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回穗城的飞机上。

    何芷盖在身上的毛毯无声地滑落在地,柯杨伸手拣起来重新帮何芷盖好。看到何芷紧皱的眉他有些心疼。小心把何芷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尽量想让何芷睡得舒服些,柯杨一动不敢动。

    连续二十八个小时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倒。何况何芷这段时间以来身体一直很虚弱。

    昨天傍晚在佛国寺,终于解开了心中的重重迷团,也算不虚此行。

    机舱广播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穗城就快到了。

    柯杨轻轻摇醒了何芷,何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柯杨的肩上,扬脸看向柯杨时,她的脸和柯杨的脸几乎挨在了一起。

    何芷的神情顿时有些窘迫,赶忙起身坐直。

    “落地先送你回家休息。”

    不等何芷反对,柯杨又说:

    “你必须睡觉,这是命令。”

    “我又不是你的兵,你命令我什么?”

    何芷假装生气,心里却非常喜欢听柯杨的命令。这次如果不是柯杨雷厉风行又霸气外漏,恐怕事情的结果不会这么顺利圆满。

    何芷的话让柯杨一愣,还真找不到话反驳。见柯杨说完低头窃笑,他也呵呵笑了起来。

    “好吧,我说女主大人,求求你回家睡觉吧,如果你要是累病了,我找谁领工资去。”

    柯杨又恢复了何芷初次见到他时的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何芷也假装冷傲地嗯了一声。

    肖楠好像知道柯杨的心思,带来了两辆车接机。

    “豆豆暂时还放在我家,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二次开庭,你要有思想准备。”

    肖楠的好意何芷不能不领情,此刻她也确定累得躺在床上能睡得昏天黑地。再不用担心恶梦恶灵来袭,终于可以睡得踏实了。

    何芷登上了肖楠朋友带来的车,拉下车窗,眼看着柯杨和肖楠的车疾驰而去。

    医院病房。

    柯杨伸手在肖楠丈夫的额头上按了几秒,又在他的脸颊上轻拍了三下。

    就在柯杨抬起手的同时,奇迹发生了,肖楠的丈夫睁开了眼睛。

    看到丈夫睁开眼睛,肖楠激动地扑了上去,紧紧握住丈夫的手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她的丈夫先开了口,“谢谢柯杨,我就知道你能救我出来。”

    “你说什么?柯杨救你从哪里出来?”

    肖楠紧握着丈夫的手,想要再听详细些,这时她的丈夫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喉咙好像也被堵住了,因为激动说不出来话。

    “他现在不能太激动,你快叫医生过来再检查一下,好人躺久了全身器官也会衰弱。我要马上赶去鸡谷山一趟,等我回来再详细跟你说。”

    要解释一段离奇诡异的事件,恐怕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特别是对肖楠这样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柯杨要赶时间去唤醒老家县城派出所的那位民警,顺便再去黄半仙的家看一看。

    “我让人跟你一起去应该更快一些。”

    救人如救火,柯杨也不推迟,开着车顶警灯一路奔向鸡谷山县。

    看到昏睡许久的同事睁开了眼睛,奇迹再次发生,柯杨已经很镇定了。家属们围着床上的亲人热泪盈眶,柯杨悄悄走出病房。

    重新坐回警车,他让同行的刑警陈磊往鸡谷山开去。

    天气阴冷,车窗外若有似无地飘着雪粒。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了,进村的路口人来人往。

    “柯队要回老家看看吗?”

    陈磊知道柯杨的老家在鸡谷山村。他虽然没有和柯杨共事过,但是他听过柯杨破案的故事。

    “我早就是不是中队长了。你还是叫我柯杨吧。”

    “那我先叫你杨哥吧。我们肖队说你还会回归刑侦队伍的。”

    “呵,我争取。”

    柯杨已经看到了山脚下黄半仙家被烧焦的院子。

    到了院子前面不远,柯杨要下车。陈磊显得很惊讶,指着被烧焦的院落想说点什么,张着嘴又不好开口。

    “你不会以为这里是我家吧。”

    柯杨哈哈笑。柯杨让陈磊在车里等着,陈磊不愿意,既然这处院子曾经发生过案子,他要跟柯杨一起勘察。

    “行,你乐意就自己随便看吧。”

    柯杨从地上拣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棍子,辨别出原先黄半仙卧室的位置,拎着棍子走了过去。

    佛国寺的普士龙大师说,柯杨手心里的黑点是灵石的精华生成,可以感知到平常人感知不到的事物和预知前尘后事的超能力。

    柯杨不相信他有超能力,但他相信黄半仙卧室外面的地板下一定有什么古怪,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摔倒在地,手心里就形成了一个黑点。

    当时他以为钻进手心里的黑点是可以洗掉的,当时着急回穗城,并没有过多在意。现在黑点既然洗不掉,就要找到形成黑点的原因。

    翻开瓦砾时扬起的灰尘随着飘飘扬扬的碎雪散尽,终于露出本来的地面。排列整齐的一片青灰色老式地板砖,似乎不像藏有秘密。

    柯杨用棍子在地板砖上敲了敲,这时传来陈磊兴奋的声音。

    “我就说这棵桃树怎么如此神奇没有被烧毁,原来这棵树的表面涂了一层防火涂料。”

    柯杨朝陈磊竖起大拇指,“不错,一来就发现了重大问题。那些村民要是知道这棵桃树如此普通,恐怕会心凉半截。”

    “为什么呢?”

    陈磊扬起声音一脸不解。

    “因为他们都认为这棵烧不着的桃树具有神力。”

    “啊原来如此!”

    陈磊呵呵笑。

    柯杨抬起脚准备换个地方再找找看,感觉抬起脚的时候听到“咕咚”一声,那是地面空洞发出的回声。

    蹲下弯起手指来回敲打,可以确定一块青色地面砖下面是空的。一时没有就手的工具撬开地板砖,柯杨急急得团团转,想起曾经地院子里看到过有铁锹,又去瓦砾堆里翻找。

    “杨哥,你在找啥?”

    “找撬地板的工具。”

    柯杨撅着屁股正翻得满头大汗,陈磊一听呵呵笑了,开来的车里有专门用来挖地钻洞的三角镐和锹。

    “那你还不快去!看我笑话是不?”

    柯杨直起腰看着陈磊一路小跑去找工具。

    撬开的地板砖,陈磊马上掏出那个铁盒。年代久远装的饼干铁盒上,画着一个穿着红衣红裤的大胖娃娃。铁盒边缘透迹斑斑,陈磊的指甲都抠断了也没打开。

    他想拿铁铲试试能不能打开,柯杨拿过盒子轻轻一掀铁盒就打开了。

    “里面是什么?”

    盒盖对着陈磊,他看不见盒里的东西,着急地问。

    柯杨拿出盒里的石头。

    “一块黑石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古董呢,至少也得是铜钱啥的吧。一块石头也费劲藏在地板下。”

    柯杨没有说话,盯着煤块似不起眼的石头,很难相信这就是老和尚所说的具有通灵功能的精石。

    黑色精石产自佛国,会自动寻找主人,它的上一任主人是黄半仙,现在它的主人是柯杨。

    “你还要带着?”

    见柯杨把黑石头装进了口袋,陈磊显得大惊小怪。

    “你不怕上面有细菌吗?说不定是装修工人的恶作剧,我看还是扔了比较好。”

    陈磊的话还没说完,感觉牙齿不受控制地咬在了舌头上,疼得马上龇牙。

    “是没什么用,我留着做个纪念。这里的案子是因我而起,以后回想起来应该很有趣。”

    柯杨笑了笑大步朝车边走去。陈磊舔了舔舌头,发现还好没有出血,赶紧追上柯杨。,

    肖楠的丈夫虽然醒了,但还不能马上出院,医院已经安排专家团要对他进行全面检查。对医院来说,这个病例是奇迹般痊愈,需要进行分析讨论做为特殊案例存档。

    “县城的医院就没有这么麻烦。”

    鸡谷山县的民警已经出院在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吃火锅了。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告诉医生是因为你出手摸了我丈夫几下他就康复了。”

    肖楠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扬起疑惑的脸,现在该是柯杨解开迷团的时候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为伍彤州……”

    柯杨拎起茶壶给肖楠倒满茶,然后自斟一杯端起来放在唇边慢慢喝了一口。

    透过缕缕升起的茶香,他想把事情讲得尽量不那么惊世骇俗,以免让肖楠受到刺激。

    十二年前伍彤州和母亲宋美君一起到佛国旅行,宋美君原打算跟团游,伍彤州觉得跟团游不如自由行自由放松,还能体验到当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宋美君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正好还可以通过这次旅行锻炼一下儿子的外语能力。母子俩旅行的第一站就去了佛国寺。

    在佛国寺外,伍彤州遇到了卖佛牌的人。

    “就是那块白象佛牌?”

    “是,白象佛牌原本是求个吉祥,但是,伍彤州多嘴问了一句卖佛牌的人。”

    柯杨放下茶杯望向肖楠。

    肖楠神情紧张起来,知道柯杨接下来的话关系到伍彤州人生轨迹,从翩翩少年到恶魔的转变。

    伍彤州看过不少明星传记和八卦新闻,他对明星拜龙王养小鬼非常着迷。他问卖佛牌的人可不可以给他养一只小鬼。

    “卖佛牌的人应该不会作那种生意吧?好像那些都是很秘密的事,不可能在光天化日这下交易。”

    因为办案的关系,肖楠涉猎的知识很广,也知道一些佛国的奇诡事件。

    “所以伍彤州在当天晚上十二点等母亲入睡以后,从酒店套房溜出去找那个卖佛牌的人……”

    只要给钱,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卖佛牌的妇女把伍彤州领到了一个阿赞(专司做阴牌养小鬼的和尚)的住处。

    阿赞从伍彤州的身上取了几滴血,答应他的心愿要求,给他制作了一个阴牌。

    “伍彤州有什么心愿?那时他应该只想着考入名牌大学吧。”

    肖楠推测道。

    柯杨摇了摇头。

    关于伍彤州和母亲宋美君在佛国旅行的细节,他只能根本普士龙的描述来推测。但是伍彤州当时跟那位阿赞交流的细节他十分清楚。

    伍彤州拜会的那位阿赞是普士龙大师的师弟,事隔多年,普士龙的师弟对当时伍彤州的另类心愿请求仍然记忆犹新。他和师兄讲起来时,还会觉得不可思议。

    “伍彤州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肖楠被柯杨吊足了好奇心,急得催他快讲。肖楠恨不得马上就能解开丈夫因为什么原因昏迷不醒,又因为什么原因苏醒。

    “伍彤州爱他的妈妈,他要和他的妈妈一生一世不分开。”

    “哪有孩子不爱自己妈妈的,他的心愿也不奇怪啊!”

    肖楠被柯杨吊起十足的胃口,本来以为会听到一个什么奇诡的故事,结果耳边仿佛响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肖楠尴尬地笑着,明明知道柯杨不是戏弄她,却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柯杨拎起茶壶添茶,并不在意肖楠的反应,因为当时他和何芷听到普士龙师弟的话也是这个表情。

    “喝茶,冬天普耳茶趁热,暖胃。”

    “晕,你快讲啊,你摸我丈夫两下他就醒了,我才不相信你手上有法力,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药。”

    “别急。”

    柯杨滋溜抿了一口茶,然后扁起嘴唇好像在回味茶的甘香。

    肖楠是急性子,这时遇到了柯杨这个慢郎中。

    肖楠心里火冒冒地却不便发火,如果不是多年来对柯杨的了解,她早拍桌子走人了。

    “伍彤州爱他的母亲。”

    柯杨重复一句,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

    “那时伍彤州刚被葛铭豪欺负过,心里极度自责和恐惧。”

    “你是说伍彤州有恋母情结?”

    肖楠总算听明白了,惊得眼睛瞪大,一脸难以自信。

    “是,宋美君一直和儿子睡在一起,直到伍彤州十岁才分床睡,伍彤州对他的母亲有着非一般的感情。所以他才会请阴牌,一方面要报复害他的葛铭豪,一方面要和他的母亲一辈子不分开。可是他没想到他的母亲背叛了他,和何婧的父亲出轨了……”

    “那我丈夫昏迷是怎么回事?”

    世间的感情千百种,比伍彤州复杂的也不少,肖楠恢复镇静以后,又急于想知道她的丈夫为什么看到佛牌会昏迷。

    “那块佛牌可以禁锢人的精魂,帮往生的人复活。”

    柯杨说完这句话,感觉如释重负,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手心,针尖似的黑点似乎在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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