年沉鱼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逐渐收了回去,呆滞了许久,目光跟凝在了顾怀袖脸上一样,听见顾怀袖出声问自己是谁,她忽然两手一垮,嘴一瘪,扭头用袖子擦着脸便哭着跑开了。

    在场众人下巴全都掉地上去了!

    刚刚还在想着怎么跟张家二公子赔礼道歉的年羹尧,忽然一拍桌面:“张衡臣你夫人欺人太甚!”

    张廷玉才是冤枉,他对于方才年羹尧与他妹妹的争吵不是没有耳闻,他还没追究年羹尧满嘴胡言的事儿,这一位倒是先跟自己拍桌子了。

    年家大公子对那两兄妹简直是……

    他赶紧上来给张廷玉赔不是:“二公子且体谅着,他俩年纪小,不懂事,不懂事……”

    年沉鱼就站在那里看了顾怀袖几眼,竟然就哭着跑走了,不免有人想,到底张二少奶奶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

    顾怀袖简直无语极了,她站在原地,肚子还微微隆着,人在孕中又养得好,皮肤细嫩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五官精致拼凑到一起便是惊艳,都还没怎么打扮。

    “难不成是我今儿没上妆所以……”

    头一次,顾怀袖怀疑起了自己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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