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萧府已经叁日。

    这叁日里数道圣旨齐发,萧家所获荣耀金银,甚至比萧世城在世之时还要多上几倍。

    苏焰下令任何人不许打扰,军中之人也只能每日眼巴巴地在府门口望上几眼,打听不到主帅的消息,蔫着回去了第二日还会再来。

    温长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还是说没有解药。连苏焰都没了办法。

    为萧戎医治之事,萧澜明里暗里一直派人寻着名医。可多数医者来了,听了萧澜的描述,便说此毒是毒也非毒,在萧戎身体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贸然医治恐出人命,若是云霄将军在自己手里出了岔子,那就成了整个大梁的罪人。

    这是个给万金赏钱都无人敢领的差事。

    好在仇白鸣书信一封给了自己的老友。那年渠国还是个小国,以巫毒着称。大梁有意收服,却遭渠国人奋起抵抗。也是一支毒箭毒倒了当时年仅二十岁的仇白鸣。

    幸得仇家江湖路子广,这才寻来青炉圣手傅青山。

    只是时至今日傅青山年岁已高,路途遥远,萧澜一路妥善照顾,这才终于使得老人家无灾无痛地到了盛京。

    马车稳稳地停在萧府门口,萧澜先行下了马车,伸手要扶傅青山:“大人慢些。”

    看着萧澜眼下乌青,傅青山摸了把胡子说:“丫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仇老弟已在信中严明了你家将军的情况,老夫既来了,定然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萧澜瞬时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她扶着傅青山到了萧戎房中,几日不见,他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就是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傅青山把了脉,又看了萧戎每日含服的药丸,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已经几日没合眼的苏焰:“这药是你自己制的?”

    苏焰看他那挑剔的眼神,莫名觉得像是被拷问了一般。

    果不其然傅青山说:“有点天赋,要不要拜老夫为师?”

    苏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医术还只是“有点”天赋?果然人老了就是容易仗着年纪瞧不起人。

    于是他随口应到:“您老人家要真把他治好了,想怎么着都行。”

    傅青山一笑,看向萧澜:“这毒古怪,却不致命。像是用来控制着他,使其有所顾忌。”

    苏焰和萧澜对视一眼,此话字字属实。

    “此毒是毒,也不算毒。听说你们对下毒之人用遍了法子,都没问出解药?”

    苏焰点头:“他可能是真的没有解药。”

    傅青山点点头,“因为此毒根本无需解药。”

    “大人的意思是……”

    “研制此毒之人,并非要害你家将军。即便此番毒性加重,横竖也不会致命。但也可能就此沉睡下去。”

    “也就是说,我们那狠毒的师父倒也不是真的狠毒。他是用此毒制衡了爱徒和亲儿子。让阁主对温长霄有所顾忌,却也让温长霄不能真的借毒杀人。但这一点,他们二人都不知情。所以……温长霄被他亲爹给骗了,冒了这么大的险,其实根本杀不了人。”

    傅青山听了苏焰之言,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床上躺的是个天赐神颜又一身本领的苦命人罢了。

    他看向萧澜:“想要解毒,还需一味药引,冥黄草。”

    萧澜看向苏焰,苏焰耸耸肩:“血衣阁是没有的。我即刻派人去寻。”

    傅青山一边写了方子,一边说:“药引找到之前,就先按此方子服药。”

    “是,有劳大人。”

    “先别急着谢老夫。虽然给你们指了条路,但也需告诉你们,冥黄草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但确实已经不好找了。我尝尽百草,十几年间都未再见过冥黄草。若真要找,或许祖上世代学医之人那里还能寻个几钱。”

    “否则,”他停笔,将方子递给萧澜,“便真的无解了。”

    重金寻冥黄草的帖子当日便发了出去。

    木槿劝了数次,萧澜还是不肯休息。她草草吃了几口饭,忽然想到了什么。

    “木槿,去将入宫令牌取来。”

    “小姐要入宫?可是要去找陛下相助将军?”

    萧澜摇头:“不,是找皇后。”

    木槿歪了歪头,“那小姐该去佛缘寺,今日皇后娘娘的仪仗进过长市街时,街坊邻里都瞧见了。”

    “是吗。”萧澜心思根本顾不上其他,换了件衣衫便立刻出府了。

    木槿匆匆去找了苏焰,怕萧澜几日不睡体力不支出了差错。

    二人到了佛缘寺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大师。大师见萧澜面色匆匆,面上平静地给她让了路。苏焰抬脚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了外面。

    苏焰还是头一回被人在了大门外,正欲与之理论,就见一名衣着淡雅的高贵女子走了出来。

    皇后孟宛瑜今日是来佛缘寺为国祈福上香,结束后出来,没想到会迎面碰上萧澜。

    她明白这是陛下心里惦记的人,作为皇后,自该温婉大度。

    “澜儿妹妹是……”见萧澜面色憔悴,皇后顿了顿,“是来为云霄将军祈福的吗?”

    萧澜毫不犹豫地跪地行礼,“萧澜是来求皇后娘娘的。”

    她这一跪,皇后忙亲自上前扶她:“你这是作何,陛下之意是要我们以姐妹相称和睦共处,也不是在宫里,不必讲这些虚礼。”

    皇后退避了左右,与萧澜在一处禅舍中说话。

    “澜儿妹妹说是来求本宫,是想求什么?”

    萧澜问:“娘娘祖上可是行医之人?”

    孟宛瑜点了点头,“我母亲一系世代从医,医术是传男不传女的。但到了我母亲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儿家,又嫁入高门诸事繁杂,祖上的医术,便也渐渐失传了。妹妹问这些是……”

    “听闻医宦世家最珍贵的便是药材库,家家都不同,娘娘母族的药材库可还在?”

    孟宛瑜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还在的,医术虽无人继承,但医书药材还保留着。”

    “娘娘也知,我弟弟在战场上中了毒,如今好不容易寻得名医,大夫说需要一味冥黄草作为药引。可——”

    萧澜话音未落,孟宛瑜便已经朝着门口道:“珍儿,你进来。”

    “是,娘娘。”

    “你拿着本宫的令牌,速回外祖母家中,告知本宫需要冥黄草,若找到便立刻送到萧府。可听明白了?”

    那名叫珍儿的婢女进来,双手接过了孟宛瑜手上的令牌,顺带着还看了萧澜一眼。

    似乎是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帮这个抢了陛下之心的女子。

    “还不快去?”

    婢女走后,萧澜起身道谢。

    孟宛瑜摇摇头,同她一齐向外走着。

    “本宫自幼便是独女,时常想着能有个兄弟姐妹。”她看着萧澜,“你弟弟是为国征战之人,本宫心里敬佩。若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叫人来宫里报给我。”

    “萧澜……多谢娘娘。”

    皇后上了凤辇,靠在一旁的苏焰才走了过来:“问到了?”

    “算是吧。”

    萧澜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主意。

    苏焰又说:“她祖上便是行医的?那怎么自己还病恹恹的。”

    萧澜听见这话回过头来:“她哪里病恹恹的?”

    “元气不足,唇色眼下发青,眼下看着是与常人无异,但实则内里快要虚透了。”

    “她前些日子刚生产完,许是还没恢复好。”

    苏焰摇头:“她那不是生产之后的虚弱。不信的话,你让我替她把把脉呗,我一探便知。”

    萧澜将信将疑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凤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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