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人仙,鬼仙,地仙修道者,皆乃逆天而行,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道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一千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版不过,就此绝命。再一千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业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一千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焚风’。自囟门中吹入权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

    ——菩提老祖《持真修道方》

    青华听到天劫二字,身上瞬间通体出了一身冷汗。孟章见他焦急,便道:“想必殿下是从东天门出去的,守门天官必定要殿下报上去处归时,不妨唤那值日天官来问。”

    青华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唤九灵来更衣。九灵把那青焰碳炉撇在一边,孟章看了那碳炉,倒是起了疑惑——帝君方才还与他说起越鸟叁更为他施法驱寒之事,怎的突然翻脸变成这冷冰冰的碳炉了。于是甩袖出殿,便找了宫娥询问。

    青华换得一身玄青色软烟罗便衣,匆匆忙忙奔东天门而去,午膳都未曾用,更是没有注意孟章正在他宫内为他“清理门户”。

    孟章宫中取得一龙女,骄横霸道,平日里最喜欢惹是生非捕风捉影,几百年下来,孟章已经被锻炼的能够敏感的察觉到日常生活中那些小小的祸根了。孟章将越鸟殿下在芳骞林苦守十七年一事仔仔细细的想了好多遍,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佛祖观音不懂尘事,青华不通人情,他们没发现不代表孟章就不会发现。现在他就要在这妙严宫大施手段,让全天庭都知道已婚男神的手段。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青华冲到东天门,守门天官说越鸟殿下报奏要往凡间一遭,片刻便回。青华问越鸟去了哪里,天官答道:“西唐神洲乌泽国高兰府。”

    乌泽国是个崇佛的国界,叁十四个州府,府府修庙。百万百姓,家家拜佛。新朝刚传了两代,国王姓高,父子俩都是勤勉贤君,算得上朝乾夕惕,勤政爱民,四十年间风调雨顺。高兰府是王城所在,城里民生兴旺,主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此时夕阳西下,越鸟一身精干装束,正在王城根下一家食肆用些斋饭。此处民风开化,她一人独行也没遇到什么麻烦。等到店小二上齐了面饭,越鸟正要动筷,突然有一袭青衣带风而过,径直坐在了她的左手边,等她定睛观瞧,差点连碗都打了。

    “帝……”越鸟观瞧周围,帝君这两个字在凡间可不能轻易叫出口,正在犹豫之间,倒被青华抢了话头。

    “小生青华,小姐贵人多忘事,该不会是忘了小生了吧?”青华帝君一脸轻松,他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多下界走走,人间看起来颇为有趣,就是味道不太好。

    “青……青华。”这两个字在越鸟的嘴里打了一架才勉强吐出,还“小生”?快一万岁的大罗金仙,如何这般轻薄自身?

    不解之下,压低声音问道:“公子……到此何干啊?”

    “哦,院中不见小姐身影,家奴说小姐出来逛逛,正好本公子也想出来逛逛,府里无聊嘛,就来寻小姐了。”青华伸长了脖子看邻桌的菜肴,他午膳未用,现在腹中饥饿,又想起人间的菜肴他一向不曾尝过,现在如何能不心生好奇。

    “本……小妹到此,是有些公干。公子不是……大病未愈吗?怎么不好好将息着,来寻我作甚?”越鸟问,眼看着这一碗青菜蘑菇面就要坨了,也顾不上青华大帝就在近前,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厢越鸟无非吃些素面黄瓜,青华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他可一向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主。于是唤来店小二,指着隔壁桌的一道菜说:“我要这个。”

    那是一盘红烧牛蛙……

    越鸟一口面条喷了出来,好个得道千年的孔雀,差点给葱花呛死。

    再说妙严宫内,孟章仔细问了宫中仙娥,见人就称姐姐,嘴甜如蜜,把那合宫宫娥逗的个个花枝烂颤,终于问出桃姑姑一事。

    原本是她恼怒越鸟夜入东极殿,劝解之后,才有了那青焰碳炉一事。孟章细细查问,果不其然,这桃姑姑在宫中已久,以往便常对爱慕帝君的小仙娥们颐气指使。再想来,两千五百年前十有八九就是这轻薄姑子为难越鸟殿下,才会将她安置在芳骞林深处。无奈仙娥更迭有时,年轻的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孟章的猜测得不到印证。想来想去,只好去问九灵。

    这一桩旧事里,有好多细节是如来观音不会过问的,但是其中不合常理之处,必定事出有因。他把疑惑跟九灵一一诉来,可惜九灵是个娃儿心智,搔首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当时合宫乱成一团,宫里宫外都紧着伺候帝君,确实没人注意那个凡人。再者说,当时帝君实在没交代她是何身份,宫中仙娥童子哪有什么仙根可言,压根不知道帝君梦中有七世轮回,谁又能猜到其中关窍呢?

    孟章听了,更笃定当年越鸟殿下凡人之躯,怕在这妙严宫没少受欺凌。个中缘由,虽然扭捏市井,却还是要和帝君说清楚才好。最好打发了刁奴往别宫里去,以免日后开罪越鸟殿下。

    高兰府食肆里,青华把一盘红烧牛蛙吃的干干净净赞不绝口。越鸟是胎里素,戒五荤叁厌,看着帝君吃相,胃里直翻腾。

    二人吃罢,遁身腾云,此时夜幕已落,越鸟拉着青华躲在一朵乌云后面,端端停在王城上方。

    此时越鸟终于可以放心说话,急慌慌问帝君,为何跟她至此。

    “本座听九灵说,殿下因有天劫而下界,就想跟来看看。佛祖派让殿下与本座做个护法,若是不在本座身边,要如何护法?”青华理直气壮。

    越鸟看他如此振振有词,心想这老神仙恐怕是在天上闷坏了,这是跑出来放风了。无奈她有事在身,便劝到:“小王在此有一桩公干,可不是来玩乐的,帝君大伤初愈,实在不适宜跟小王一起奔波啊。”

    “殿下且忙,本座就看看,绝不给殿下添麻烦。”青华到是不以为意。

    越鸟实在不明白,青华大帝堂堂天尊大罗金仙,明明二人初见不久没甚交情,为何天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哪里知道,青华复了七世记忆,与她相处时难免心生亲近,说话间也不自觉的自由散漫了许多。毕竟,夫妻做了七世,孩子都生了一打了,青华很难把越鸟当做生人一般对待。

    越鸟正在为难之间,又想起一遭大事——如来佛祖让她传道于青华大帝,如今让他与自己一起降妖捉怪,顺道也好让他见识灵山手段,沾染些佛道习性,总比逼他念经要好得多。心中大喜,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当,也不再劝阻。

    眼下已近子时,越鸟怕帝君寒毒又起,将一朵青焰放进帝君手心,让他好好握着,自己则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城,不知道在等什么。

    帝君把青焰捧在手里左右把玩,心想这才舒服,那放在碳炉里的死火无趣至极,他才不要。

    王城里各宫灯烛渐息,只有那国王所居的上州殿彻夜掌灯,宫人来往不绝。

    越鸟看帝君不解,一边紧盯王城,一边为帝君解释了此间因由。

    原来当朝的国王是个贤君,继位十几年,一直勤勉恭敬。半年前,国王突患奇症,久治不愈。国中名医尽心竭力,只能保其不死,却不得根治。

    国王刚生病,城里就来了个妖怪。这妖怪一向不扰人,在城里藏了小半年都未曾生事,最近却总在王城徘徊,伺机加害这一日不如一日的国君。需知人王皆有四龙护体,百邪不侵,若非等到他病重,寻常妖怪是没有机会近他的身的。

    “所以,殿下就在这等那个妖怪?”青华大帝恍然大悟,难怪夜近子时,国王殿中还一直人来人往,恐怕都是看护的宫人大夫。

    “没错,两叁日之间,它必现身。”越鸟到。她等的久了,腹中饥饿,边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素饼,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青华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越鸟是高位的妖仙,出身显赫。偏偏如此简素,毫无做作娇奢习气。让人实在忍不住心生好感。随即赶紧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这是个什么妖怪?”青华问道。

    “犼。”越鸟说,看帝君面露不解,想他多年不入尘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于是便向他细心解释。

    犼是人尸所化的妖怪,是僵尸中道行最深的。人死后叁年,尸身不腐的,受日精月华。皮和肉缩到骨头里面,骨外生红筋,遍身生白毛。一千年之后,白毛变黑毛,再过一千年变红毛,再一千年变金毛。此后再修炼一千年,则背生双翅。名为金毛犼。金毛犼天下仅成一只,被化作“慈航道人”的观世音菩萨感化收服,与观世音做了个坐骑。

    帝君连连点头,想他曾是天上地下伏魔降妖的第一人,如今不涉凡尘已久,连这世间的妖怪都认不得了,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那这只道行如何?”他问道,想来纵然是金毛犼来了,越鸟也照样擒得,只不过他今晚并没有看一场大战的心情和准备。

    “这只是白毛犼,叁日之后,她天雷劫至,在此之前,她一定会来王城。那时节若是王气日衰,她就吞了那国王,功力大增;如果国王气数未尽,她就躲进上州殿,让那人王替她受劫。”

    青华听着听着觉得剧情逐渐熟悉,竟生出一丝感同身受来,不禁问道:“这妖怪为什么非要害这国王呢?”

    “因为这妖怪与这国王,有命中注定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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