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啊!

    只翻开第一页,没看到施云锦的,众人便是一愣,紧接着看见个奇怪的“戴名世”,这不就是那个考试考到一半,跑出去喝花酒的那个狂士吗?

    这样的人,竟然敢排在会元前面?!

    普通的士子都愤怒了,范琇的运气是嫉妒不来的,施云锦等人的才华也是羡慕不来的,可是这个戴名世又算是什么玩意儿?

    施云锦自己看见那答卷录,以为这一次总该自己出一回风头了,结果满面笑容地一打开答卷录,所有的笑容都僵硬在了。

    答卷录头一个,竟然不是他。

    丙戌科的会试,名声不是他最大也就罢了,本来施云锦就觉得自己比不上张廷玉,至于范琇,说他是幸运,也不如说他是倒霉。

    可戴名世算是什么?

    就这种人的治学态度,也敢压在自己的头上?

    答卷录乃是贡院那边按着主考官的意思抄录过来的,必定就是张廷玉的意思!

    也就是说,张廷玉觉得这个戴名世才应该是第一名,而不是施云锦!

    张廷玉到底要闹出多少幺蛾子来才甘心?

    非要众人提心吊胆,才能显示他的本事和能耐不成?!

    不过毕竟张廷玉厉害,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索性耐着性子去看戴名世的答卷。

    一看,就看出了端倪来。

    当初张廷玉原本在第一场阅卷结束之后,就想要将这一张答卷点为头名,甚至其余的几个考官也没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觉得这一张答卷很好。

    可偏偏,第二场考试和第三场考试的答卷之中,都没有出现这个人。

    后面一核对才知道,这个戴名世只参加了头场考试,不曾参加过第二场和第三场,几名考官只有痛惜的份儿了。

    张廷玉知道之后,差点气得扔了笔。

    这戴名世乃是有高才之辈,就这么让他名落孙山是不得已而为之。

    彭会淇等人也没有要抬举戴名世的意思在那儿,反正会试的规矩就在这里摆着,后面没有成绩,前面答卷再好也不能上杏榜。

    所以戴名世肯定没办法上去了,然而张廷玉不甘心啊!

    这么个有才学的人……

    所以最后,张廷玉力排众议,干了这么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竟然把只考过一场、完全没办法上杏榜的戴名世的答卷,放在了会元施云锦的答卷上面!

    刊印出来的时候,自然就是李光地看出来的那个效果了。

    这无疑就是告诉世人,今科会试,戴名世才是他心目之中的会元!

    对于落榜的戴名世来说,这是完全想不到的一个殊荣。

    他人都已经要离开京城,却在最后驿站上面看见了人带过来的答卷录,在看到自己的答卷竟然被放在第一个的时候,戴名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他这半生潦倒落魄,著书为生,考了多少年的举人都没中,本来今年答完头卷,便以为肯定如往年一般,正好酒瘾犯了,干脆交卷出考场,直接喝花酒,醉生梦死去了。

    杏榜放了之后,戴名世也没怎么关注,顶多看了看范琇的答卷。

    戴名世甚至没有去看看自己的答卷,也懒得去领,根本不知道张廷玉在他答卷之中,提了颇多溢美之词。

    而今骤然听见这消息,戴名世怔然半晌之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将手里的酒壶朝着驿站角落里一扔,抢过了路人的马匹,便道:“戴名世借马一用!”

    被借了马的人原本是满腔的愤怒,而今忽然听见“戴名世”三个字,顿时愕然无比。

    一时之间忘记阻拦,竟看见戴名世驰马而去,竟然又回了京城!

    “这就是戴名世?那个只考了一场,却在答卷录上压了会元施云锦的戴名世……”

    是啊,就是这个戴名世。

    顾怀袖坐在屋里翻着答卷录,也是被张廷玉的大胆给震惊了一回。

    今科的会元,也真是足够憋屈。

    张廷玉这差事是办漂亮了,可人也是得罪了不少。

    不过反过来想,这些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最后都能成为张廷玉在朝中的大助力。

    人生有几喜?

    也不过就那四件大事罢了。

    想着,顾怀袖就伸了个懒腰,朝着外头走。

    园子里,彭氏刚好朝着这边走,她身边不少丫鬟都捧着礼物,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二嫂,您今儿终于出来转转啊。”

    “我每一日都在出来逛,只是没碰见你罢了。”顾怀袖笑了笑,实则是彭氏从来不想往这边走动,你这是?”

    “今科家兄也上了杏榜,多亏着二爷提携,前儿哥哥叫我来给你送东西,还望二嫂不要嫌弃。”

    彭氏前一阵还不高兴,担心得不得了,可是现在府里谁不恭维她?

    兄长即将成为进士,可以说是风光得意,彭维新会试排名如此考前,想必殿试二甲是下不了的。中进士,简直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只是顾怀袖扫了彭氏后面跟着的丫鬟手里那些贵重的礼物一眼,却道:“都收回去吧,原本你哥哥便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被录了的,与二爷没什么关系。阅卷的时候,谁又知道那是谁的答卷呢?要说仰仗着二爷,那是要陷二爷于不忠了。”

    彭氏忙道:“何至于如此严重?不过只是妯娌间送些东西罢了二嫂若是不收,这就是不给弟妹面子了。”

    “……这个面子,我给不起。”

    本来张廷玉身上是非就多,他有他的成算,顾怀袖有顾怀袖的事要办,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贸贸然收彭氏的东西,谁知道往后会怎么传?

    可以说是妯娌间的礼物,也可以说是彭维新叫人贿赂张廷玉。

    两家本来就是姻亲关系,哪里又说得好那么多?

    想想,顾怀袖只能拒绝。

    彭氏却觉得顾怀袖是油盐不进。

    今日这东西,其实都是她兄长托人送进来的,希望以后能得了张廷玉的帮助。

    可现在顾怀袖竟然还摆着架子不肯收,这不是打她脸是什么?

    若是让兄长知道,她在这府里,连个让顾怀袖收下东西的面子都没有,如何能在娘家长脸?

    一时之间,彭氏垂下头,眼底带了几分委屈的泪意:“二嫂好歹收下一点,只说是妯娌间的礼,并不要告诉二爷的,反正只是弟妹的一片心意。=您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不是我不收,是不敢收。你今儿还是回去吧,若是往后能照应他,二爷肯定会照应。”

    顾怀袖着实怕她心生芥蒂,又牵连得张廷玉兄弟等人伤了感情,所以说话还算是客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说送什么礼,这却是要跟咱们见外了。”

    听了这话,彭氏再不好说什么。

    要逼顾怀袖收礼,这不是承认自己是个外人吗?

    她心里不高兴,好不容易叫了丫鬟们来,带了这许多的礼物,又要败兴而归。

    这二嫂,太不给人面子!

    什么给得起给不起的,根本就是不想给罢了!

    收个礼,能收出什么问题来?

    彭氏是顿时怏怏不乐起来,她埋头撇了撇嘴,草草地对着顾怀袖一礼:“既然二嫂不收,那我便让丫环们将东西带回去了。”

    说着,人便已经转身走了。

    顾怀袖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彭氏已经走了,这会儿心里也堵得慌,老觉得这彭氏说话跟呛着火药一样。

    张廷玉录了与自己家有姻亲关系的彭维新,本身就已经很遭受非议了,算是“举贤不避亲”。

    可现在一看就知道彭氏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她的嫁妆里也没有这样贵重的东西,更不用说是不是可能从张廷瑑哪里讨来的了。

    张家向来家风简朴,张廷瑑那里不可能有这些。

    唯一的可能就是彭维新送来的,彭维新哪里来这样多的好东西?

    一个个都是长着嘴巴要吃人的。

    却不知这彭维新到底是个什么居心,若是张廷玉因为这件事沾上一身的泥水……

    顾怀袖一下子没了逛园子的心情,索性直接回房等张廷玉回来。

    张廷玉在外面吃了酒席,听着街头巷尾转眼又在说戴名世的事情,还想着事情可惜了,一回到府里,就见到顾怀袖拧着眉头。

    “今儿这是又怎么了?”

    “四弟妹未免也太拎不清了,你四弟到底看中了她哪点?”

    顾怀袖还就不明白了,当初说娶就娶,张廷瑑自己说,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疑议。

    可媳妇娶进门这样能呛人,走时候那敷衍潦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妯娌是有大仇,哪里像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

    顾怀袖平时对人也是有礼有节,除非遇上已经撕破脸和即将要撕破脸的人,才摆上一副泼妇模样,可这彭氏,难道是准备跟顾怀袖撕破脸了?

    一想就来气。

    顾怀袖揉着自己的额头,闭了闭眼。

    张廷玉问了她怎么回事,得知又是彭维新,他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过平白来了大财,想必是有人已经开始拉拢彭维新了。

    至于到底是谁拉拢,可还说不准。

    “静观其变吧。”他拉着她的手,只道,“男主外,女主内。如今我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只想让你在家里吃吃喝喝,什么也不用操心,什么也不用算计……早些年的苦,都是你替我熬下来的,如今换我为你遮风挡雨……”

    “最近天气还不错,不必你为我遮风挡雨。”

    顾怀袖原本不大好的心情,只被他这样一副貌似深情的表白给搅了。

    她探了一口气,便道:“原是你我一体,说那么多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了外室,刻意来哄我。”

    张廷玉立刻指天道:“我可是忠心耿耿啊,当着夫人的奴才,万世也不敢背叛的。”

    “……油嘴滑舌。”顾怀袖笑,“不过那个戴名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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