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见明王不肯收下那叁位仙娥,便只推说是仓颉美意,岂料她这一下倒是和仓颉想到一块儿去了。
    二仙一出一入,擦肩而过,嫦娥出了东极殿,见青华帝君正站在千波殿前看着她——今日,帝君想必有很多话要问她。
    东极殿内外的贵客掉了个个,九灵往殿内殿外送了些茶水点心,之后便和毕方一个在帝君身边伺候,一个在东极殿殿外侍奉。
    嫦娥拜过青华,便大方落座,丝毫不见扭捏。
    “今日承蒙仙子相助,本座感激不尽,敢问仙子,明王如何?”
    “小仙何德何能,能当得起帝君一个谢字?今日小仙受仓颉上神传召,惊闻明王殿下明珠蒙尘,上神慈悲,唯恐殿下受凡胎之困,因此才叫小仙为殿下奉上西王母天尊仙方太阴脱尘丹。如今殿下已经无虞了,帝君放心,此方连服叁日,殿下便可大安了。”
    嫦娥礼数周全,说话周到,滴水不漏。青华看她是真心相护越鸟,心中不禁生出感激来。
    “越儿连遭大难,本座愚钝,不能体察关怀在先,治宫无方在后,让越儿无辜受难,今日幸得仙子雪中送炭,否则越儿只怕是要苦上加苦了。事到如今,本座全凭仙子赐教,越儿如今情状,敢问日后本座该如何照应?”
    嫦娥受了青华一拜,心中不禁感叹——大帝威重,九重天无人不敬。可谁知道这权倾天庭的青华大帝,居然有如此柔软的心思?今日,大帝为了明王如此伏低做小,不耻下问,叫她真是刮目相看。
    “帝君无需多礼,小仙当知无不言。小仙来时,带来了叁位极妥帖的宫人,她们侍奉小仙已久,还望帝君允准,让她们留在妙严宫侍奉殿下。殿下如今虽然有王母仙方护身,却只能脱尘不能脱胎,肉身沉重,殿下只怕一时难以适应。不过帝君放心,加以时日,殿下便会习惯的。再者这九重天寒凉,小仙另供奉了一身蓝珊睛云墨花裙,方才已经交给妙严宫毕方仙子验看了,广寒宫一向减薄,若是不合妙严宫仪制,还请帝君恕罪。”
    “仙子如此周全,本座感激不尽。九灵,取明珠一壶,赐予嫦娥仙子,以表本座寸心。”青华见嫦娥心细如发事事妥帖,又对越鸟十分关怀,便也知情识趣,连忙赏赐。
    “帝君重赏,小仙却之不恭,可小仙无功,不敢受禄。既然帝君有此美意,小仙便权且收下,来日为殿下再制一身明珠百鸟华服,以表小仙对殿下的仰慕。”
    那一壶明珠璀璨无比,嫦娥哪里敢收,就是收了,又哪敢佩戴?不过这既然是帝君的美意,她倒不如借花献佛,既全了帝君的慷慨,又讨了帝君的欢心。还不如一来一回,物归原主,皆大欢喜,免生事端。
    “仙子真是聪慧周全,既然如此,便全凭仙子做主。九灵,让元圣星将方才那无状的宫娥押送瑶池,她以下犯上冲撞明王尊驾,不可轻纵。”
    嫦娥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茶——片刻而已,眼前那个温情脉脉的男人,就重新变回了九重天人人敬畏的东极大帝。
    都说女人善变,其实男人也一样。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仓颉进东极殿时,越鸟正潦草坐在塌上,身边叁个宫娥傻傻立着,既不说话也不侍奉,随即挥了挥手随即示意那叁位仙娥出去——他了解越鸟的性子,越鸟一向最怕麻烦别人,如今哪肯收了嫦娥的婢女?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妙严宫从前只伺候一个青华都没伺候明白过,如今哪里能侍奉得了肉体凡胎事事不便的越鸟?
    “越儿,嫦娥一番美意,是有心护你,你何不领情呢?”
    “上神……”
    眼看仓颉步步走近,越鸟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来。
    她与仓颉相识千年,更曾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四百二十年。可为什么今天,为什么今天她看到仓颉靠近的身影,会觉得害怕?
    看到越鸟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和忐忑,仓颉顿住了脚步。虽然只是一霎而已,可越鸟微蹙的眉头,微瞠的双眼,还有她捏着锦被不自觉的收紧了的双拳,每一样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越儿……你……你是怕我吗?”
    仓颉设想过一百种可能性——越鸟也许会哭,也许会尴尬,也许会发怒,也许会怨天尤人,也许会避而不见,也许会自怨自艾,也许会意志消沉,也许会心生绝意。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越鸟会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恐惧来。
    “越儿……你怕什么?”仓颉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他很少有不明白的时候。可是此刻,他心里除了疑惑,还多了一丝恐慌——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他漏算了什么?
    “我……”越鸟也十分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仓颉心生忌惮,可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一丝恐惧在被仓颉道破之后,竟如点墨入水一样,慢慢的扩散至了她的全身。此时此刻,越鸟既能清醒的感受到那股灌注全身的冰凉,又毫无头绪那寒意从何而来。
    “越儿……”仓颉试探性地想要靠近越鸟,可他刚挪动了半步,越鸟就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
    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明白。难为他刚才还在嘲笑青华蠢笨,却不料他自己也是个糊涂东西——越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仗剑世间,伏魔降妖的西天尊者了,如今的她,在这九重天,就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了。
    “越儿,你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仓颉缓步上前,轻轻地坐在了越鸟榻前的凳子上。
    “我……我不知道……”越鸟强收心神,强抚心绪,这才开口……
    “……越儿今日全凭上神关怀,越儿感激不尽,多谢上神护佑。”
    “越儿何须与我见外?恼人的事,便都抛诸脑后吧。不过啊,如今殿下和我一样,可切记再使不得这薄被了。”仓颉使二指将那锦被捏了半寸在手里摩挲着念叨到。
    原本仓颉只是想提醒越鸟,凡胎在九重天难免受寒,她这失了护身青焰的青孔雀往后需得知道注意保暖。
    岂料越鸟此刻一如惊弓之鸟,她被仓颉一惊,身子后撤,右手一挥,将塌上的月禅叶藤枕带歪了几寸。
    只见仓颉眼神一暗,身子一挪,居然坐在了越鸟塌上。
    “上神做什么!”越鸟低斥一声,随即连连后退。
    可仓颉如中魔障,非但没有理会越鸟的斥责,反而更进一步,伏身上前,贴至了越鸟身前。
    “上神还不退下?”
    越鸟吓得浑身紧缩,本能的就想尖叫——可她不能高声,如果惊动了青华……青华性情刚烈,要是让他看见仓颉不轨,只怕青华一时冲动,会闯下滔天大祸来。
    然而仓颉一言不发,越靠越近,非但如此,他还将右手探进了榻上的锦被。
    “仓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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